不用看日历我也知道今天是大年三十。
下午的时候院子的前后门都有过动静。我估计是在贴春联。
天未黑,爆竹声就响开了。
小黑和卷毛钻到床底下,怎么哄都不肯出来。
桌子上摆着胤禛给我买的蜜饯果脯,我没有胃口,只草草的煮了点面条吃了充数。
我烧了很多的热水。洗个澡算是除旧迎新吧。
然后把屋子整理干净。
换下来的衣服也都洗了晾起来。
坐到火盆子旁边梳头,一摸头发,居然都冻住了。我慢慢的把头发上的冰揉开,烘了一会儿火,头发有了八成干,于是仍旧梳一条长辫子。
胤禛替我带了一身新衣服,不再是道袍,是绯红色的女装。我不想穿。
翻出了自己做的一身棉袄。黛螺色的料子,上装做成了简单的翻领直腰身的款式,袖口也是翻着的,放下来可以充当手套的作用。下装的棉裤也是很简洁的样子。话又说回来,太复杂的款式我也做不出来。
同色的棉帽子也拿了出来,长耳朵的设计非常适合我这个冷骨头。
穿戴整齐了,在屋里转了几圈。小黑和卷毛是打定主意不肯出来了,俩个胆小鬼坚决的趴在床底下躲炮竹。
天色已经黑透了。
爆竹声声让人心烦意乱。
我无心睡眠。
打开屋门,雪已经停了。
我快步走到床边,脱了棉鞋,套上了胤禛送的皮靴子。
既然无心睡眠,不如出去逛逛!
出胡同的时候,我仔细的记了身后的路。第一次出游若是以迷路作为收场就大大的不妙了。
街上空无一人。
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以及我踩到雪上的咯吱声。
我不愿去想胤禛此刻的时光,那会令我活得好似一个怨妇。
空荡荡的大街,孤零零的我。
满嘴的冷风被我全数咽下。
我弯腰,用手指在雪地上写下胤禛。手指头又刺又痛。我搓搓手,然后拿脚在那两个字上面踩,直到踩平了。
轰隆隆的炮竹声连绵不绝。
应该到了什么好时辰了吧。
关于前世的记忆我已模糊了。此刻却忽然想起小时候一家三口围在一起放焰火的情形。
那是我的梦吗?爸爸妈妈还记得因车祸丧生的我吗?
我跪在地上,爸爸妈妈,原谅我,今生我注定辜负你们太多。
无数烟花在黑夜绽放。
我仰头。
一个黑影狠狠的撞上我。
我摔在地上。
没有来得及嚷痛我便被人拎了起来。
扑面而来的酒气。
我抡起拳头。
“苏小曼?”是一把熟悉的嗓音,图飞卿?
“图飞卿?”我摘了遮住她面孔的围巾。“真的是你?”
“可不就是我!”图飞卿大笑。
我激动的与她拥抱。
“小心我的酒!”图飞卿笑着说道。
她的左手拎了一只小酒坛。
“你怎么在这里?”我俩异口同声。
两人都笑了起来。
“初四有趟镖。师兄弟们都去喝花酒了,我出来转转。”图飞卿问我,“你呢?”
“啊——我,”我笑道,“我给人当外室,人家今晚和大老婆团圆去了。我也出来转转。”
“去我那儿喝酒!”见我停顿了一下,图飞卿笑着说道,“我那里只我一人。”
“不是,待会儿你送我回来成吗?我不认得路。”
图飞卿大笑着拉我往前跑:“能有多远!行,回头我送你!”
“我是乡巴佬,不比您见多识广?”
七拐八拐的到了图飞卿的住处,自然又是从镖局的后门进去的。哈哈,我与后门有不解之缘。
三碗两碗的喝下去,也不用点火盆子,全身都是暖烘烘的。
我问图飞卿:“你这里有吃的没有?”
图飞卿去翻了翻,找了一碟花生米过来:“你男人怎么养的你,瘦成这样?”
“是不是瘦得难看?”我屋里没有镜子,我也没有在这方面留过心思,“你屋里有镜子吗?”
图飞卿笑我:“你是美人啊!还怕变丑了?”她取了烛台领我到铜镜跟前。
是很瘦。也很美。可惜是我害怕的那种——过美则夭的美。
“哎——”我叹气,“一看就是个没有长寿的样子。”
“呸!呸!呸!”图飞卿打我的头,“过年可不兴说这个。快点喝酒,喝完这杯酒长命又百岁!”
一小坛子酒很快见了底。
图飞卿嘻嘻笑:“等我啊,我去大虎屋里拿。”
图飞卿拿了两坛子酒过来。
“真的一个人也没有?”我的舌头也硬了,“大年三十也能喝花酒?”
“就这时候最赚钱啊——”图飞卿替我满上。
“去的人家里也不管?”我大口的喝酒,“来,干!”
“有的本来就是光棍,有的家里管不住啊!”图飞卿把脚抬到桌子上,“你看,今年我又攒了一个金环子。”
“还是你好。”我给她倒上酒,“自由自在,自己赚钱自己花。”
“可是没人爱!没人疼!”图飞卿摇头,“没有狐媚的手段,现在的男人下作得很,好的坏的都爱漂亮妞!”
“我就爱你这样的!”我大力的亲图飞卿的面颊,“你这个妞最对爷的胃口!”
两个人笑成一团。
“小曼,你教我跳舞吧。”图飞卿站起来,“等我学会了唱曲儿跳舞,也去勾搭几个野汉子。看谁再敢小瞧我!”
“好!”我抓住她的手。“咱们外面跳去。”
图飞卿摇头:“被人笑死了。我不会跳!”
“外面没人。”我拉她的手,图飞卿往回缩。“你不学我就走了!”
“好!好!”图飞卿大叫,“跟你学!”
两个人兴冲冲的往外跑,一人拎了一只酒坛子。
我跑得浑身发燥,停下来,对着酒坛子连喝几大口。
真爽快!
图飞卿停下来,前后看看。
“往南走,那儿靠你家。”
我一脚深一脚浅,好似踩在棉花堆里。
“到了。”图飞卿对我说,“快回去吧,你男人回来找不着你可不得了!”
我对她笑:“他不会来。他要服侍爹娘,伺候老婆,没工夫理我!”
图飞卿对我笑:“不该拉你喝这么多。傻丫头,寅时了,回去睡觉吧!”
“我唱歌给你听。”我把酒坛子放到地上。“祝图飞卿越长越漂亮,找个如意郎君!”
“新年好啊,新年好啊,祝福大家新年好,我们唱歌我们跳舞,祝福大家新年好!”
图飞卿大笑:“傻子,快回去吧。”
我对她挥挥手:“再见!”
我愣了半天才找到胤祥家后院的胡同。
站在胡同口,我叹气,又要关进去了。
我又叹一口气,捏住自己的耳朵:“祝福苏小曼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和胤禛那个混球白头到老。祝胤禛百花丛中过,片花不沾身,要是沾了身,从此就不举!”
“好!”我叫一声好,然后鼓掌。
“小兔子来了!”我用手指头扮成兔子耳朵。我跳我跳,我跳跳跳。
可惜没有守株待兔的人。
我跳进屋子里。
火盆子里的木炭熄了大半。
我倒在床上,蒙头就睡。
希望能有王子吻醒我。
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