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学不久,学习任务不是很重。虽然是年后,可天仍然黑的很早,天气还是很冷。
可能是因为出门在外,什么事情都要亲自动手,墨妍手上往年有冻疮的地方今年都没有破皮。上次景准说只有懒人才会生冻疮,还不信,看来倒有几分道理。
墨妍站在讲台前把数学老师给的写着正确答案的数学试卷从中间对齐,折叠好,班上的同学还没有来全,墨妍走下讲台,来到窗前,一边等同学来齐,一边看外面的风景。
虽然才五点多钟,可天已经完全黑了。天空里没有星星。校园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一个学期过去了,校园里还是一副萧条的景象,并没有出现什么新的建筑,有的也只是一些花园的雏形,在校园里昏黄的灯光下落寞的立在那里。玻璃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墨妍伸出右手食指,在玻璃上画着鬼脸,最简单的鬼脸,都一样,只是嘴角的弧度不同,上扬或下撇。
墨妍一个接一个的画着,班级里有些同学觉得好玩,在靠近的窗户上也画着。
欧阳述进来了,看到班级里那么多同学在画鬼脸,一时没明白过来,站在前门那看了半天。
墨妍转过头来:“来啦!”
欧阳述走过来,把书卷起来敲敲墨妍的脑袋:“数学科代表,教大家画圆呢。你这画的也不圆哪!
墨妍揉揉头:“别敲了,本来就笨,你再把我敲成弱智了。”
欧阳述也在玻璃上画了一个圆:“我是把你脑子敲开窍了好不好?你要是真成弱智就嫁不出去了!看看,我画的多圆。”说着,画完一个圆又要去敲墨妍的脑袋,墨妍躲开了。
班级里有人在吹口哨,墨妍和欧阳述一起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全班都看向这里,墨妍和欧阳述没有说话。墨妍去黑板前抄正确答案,欧阳述穿过讲台和第一排座位之间的空隙回座位,有几个女生对欧阳述挤眉弄眼,欧阳述就当没有看见。
抄了两道填空题,墨妍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后面砸过来,力气不是很大,可是回头又没有看到什么。
看到有什么细小的东西砸向正在前面抄答案的墨妍,欧阳述皱皱眉头,停下笔来,向后面看去,一个女生抬起的手放了下来。
欧阳述又转过来看前面墨妍抄的正确答案,正碰上墨妍回头,目光相碰的一刹那,两个人的目光都迅速地转向别处。
不是周末,学校却破天荒的放了一个晚上的假,虽然以后还是要补回来的,虽然这就意味着要到下周六的晚上才可以不用上晚自修,学生们还是很高兴,因为是元宵节,可以去看花灯。
作业还没有做完,但经不住淑然来找自己说了半天,下午下课后,回寝室洗了个脸后,就和淑然一起去看花灯了。
算算,自从离开米洛市来到湛川的乡下,墨妍就再也没有看过花灯,已有六年的时间。下午两点过后,警察就开始封锁一些道路。在警察封锁的区域内,没有车辆经过,人们摩肩擦踵。墨妍和淑然都怕对方走散了,手拉着手,走在一片火树银花中。道路两旁的树上都缠绕着一些花灯,不停地变换着颜色和图形。
墨妍和淑然没有吃晚饭,走到一个小路口,看到有卖煮玉米、茶叶蛋之类的摊子,两个女孩子才觉得饿了。远处绚烂的烟花升上半空中又落下去,将夜空照耀的分外美丽,墨妍刚想叫淑然看烟花,看到的是淑然的狼吞虎咽,看来真是饿坏了,墨妍拿起一根玉米,也吃了起来。
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修课上,景准从班主任那里拿了一份报纸:《二中校刊》,给大家传阅。
这份校报以前没有,也没有人通知投稿之类的,当报纸传到墨妍手里时,墨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欧阳述。
这漫天飞舞的梧桐絮
是有点勾起浪漫的意思
恰恰张学友的声音
隔着墙送出两万人的欢心
我坐在树下的长椅
点起了烟一支又一支
不习惯烟草的味道
闻不到五二零传说中的清新
他唱起摇滚版的吻别
我想像得出你会是怎样的表情
是不是会扑到他的怀里
将我们当初的凄美
换了主角开心演绎
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
让风痴笑我不能拒绝
我和你吻别在狂乱的夜
我的心等著迎接伤悲
他是真的很爱你
我只爱我自己
他彻夜排队抢到门票一对
门当户对什么都对
就连我擅长的安慰
都输他三分温存
如果这就是爱
再转身就该勇敢留下来
就算受伤就算流泪
我愿意独自流泪
分手的时候吵闹任性的时候
我的朋友总会唱歌哄我
夏天的午后老老的歌安慰我
那首歌好象这样唱的
如果这都不算爱我有什么好悲哀
谢谢你的慷慨
是我自己活该
活该我孤独活该我无助
在你最需要依靠的时候
我一无所有
不敢抛下一切
潇洒一注
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
让风痴笑我不能拒绝
我和你吻别在狂乱的夜
我的心等著迎接伤悲
你来听她的演唱会
在二十五岁恋爱风光明媚
真朋友再不会送你玫瑰
我关掉电话夜夜听歌不睡
他唱得你心醉他唱得谁心碎
他唱得你心醉他唱得谁心碎
真是绝了!张学友的《吻别》谁没听过?可能写成诗的,除了眼前的文曲星还会有谁呢?
