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眼里的关切与等待让墨妍脸一红,回过神来。
“我没事,呃——”因摔倒而带来的疼痛感还没有缓过来,就被生生扶起,在左脚落地的一瞬间,钻心的疼痛让墨妍只能发出单一的表达情感的叹词。
“真的没事吗?还是去看看吧,拍个‘X’光什么的,伤到骨头就麻烦了。”男孩子看到伤口还在往外流血,从车篮里拿出一包面巾纸,抽出两张要给女孩子止血。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墨妍说着要去拿面巾纸,男孩子执意要亲自来,两个人正互相争执着,被旁边叽哩哇啦的声音给打断了。
“哎呀呀,好了。人家女孩子都说没事了,干嘛硬要把这种事往自己身上揽,万一讹上你,看你怎么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快走啦!还愣着干什么?走啦走啦!”
墨妍和阳述的表情都僵在脸上。
墨妍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男孩子。高高大大的,胖胖乎乎的,套着一件灰色的休闲衫,脚蹬一双白色的耐克鞋,活脱脱像一只树熊,噢,不对,是袋鼠,因为那件灰色的休闲衫前有一个两面相通的口袋。哦,不,树熊和袋鼠都太可爱了,形容这种人,简直是糟蹋!那是什么呢?墨妍试着走了一步,又疼得龇牙咧嘴。一时也想不出用什么动物来形容他,总而言之是熊一类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的头发虽然没有怒发冲冠的势头,很贴的往下长着,但是和“刺猬头”比也长不了多少。
和阳述说完,那个像熊一样的男孩子用嘴把前面的软软的刘海吹的一扬一扬的,耍酷给路过的女孩子们看。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阳述,没好气地看了景准一眼,努力想着怎么圆场。
墨妍觉得两只手的手掌都有些疼,翻过来看到靠近手腕那里蹭破了皮,想着还是赶快回宿舍去洗洗吧,免得站在这里让人误会,就一瘸一拐地往宿舍方向走去。
“同学,你住宿舍是吗?我用自行车送你吧。”欧阳述看到女孩子要走,连忙问,也往前走了几步。
身后传来充满磁性美的声音,墨妍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冲少年莞尔一笑。
“不用了,天不早了,你快回家吧,要不然你爸爸妈妈该着急了。”
暮色四合。少年一直看着女孩,直到她消失在宿舍的拐角处,心里酸酸的。
曾几何时,自己也这样走在苍穹的暮色里。在哪里?什么时候?记忆里的残缺不全,像是被谁偷走了大部分的时光。
“别看了,人都走了!”景准走过来,把手搭在欧阳述的肩膀上。
“景准,你刚刚那样说话实在是太过分了,不管怎么说是我撞倒了她,再说,你觉得她是那样的人吗?”欧阳述走回来,把剩下的面巾纸放进车篮里,抱怨地看着景准。
“喂,欧阳述,我跟你讲,你现在看我的眼神特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她既然住宿,就是乡下人。乡下人素质很低的,理她干什么!”景准看着欧阳述,振振有词。
欧阳述把手上握成团的面巾纸朝景准砸过去:“谁说住宿就是乡下人了?你不觉得她的气质吗?”说完,不等景准回答,骑上自行车,走了。
“喂!欧阳述,你等等我!为了个女人,你不理我。太过分了你!哎,让让,别站在校门口,我可不想撞人!”
几个从外面回来的女孩子往校门旁让了让,景准一擦身,从旁边骑过,还不忘丢下一句:“谢谢各位美女,改天请你们喝‘雪碧’哈!”
真是没素质!谁干的!
