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江北这句话是一句温存的话,我还琢磨,江北说这话的口气是在商量还是在命令,我还想,他这样说,有没有那么丁点儿别的意思,比如复婚什么的?
但是我又想了想,江北会对我说这话,是因为他真心是想再要个孩子,因为他错过了炜炜的成长,他没法再补偿炜炜,但很希望能补偿补偿自己,看着另一个孩子长大。而江北对我说这话,因为他只能对我说这话,有一种自信我是有的,江北就算还不打算跟我过有名有实的夫妻生活,可要数他心里觉得有资格给他生孩子的,也就只有我了。
江北说完话,其实我没有马上回答,我在发呆,我想了上述很多事情。江北似乎是在等待,脑袋没有急于搁在枕头上,嘴唇贴在我耳朵附近,呼着松松的热气。
我淡淡地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他于是放心,正经躺下来,把我抱得稍微紧了一些。
我的回应,不出于任何目的,单纯因为,我愿意再给他生孩子,只要他愿意。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我们俩这关系挺奇葩的,反正不大常见。都这样了,都惦记上二胎了,还是不愿复婚。只是我不会再去问江北了,就像我们最初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我顶多心血来潮地试探一下,不敢问他能不能正式地接纳我。也是有了当初的经验,所以现在我等待起来,更加的有耐心。
其实就算什么都等待不来也没什么,和他用这种特别的方式纠缠,我绝不后悔。
去取环的时候,江北没有陪我,因为我们俩得有人抽空在家带孩子。冬天的W市风很大,孩子不方便外出。我现在也这么老大岁数了,很多事情都可以独立完成,并且不会觉得孤独。
手术之后休息了一会儿,我自己从医院出来,然后打车去商场,刷卡买了些东西,一些补身体的。这一次算是计划怀孕了吧,在我们正式决定要孩子之前,我得给自己和江北都调理调理身体。
马上就过年了,出来采办年货的人很多。我是个很生活化的女人,一感受到浓浓的生活气氛,就特别地受不了。本来刚做完手术,我没打算买太多东西给自己增加负担,可买着买着,顺手买点这这那那的,就买多了。
回家也是打车,出租车司机就只给送到社区门口,我下了车,脸上吹着东西走向的穿堂大风,觉得前面这几百米路,必定会艰难非常。
我不想吹风,就拖着一堆东西走去了附近的停车场,这边可以直接到楼上去,能稍微少吹点儿风。
在停车场门口碰见康岩,他正要去跟他哥和他嫂子一起吃饭,瞅见我拖着这么多东西,就从车上下来,帮我拿。
这个时候我太需要一个男人了,我要不是脸皮薄戒心重,随便找个路人帮忙都有可能。康岩能帮我,我肯定是欣欣然地就接受了。
两大袋子东西,外加三只礼盒,礼盒不重,我自己拿就行了,那袋子里可都是硬货。只见康岩一手拎一个袋子,在我前面蹭蹭地走,我心里对他的感激溢于言表。
到电梯门口,我说我自己上去就行了,他说不用,给我送到门口也行。省的我走那几步路了,反正他也不着急。
康岩跟我说,他哥这回儿叫他去吃饭,是又给他张罗了个对象,女的条件挺好,是个学建筑的硕士,毕业一年,工作稳定,薪资稳定,年二十九,现在就差家庭不稳定。
我问康岩长的怎么样。其实朋友找对象,我挺关心长相问题的,就像我弟,她找的女朋友,我也比较关心相貌,不是说必须多漂亮,但要顺眼。我很信相由心生这句话,所以那种长的不面善的人,我很容易第一眼就形成抵触。而且我觉得女人的外形,和家庭关系的稳固,多少有那么丁点关系。
康岩说还行吧,就是个子矮了点儿,人他还没见着。
其实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出于朋友的立场,随便多了那么一句嘴,我说:“我觉得有点不靠谱。”
康岩问我什么意思。我就跟他解释啊,这姑娘研究生刚毕业一年,现在正是个拼事业的时候,着急结婚但不会着急要孩子,康岩要是再年轻几岁,陪她耗也就耗了,这不是岁数大了么,还是找个条件一般般的,乐意居家过日子的,各种问题解决起来都轻松。
康岩笑笑瞟我一眼,说:“你这样的?”
