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胤禛的咆哮声中苏醒的。
我已不能言语,亦不能有动作。眼皮很重无论怎样都睁不开,只是勉强能够听见声音。
“你师父死了?那么玉宁怎么办?”
张太虚说道:“王爷息怒,家师已经得道,并非故去。”
“玉宁怎么办?怎么办?你说!”重物落地,乒乒乓乓。
“贫道斗胆,”张太虚重重的跪下,“请王爷息怒!”
“她若死了,本王要你们统统都去得道!”
“并不是无法可解。先师当年曾对贫道说过,除出万不得已,不得动用此法。”
“快说!”
“替姑娘的真元找到暂时寄居的转世,而后再带姑娘的真元回来,于先师而言已是极致。常寿仅是姑娘的引路人。如今姑娘的葵水一至,封印便破,则幻术尽灭。姑娘的真元早该幻灭,强求至今已属不易……”
“够了!”胤禛怒吼,“本王要你何用?”
“王爷请容贫道详禀。”
“有无法子拣要紧的说!”
“是。唯今之计,便是借寿。”
“向谁去借?”
“天命所归的天子。”
“满口胡言!”胤禛大吼,声音忽又转低,“你指皇阿玛?他如何肯借?你又如何借得?”
“非也。”张太虚压低嗓子,“先师曾为王爷卜过一个‘万’字命,王爷是否记得?”
“你指——我?”
“王爷虽贵不可言,然,借寿之后,必定有所折损。故,师父曾言,若非万不得已不可出此下策。”张太虚重重的磕头,“玉宁虽好,然蕙质兰心的姣好女子又何止玉宁一人?事到如今,王爷对姑娘已是仁至义尽。时过境迁,如今的情劫于王爷不过过眼烟云,请王爷放眼天下,切莫误了大业!”
胤禛淡淡的说道:“想必你已见了戴铎。戴铎必是对你晓以利害了。”
胤禛声音转淡,我便知无望。命该如此,强求不得。
胤禛轻抚我的眼角,他吻我的额头。
说再见了,是吗?胤禛,你要对我说再见了。
胤禛在我耳边说道:“但凡爱新觉罗胤禛曾经应允过你的承诺便一定会做到。”
“张太虚,”胤禛喝道,“立刻借寿!不得私藏半分!”
张太虚大惊:“王爷!”
“快!”
“王爷!对王爷折损极大。”
“你师父不是卜的万字命?难道他是诓骗本王?”
“王爷恕罪,便是天子,不过百年,借给玉宁,王爷的雄图大业又待如何?”
胤禛抱起我,将我紧紧的搂在怀中。“百年?我已三十六岁,剩下的六十四年一人一半。”他的手指拂过我的鼻孔,“张太虚,莫要啰嗦,快!”
“借寿之法贫道未曾试过,王爷,王爷定有折损哪——”
“本王令你速去做法!”
“王爷——”
也许是胤禛在发抖,也许是我。我觉得全世界都在抖动,黑暗吞噬了我。
意识苏醒的时候,眼睛仍旧不能睁开。
只有手指可以挪动一点。
胤禛的声音立刻响起:“小曼?你醒了?”
是,他的手握住我的手。
“王爷,已经成了。王爷,这里有贫道和常寿。顺子催了三次,府中必有要事。”
“小曼,你等着我。”胤禛吻了我的鬓角,松开手。
我想拉住他,可惜不能够。
“好生照料。”
“王爷放心。王爷记得服食丹药,仓促间只得这两粒,常寿后日能炼成丹药,到时,王爷记得派人来取。”
“后日我来取。照料好小曼。”
“是。”
胤禛走了。
张太虚喂了我若干次药,有丹药有汤药。
一切都是混沌的。
在大片的黑暗的梦境中,我念了无数首情诗。
等到我可以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觉得嘴巴很苦。
张太虚说道:“无量寿佛。”
“道长,我睡了几日?”
“自借寿之日算起,已有七日。”张太虚问道,“姑娘能否自行坐起?”
我尝试着坐起身,靠到床上。头一下晕得很。
张太虚递了丹药给我。
我接过了,吞下去。
然后是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我的手抖得很,没有力气。
“得罪了。”张太虚捧着碗喂我吃药。
我轻声说道:“多谢。”
“我令常寿去取些汤水。姑娘稍等片刻。”张太虚只出去一刻便回来。
我有些气虚,耳朵也哄哄的。
张太虚叹息道:“贫道本不应多嘴,姑娘几经生死全仗王爷相救,如今王爷以阳寿相赠,望姑娘莫要辜负了王爷。当年皇上以秽乱宫廷离间皇子定罪姑娘,且令人打散姑娘真元,若不是王爷……”
“张太虚,你去替本王取丹药。”
胤禛冷冷的说道:“本王的事无需他人多言。”
张太虚退出去。
胤禛走近我,对我笑:“气色大好了。”
我低低的说:“胤禛,抱我。”
他笑,坐到床边,然后搂住我。
我把头靠住他的脖子,没有力气,只有借一点力。
“秽乱宫廷?我竟那样?”我问他。
“不是。”他顿一下,“你是苏小曼,我们说好重新来过的,你不记得了?”
“胤禛,我怕。”我的泪一颗一颗的滴在他的肩膀上面。我怕我承受不起你的恩情,我怕我爱上你,我怕我失去自我,我怕我不是你要的那个我。
“纠缠到如今,怕也只得纠缠下去。”胤禛吻吻我的头发。
“是。”我轻轻的喊他的名字,“胤禛。胤禛。”
他应道:“在这儿。”
“小曼,你身上都馊了,”他低低的笑,“难得我竟不嫌弃。”
我也笑。
“胤禛,我如何回报?”我把泪印在他的脖子上。
“我们慢慢的想,日子还长,是不是?”胤禛轻轻的咬我的脖子。
“是。”我闭上眼睛。
“胤禛。”
“嗯。”
“我唱一支歌给你听。”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