淑然报好名,去教学大楼旁边的车棚推自行车,看到一排的自行车全都倒在地上,这还不算,前后左右的自行车都放得乱七八糟的,有几辆还倒在那排自行车的上面。
忙活了半天,总算把所有倒在地上的自行车都扶起来了,没办法,谁叫自己的那辆在中间。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一定揍他!开学不吉!见四周没人,淑然挥了两下小拳头。
淑然拿出钥匙,打开车锁,看到进来两个男孩子把自行车推出车棚就骑上走了,心想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对了,二中不是不让在校园内骑自行车的吗?这两个人是谁呀?
淑然推着自行车往校门口走,路过教学大楼前,看到刚才的两个男孩子停下来,一个女孩子跌倒在地。
活该!谁让你们两个不早点来扶自行车!闯祸了吧?遭报应了吧?
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少年呢?
应该没有啊!
从离开米洛市搬到盈里小镇,整整五年时间,墨妍只在初二暑假和爸爸来过湛川县的“亨得利”眼镜店配过一副近视眼镜,直接导致了回来考语文时将“欧·亨利”写成了“亨得利”,试卷发下来,才知道笔误。
墨妍把沾着血脱丝已经脱到不成样子的丝袜脱下来,洗干净伤口,一边把消炎药的胶囊打开,将里边的消炎药粉洒在小腿处的伤口上,一边竭力搜索着脑海里所有能想起来的人,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难道是……,不可能,不可能。
消炎药粉在伤口里起作用的疼痛让墨妍忍不住出了声,也把她拉回了现实之中,墨妍捂紧了嘴巴,不想引起室友们的注意。
不用上晚自修,但是所有的高一住宿生新生要开会。
开会说什么,墨妍虽是第一次住宿却也猜到无非是些注意水电、节约水电,关好门窗,女孩子更要注意安全之类等等等等。
快到中秋了,月亮显得特别圆,特别亮,照的地上都有些许的清亮来。
墨妍和妹妹从小一起长大,只要放学回家,都是黏在一起的,虽然也有些打闹,可感情永远是那么好。倘若墨妍去上补习班,妈妈带着若涵去逛街时买了什么好吃的,不用妈妈讲,若涵总要留一半给姐姐,虽然姐姐还是会再分一半给她。墨妍也会趁着周五放学早,在学校附近买些零食带给妹妹。倘若妈妈给若涵买了新衣服、新鞋,那是一定也要买给姐姐的,否则若涵会一个劲的跟在妈妈后面说“买给姐姐,买给姐姐”。墨妍已经长大,自然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无理取闹,可是看到若涵的那种执着劲还是会忍俊不禁,总算没有白疼她。
就在墨妍要走的前几天,若涵虽是嘴上不说什么,却一天到晚地跟在墨妍的后面,墨妍上楼她上楼,墨妍下楼她下楼,也不再和墨妍抢遥控器。
“墨妍,你到学校的那天晚上,八点半,咱们一起看月亮吧!”若涵仰起稚气的小脸看着墨妍。
“好啊,若涵,你真是太聪明了。”墨妍摸了摸妹妹的头发。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墨妍跟妈妈姓易,若涵跟爸爸姓符。
易墨妍。符若涵。
在记忆里,若涵只有在想玩墨妍的毛毛熊时才会娇声娇气的叫墨妍“姐姐”。
墨妍最吃这一套,不管若涵提什么要求,总是满口答应。
其实,即使若涵不叫自己姐姐,她的要求墨妍也会通通答应。
只是因为对妹妹的爱。
而绝大多数时候,妹妹也叫墨妍“墨妍”,口气比大人还正式。
因为若涵接下来要上初中了,墨妍也改口叫她“若涵”了。
这挺有意思,亲姐妹俩姓不同,名字里连一个一样的字也没有,这在全中国也是罕见的吧。
还有一个不同,只是她们现在还不知道。
墨妍抬起手看看手腕上的手表,还差一分钟就八点半了。
墨妍站在阶梯教室的台阶上,抬头看着月亮。
月亮格外的皎洁。
此时妹妹应该站在阳台上看月亮吧!
此时姐姐又站在哪里和我一起看月亮呢?是教室前的走廊还是宿舍前的空地上?