我说:“有个小拖油瓶也不是不能考虑,还是得看人,就是觉得事业型不大适合你。”
他叹口气,“可惜你这种没出息的,都名花有主了。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谁跟我。看看再说吧,其实到这份儿上也就不着急了。”
每个女人都有媒婆和八卦的潜质,一到朋友的婚恋问题上,就容易闲不下嘴。我因为贪嘴多和康岩说几句话,说着说着就到家门口了,康岩也就顺道和过来开门的江北打了个招呼,跟我家炜炜说了句拜拜。
我回家,康岩下楼。然后江北开始闹他那些莫名其妙的小脾气。嫌我做完手术不马上回来,他自己在家快让孩子折磨死,也不知道打个电话。我觉得这话是在担心我,那你担心怎么不自己打个电话问问呢。又嫌我买这么多没用的东西回来,冰箱塞不下了还塞,是不是为了塞这些还得去弄个更大的冰箱,然后为了塞个更大的冰箱,再去买个更大的房子。
他还嫌我到楼下了,拿不动东西不知道给他打电话,让他下去接,就知道麻烦别人,丢人现眼。
你嫌吧嫌吧,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让他嫌弃过来的。
我经常觉得,江北骨子里是个很婆婆妈妈的男人,最婆妈的一点在于,他心里有什么话就死活憋着不说,哪怕偶尔吐出来那么一两句,也没个明朗利索的。我已经猜了他这么多年,现在他撅撅屁股,我就知道要放什么屁,江北嫌弃了我很多句以后,我淡定地说:“你不就是吃醋么,装什么装。”
江北就让我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除夕那天,赶上我大姨妈,不能见水不想做饭。江北也是个懒蛋,就在外面饭店打包了一套年夜饭回家。
其实江北对于节日没有什么感情,小时候他爸忙,没人陪他过,就这么糊弄过来了。后来他爸不忙了,有心思陪他过了,他不稀罕和人家过,在酒吧里和狐朋狗友糊弄了几回。
结婚以后,老婆跑了老爸住院,想过也没法过,所以在他眼里看来,过节没意思。
吃饭的时候,我想起来我们家每次过年的时候,那一桌子的大鱼大肉,就跟江北说:“明年过年,你跟我回家过吧。”
江北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可能是想起了自己刚刚仙逝不久的老爸,情绪低落了一瞬。
我给我爸打电话拜年,江北不愿跟我爸说话,是,他也没什么立场去说话,就只说让我顺便给捎个好。我才不捎,我一捎,我爸又得问我跟他到底怎么回事,是要复婚还是怎么样,现在这个胡搅蛮缠的情况,怎么解释?
我爸给我透露了个信息,说帮我看着服装店的那个妹妹,今年打算结婚,嫁去杭州,到时候那个店,我还得回去处理下。我琢磨我人也不在那里了,干脆就转了算了,或者送给我弟弟。
这事儿我也没跟江北说,一来我们家的事他不爱关心,二来是我不想让他关心。容易引起不必要的争论。
这个新年,因为有了炜炜的加入,而让江北感受到愉悦。
春晚的时候,我心血来潮,想起一个人,然后登了QQ微信微博校友人人,到处去找她。可是一无所获。
我问江北:“你能联系上仔仔么?”
江北揽着孩子看电视,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说:“我想瑶瑶了。”
江北伺机挖苦我一句,“几年都不想,现在想有个屁用,人家早不记得你了。”
我就黯然地低下头。江北说,他也不知道瑶瑶在哪儿。也许仔仔也不知道。就和我当初躲起来一样,如果瑶瑶不出现,不主动来联系谁,大约也是不想联系,我们也不必绞尽脑汁地去打扰。
十点多的时候,江北左手揽着炜炜右手揽着我,然后我们母女俩厚颜无耻地睡着了。
我觉得日子就这么凑合下去也不错,凑合着凑合着,就能凑合出个结果来。我和江北不是夫妻,但又胜似夫妻,所以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的事情没少干。吵架是发泄情绪的有效方法,仅次于打架。
我们再次吵架,乃至差点大打出手,是在年后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