墨妍看着看着,又想妈妈了,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
墨妍清晨6:30准时醒过来,去水龙头洗漱。
那时的手机还不像现在这样普及,即使是家住在县城的学生也没有手机。
墨妍这一点特别好,一般想几点钟醒都能准时醒来,不需要闹铃,也不需要别人叫醒,夜里还睡得特别好。
这一夜,成了墨妍一生都难以挥去的梦魇。
大家各自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来。有一些同学是初中同学,就坐在一起,显得特别的熟络。
去年刚建成的教学大楼,条件要比高一<5>班~~高一<8>班好很多。
墨妍透过白色的铝合金推拉窗看到了后面那幢黯然失色的三层小楼,外墙用的不知道是哪一年的材质,绿色的教室门不少地方掉了漆,铁窗镶着玻璃,外面用玻璃胶粘着。开窗要用铁架子撑着,风稍微一大就会将玻璃吹落,砸到地上。有几块玻璃已经支离破碎,贴着胶布,窗户紧紧地关着。
错杂中,墨妍似乎看到了那天在风中唰唰作响的白衬衫。
刚想细看时,白衬衫不见了,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是自己看错了?再想找时,老师已经进来了。
高一<5>班教室。
欧阳述坐在座位上看书。
景准看看缺了一角的黑板,又看看根本不能打开的窗户:“这些玻璃学校就不能换掉吗?也不嫌丢人!名存实亡,又不能打开通风换气!哪天乌云密布,从高处看,这幢楼整个就是一‘风雨飘摇’。真是愁死人了!”
欧阳述翻过一页:“好了,好了,别闹了!又不是你家,让你一辈子住在这里。你这样说有没有考虑过这幢楼的感受呢?差不多得了!灾区的孩子还没有教室呢,跟他们比,你幸福得就像花儿一样。”
景准看向前面的那幢教学大楼:“学校怎么不考虑考虑我们的感受呢?高一我也就不指望了,拜托高二一定要让我到前面的那幢教学大楼去上课。课桌也是旧式的,太影响我上课的心情了!”
墨妍的耳朵嗡嗡作响,有些听不进去。
“欢迎新同学”之类的话听了无数遍,也在校门口、教室里看到了。
“同学们,你们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朝气蓬勃!”校长在前面用力的挥着胳膊对着麦克风说。
台下一阵骚动。
小学、初中的开学典礼上已经听了无数遍的话没想到在高中开学典礼上又听了一遍。
“我们怎么老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啊?”
“就是,什么时候才能往上升一点哪?”
“我都当了多少年的八、九点钟的太阳了!”
……
“安静!安静!”坐在校长旁边的副校长在台上大声地喊着。
“副校长自己叫着安静声音还那么大。”景准仗着距离远副校长听不到,在下面快活地拿副校长开涮。
旁边的同学都笑了。
“那边的同学注意了!笑什么!”副校长指向这里。
开学典礼结束回到宿舍,墨妍看到妈妈正在晾自己昨晚就洗好晒在外面的衣服。
“妈妈,你怎么来了,我好想你!”看到妈妈,墨妍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妍妍,我早上来就看到你的白裙子没洗干净,跟宿管办的阿姨拿了钥匙,给你重新洗了。”妈妈把盆里的水倒了,“你昨天摔倒了吗?怎么裙子边上有血迹?”
“没有啊!”墨妍怕妈妈担心,撒谎道。
“对了,妍妍,我给你带了苹果。昨天回去的路上买的,很甜的。留了一些给若涵,其它的都给你拿来了。快去尝尝。”妈妈告诉墨妍。
“还是妈妈好!以后不用带来了,留给若涵好了。”墨妍洗好一个,咬了一口。
“你们姐妹俩从小就这样,‘洋鬼子打枪不用自己的火药’,老拿我的钱做好人。”妈妈捏了墨妍的鼻子一下。
“妈妈,你还没吃饭吧?我去食堂盛饭,妈妈你等我一会。”墨妍快快地咬了几口苹果,把它吃完,拿着两个饭盒出了宿舍。
“妍妍,这样不好,还是我带你出去吃吧。”妈妈拉住墨妍。
“哎呀,妈妈,没事的。昨天好多人都把饭菜偷偷拿到宿舍来,给她们的爸爸妈妈吃。”墨妍冲妈妈笑笑。
墨妍看到了湛川县第二中学宣传书上的食堂。
墨妍印象最深的是宣传单上一个小圆圈里有一排斜过来的极其好看的小屋檐,雪白雪白的,翘着江南水乡才有的屋檐的角,非常非常的迷人,让人神往。当时同学们还说要等中考结束后到第二中学去看看这屋檐呢!
此时的墨妍就站在宣传单上的屋檐的实体前。
屋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大部分的石灰都掉了,露出水泥的本性,很是斑驳。
食堂里到处都是拥挤的学生。
米饭是统一在食堂门口两侧由师傅盛的,然后每个人拿着饭盒去饭桌前吃饭。
饭桌方方正正,从桌面到桌腿都只刷了一层桐油。长这么大,墨妍第一次看到菜不是盛在盘子里或是碗里,而是盛在一个比洗脸盆稍微小一点的搪瓷盆子里,让人立刻大大减少了食欲,虽然分量足够让一桌的每一个人都吃饱还有剩余。
学生们按班级八个人一桌,除不尽的零数和其他班的学生一起。没有椅子,大家站着吃饭。都说站着吃饭对身体好,在这方面,学校做的真是没有的说。墨妍她们这一站,就站了三年。
墨妍拿着饭盒先去盛好了饭,然后去自己所分在的那个饭桌上夹菜,昨天晚上忙着处理伤口,错过了开饭时间,现在人又多,墨妍一阵好找。听到一些高二、高三的学生在说每次开学的头几天食堂的伙食都不错,要多吃一点。菜是土豆烧鸡块,其他人还没有来,要不要等他们来呢?墨妍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来。墨妍不想让妈妈着急自己怎么还不回来,夹了一个人的份的土豆鸡块放在饭盒里,盖上盖子,回宿舍。
食堂大门口外有一个厨房的工作人员站着,看着学生们不让把饭菜拿到宿舍里去吃。墨妍从食堂出来,看到工作人员正在拦着两个男学生,两个男孩子手里都拿着饭盒,在跟工作人员嬉皮笑脸的说些什么,大意是家长送炒菜来了所以想回去吃之类。墨妍把饭盒放在身体的左侧,假装镇定地朝宿舍走去,扑扑跳得很快的心一直到进了宿舍的大门才恢复正常。
“妈妈,吃饭啦!”墨妍把饭盒放在靠近床的桌子上,打开盖子,没有人答应,看看宿舍,妈妈并不在。
正在这时,妈妈走进来,提着热水瓶。
“我看你的室友都去冲开水,也帮你冲了。”妈妈把热水瓶放在床下,想起了什么,“我给你带了好多一角的硬币,留着你冲开水用。”
妈妈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里面全是一角的硬币。
妈妈大概是把家里的抽屉都翻遍,才能在一夜之间找出这么多一角的硬币的吧。
妈妈和墨妍坐在床边上吃饭,宿舍里并没有椅子。
“妍妍,以后睡觉之前要把蚊帐里的蚊子都赶出去,早上我过来看到你的蚊帐里有两只蚊子吃的血鼓鼓的,飞都飞不动,我把它们拍死了。”妈妈吃了一块鸡肉。
墨妍抬起头,环视着蚊帐,在右上侧看到了挂着的两只蚊子的尸体,蚊帐上有一块很大的血迹。
以前住在家里,每个夏天的夜晚,睡觉之前,妈妈都会把墨妍和若涵的蚊帐里的蚊子赶得干干净净的,赶不出去的就拍死,让姐妹俩一夜睡得香香的。
“妈妈,蚊子也是一条生命,您老人家就手下留情,放它一条生路好了。”墨妍和若涵就喜欢和妈妈开这样的玩笑。
“你们这俩孩子!”
美好的时刻总是这样相聚短暂,吃过午饭,妈妈要坐公共汽车去姥姥家。
不过妈妈说明天回家时路过这里还会来看墨妍。
第二天是星期六。
休息。
开学的第二天是周末。
墨妍激动的一夜没睡好,翻来覆去,总盼着天快亮。黎明时分,墨妍支撑不住,困得不行,沉沉睡去。
等醒来,已经是上午,想干脆睡到中午好了,墨妍翻了一个身,接着睡。
午饭时间,妈妈没有来。吃完饭,墨妍晒好被子,洗好衣服,还是不见妈妈的影子。墨妍急得不行,真想去车站,可又担心妈妈来宿舍找不到自己。
墨妍站在校门口,一会去右边的路口看看,一会去左边的路口看看,又很不放心的赶快回到校门口,东张西望。
右边路口出现了妈妈的身影,大包小包,墨妍赶快跑过去接过妈妈的包:“妈妈,你怎么现在才来呀?急死我了!不是说中午到的吗?”
“我在你姥姥那儿寻州市时,去给你买了衣服,批发市场靠近商场,所以又去给你买了些水果,就耽搁了。走吧,回宿舍去试试。”妈妈顾不上休息,拉着墨妍去宿舍。
“妈妈,等我一下。”墨妍看着妈妈满头大汗,递给妈妈一张面巾纸,“你先擦擦汗。”
墨妍很快地去路口的“旺旺超市”买了两瓶饮料。
“妍妍,你买一瓶自己喝就行了,干嘛还买给我?浪费钱。”妈妈责怪道。
“妈妈,你就喝嘛!下次我不买了还不行?”墨妍拧开瓶盖,又盖上,递给妈妈。
妈妈喝了一口饮料:“走吧,外面挺热的。”
妈妈给墨妍买了两条裤子,还有一双白色的休闲鞋,墨妍一一试给妈妈看,都很合适。
“妍妍,你猜妈妈还给你买了什么。”妈妈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握在手心。
“哎呀呀,人家猜不出来,妈妈,快给我看看。”墨妍知道自己猜不出来,去扒妈妈的手。
妈妈把手伸开。
一只亮晶晶的红色唇蜜躺在妈妈的手心里,小小的,嵌在包装的凹槽里。
这是21世纪初的江北小县城,又在一所较为保守的高中里,唇蜜是很少见的。
墨妍一把抓过唇蜜:“谢谢妈妈,你真好。”
“妍妍,以后多涂涂,免得嘴唇又裂了。”妈妈把墨妍试穿过的衣服一一叠好,叮嘱墨妍。
自初三上学期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墨妍的嘴唇就不停地裂口子、脱皮,开始以为是感冒烧的,也没有在意。可时间长了,反反复复,就去医院看医生。大医院,小医院,老中医,秘方,各种方法都试过了,花了不少钱,别说治愈了,几年下来,连个诊断都没有。每位医生下的诊断、开的药都不一样,一旦停药,墨妍的嘴唇就一层接一层的蜕皮。
这种疼痛,奇痒无比,是外人无法想象的。疼伴随着痒,从嘴唇疼到心里,浑身都在抖。从嘴唇方面讲,外形裂口子、变大,会肿。厉害时嘴会张不开,稍微一张,疼痛刺骨。最严重时会连讲话都困难。墨妍有一次就疼得一天没吃饭,因为嘴张不开只能稍稍喝点汤。
中国这样多的人口,墨妍从来没有见过谁的嘴唇像这样,承受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默默地。墨妍甚至希望通过减寿来减轻疼痛与折磨,活到刚好的那一天就死了,年轻貌美的死去。
初三时是2000年,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年。
星期一等于是正式开学。
从小学到初中,墨妍很喜欢赖床,一般都是提前五分钟到教室,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很多人一起用水龙头用不上,很多人一起去洗手间要排队,墨妍为了不排队不拥挤不迟到,强迫每天早上比其她人提前十分钟起床,习惯就此养成,一直延续到大学。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理论联系实际。
墨妍静悄悄的起床,然后蹑手蹑脚的去外面刷牙洗脸。
高一<2>班教室。
班主任还没有到,教室里乱哄哄的。
初中就在本校读的同学们正在说着某某老师很凶,某某老师有可能教我们,还有某某某老师怎样怎样。
墨妍拿出语文书在翻。墨妍从小爱看书,从小学到现在,每次开学书一发下来,首先就是把语文书看一遍,发展到后来小学三年级就已经把初中的文科类书和课外阅读都借来看完了。墨妍在上小学之前就会背一百多首唐诗。教室里人声鼎沸,但丝毫没有影响墨妍的兴致,反而觉得这些声音浑重而遥远,让人心里很踏实。就像睡觉时全黑会让人害怕,门缝里透进一些光亮反而有安全感一样。墨妍不喜欢图书馆里的那种毛骨悚然的寂静,很是压抑。
“喏,吃饼干吗?”一盒打开包装的饼干出现在语文书的上方,伴随着柔柔的声音。
“呃?”墨妍的视线从语文书上移开,看到了一张白净的脸,留着中规中矩的学生头,没有刘海,左边脸颊上有一块若隐若现的疤痕,但仍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这样一个美貌的女孩子,脸上怎么会有疤痕呢?墨妍收回疑问,拿了一块饼干,“谢谢。是咸饼干呀?”
“我妈妈昨天在超市里买的,你要是喜欢,明天我给你带一盒来。”女孩自己也拿了一片。
“不用了,谢谢。”墨妍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我叫尹淑然,你呢?”女孩问道。
“易墨妍。”
教室里聊天的声音渐渐小下来。
一个瘦瘦的大约一米八五三十岁出头的男子站在讲台前,黑板前的台阶又将他的高度向上挺了一把。下课后,有同学说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居高临下”。
“欢迎大家。欢迎新同学。欢迎祖国的花朵们。我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左,单名一个曙。左曙。开学第一天去第一中学开会没能和大家见上面,其他上过课的老师都说大家表现很不错。”左老师在讲台前清了一下嗓子,“很高兴能和大家一起学习。要我说啊,大家一点也不比第一中学的学生差,大家好好学习,争取高考赶上甚至超过他们。大家是本校荣升为省重点中学后迎来的第一届学生。我看着大家,真是羡慕你们的年轻。”
“不年轻了,都快二十岁了,我们老了。”教室里恢复先前的轻松。
左老师的眼睛细长,一笑起来就更细,都快看不到了。
“你们应该是一九八五、八六年出生的,对吧?多年轻,才十几岁,正是大好的年纪,大好的青春。你们老了,那你们的老师我怎么办?”左曙在讲台前笑眯眯的看着大家。
谁不曾花开年少,谁不曾青葱岁月?回首来时的路,才发觉那时的我们竟是别样的美好。
“好了,好了,各位帅哥美女,都来介绍一下自己。就从第一组开始吧。”左曙一边说一边走下讲台。
这下倒挺有意思,墨妍和淑然因为来的晚,坐在了第四组的最后一排,意味着她们两个是最后做自我介绍。
墨妍对身边这个温柔的女孩子很有好感,认为她人如其名。
淑然对身边这个大家闹哄哄仍能一个人看书的文静女孩也很是喜欢。
两个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
她们乐得先听听别人的,暂且不管能记得多少。
“好了,大家也互相认识了,那么同学们去教室外面站队,按高矮个排好,我们来排座位。”左曙说完,大家一窝蜂的出去了。
推搡中,墨妍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我们坐在一起。”
昨天下过雨,教室前的空地上坑洼的水泥地面上残留着一些雨水。水泥地面应是很久了,一眼看下去,东少一块西缺一块,虽然没有露出泥土地,但是断裂断的一层层的,有些泥土嵌在断层的条条缝缝,成了泥巴。
大家走得很小心,可还是有些污水溅在了裤腿的后面。有女孩的尖叫声。
墨妍和淑然相互拉着手,找着站的地方,最后两个人站在了一小块四周都是水的水泥地上,其他同学也找好了满意的地方站着。队伍看起来有些歪歪扭扭,很不整齐。
其它的班级也在排座位,隔壁班有一个女生满脸掩不住的嫌弃,估计手上有块面包,她一准能垫在脚底下。
还没有轮到自己和淑然,墨妍看着周围的景色。
老实说,真的没有什么好看的。
放眼望去,是一派萧条、衰败甚至有点惨的景象。
右边是操场,远远地看去,跑道都是黑色的,不知道地上铺了什么。操场外是绿色的铁栅栏,各个出入口都锁着。开学才两天,还没有班级上体育课。教务处考虑得很周全。
左边是洗手间,洗手间前面是一个长满了四季没有变化的植物的花园,在一些季节会有一些野花开放。男、女洗手间是相连的,一墙之隔。
左前方是一个所谓的篮球场,只有一个篮框,地方很小,不到半个篮球场的面积,地上模糊不清的白线显示着年代的久远。
篮球场最右边的围墙上开着一个小门,进去是男生宿舍,本班级的男生就住在那里面。
这真的是省重点中学吗?
这真的是二十一世纪的高中校园吗?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给人以“破”的感觉呢?
不仅是墨妍,很多人都在心里问过这样的问题。
无数遍地。
没有什么可以入眼的,景准指着操场的方向对欧阳述说:“老欧,你看见操场上绿色的铁栅栏了吗?咱们教室的门也是绿色的,两者还挺遥相呼应的。哎,你说,学校当时是精心设计还是纯属巧合?你还记得咱们在二十世纪的最后几年里老师总是让我们写关于对二十一世纪的遐想吗?咱们当时想的那叫一个神奇!”
欧阳述在数两排队伍的人数:“记得啊!可是现实并没有变成科幻小说里的样子,房子没有用机器人来盖,主要材料还是砖头,出门还是要坐车,人类也没有满天飞,从目前来看,和二十世纪基本上没有什么区别。”
“就是说嘛。想当初我们一想到二十一世纪,多激动。”景准说完,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看向其它班级的女孩子。
左曙把人数数了一下,开始排座位。
墨妍比淑然略高一点,稍稍曲着腿,淑然一本正经地昂首挺胸,大家也很关心将会和谁成为同桌,没有人交头接耳。
墨妍和淑然如愿以偿的坐到了一起,座位在教室的第四排。
安排好座位,大家去刚才的座位上把各自的书拿过来。
淑然在书上写名字:“墨妍,咱们的课本可是本世纪第一年的,多有收藏价值,我要传给后代子孙,留着给他们几十年以后去卖钱。我来看看这本书多少钱,17.3元,将来应该能卖个千儿八百的吧?”说到心动之处,淑然把书翻过来,去看后封面右下角印的价格。
墨妍用透明胶布贴书的封面边边:“可以想象他们的表情就和我们现在看到1901年的书一样。淑然,你挺有经济头脑的,大学可以考虑金融方面。”
淑然换了另一本书来写:“墨妍,你真俗,就看到钱!”
墨妍停下手中的活:“嘿,一分钟之前是谁说让后代子孙去卖钱的?是小狗吗?”
美人迟暮。一朝红颜终会老。
此时的一切东西都有可能成为千年以后的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