墨妍每次看欧阳述的文章,都感动和钦佩的稀里哗啦,怎么说呢?就像在婚礼上看着新娘款款走向新郎时心灵的升华,再看欧阳述,依然四平八稳的坐着,在转他的笔,好像写出如此优美诗词的人不是他,好像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墨妍觉着他坐在那里,可以一直坐到2012年,直到世界末日、地球毁灭。
墨妍觉得眼前的欧阳述可以承受住无数的赞美,终于知道为什么连县长,哦,不,现在是市长了,为什么连市长的女儿都对他一慕倾心了。想必市长虽然坚决反对女儿早恋,只怕心里对欧阳述这样的乘龙快婿也是喜欢的不得了,要不是时间不对,要不是两个人都太小。
墨妍一下子觉得自己喜欢的人离得太过遥远,遥远的好像夜空中的星辰,他又像一团雾,真真切切的在眼前,可是一伸手又抓不住。
你在哪里?
是的,欧阳述他不是道明寺,也不是樱木花道,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留着规矩的发型,比稍胖的女孩子还要瘦小,却散发出强大的气场。他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上第一中学这样的名校,至今还住在一个离市区比较近的小镇上,可是他,硬是凭着手中的一支笔,赢得了无数的肯定和赞扬,他的文章已经流传到社会上,想必社会上也有不少人喜欢他吧?只恨不能一睹庐山真面目。
他是那么的讲究,白衬衫永远都干干净净;又是那么的善良,在寒冷的雪夜把厚厚的手套摘下来给自己;又是那么的纯洁,并不因为知道女孩子喜欢自己而玩弄女孩子的感情,像极了晶莹剔透的水晶;又是那么的谦逊,并不因为自己的才华横溢而骄傲自满;又是那么的不计较,从来不对那些误认为他姓“欧阳”的人说什么或是有同学作文中引用他的作文里的语句而生气。这样的男孩子真的是凡尘中的人吗?一定是遗落在人间的安琪儿。
墨妍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可以和人见人爱的才子坐在一起,可以每天都看到他,可以每天都和他说说话,他千方百计地对其她女孩子隐瞒的生日和家中的电话号码自己都有,这些应该都是那些在圣诞节送礼物给他的女生们梦寐以求的吧?
欧阳述终将有一天会名扬天下。
将来到底要怎样优秀的女孩子才可以配上他呢?
墨妍把报纸传给后面的同学,哽咽着对欧阳述说:“欧阳述,我拜你为师,你收我做徒弟,教我写文章吧!”
欧阳述听声音知道墨妍是哭了,拿出一张面巾纸递给她:“不行。你的资质太差,够不上做我徒弟的资格。”
墨妍破涕为笑,知道他是答应了,接过面巾纸擦眼泪。
欧阳述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二中这么多女生都太呱噪,唯独坐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其她女孩子来找自己时,她从来不参与其中,文科成绩一举成名却仍是那么谦虚,从不炫耀,文章写得行云流水却仍是对我欧阳述崇拜有加。
高考结束后,等我们可以正大光明谈恋爱时,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墨妍,请你等我,好吗?
新校长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头发长见识短的”的古训来了,学校里流传着要全校男女生一律剪成“三齐头”,墨妍不明白,问景准。
景准一副很有学问的样子:“‘三齐头’,顾名思义,就是三个地方都剪齐就行了。”
墨妍看着他:“哪三个地方剪齐呀?”
“哎呀,就是前面齐眉毛,后面齐脖子上面,两边齐耳朵。”欧阳述放下手里的书,在景准的头上比划着。
“啊?那多难看呀,我可是女孩子,长得本来就抱歉。”墨妍想像着“三齐头”的样子。
“别那么说,你长得很好看,不要那么没自信,好不好?”欧阳述笑笑,把手中的书合上,递给墨妍,“你要看吗?上面有韩寒的文章。”
墨妍接过书来,看着书的封面:“你在看什么书呀?《首届新概念作文大赛》,新概念?我知道的。欧阳述你可以参加下一届啊!”
欧阳述摇摇头:“我道行还不够深。这上面的文章写的很好的,你先拿去看吧,这是上册,我那里还有下册。”
墨妍先翻了两页:“谢谢。”
景准看着欧阳述,叫起来:“你这家伙,典型的“重色轻友”啊,都不是第一次了,我跟你借,你怎么不借我呢?”
墨妍一听,赶紧把书递给景准:“要不,你先看吧。”
景准伸手又把书推了过来:“和你开玩笑呢,以我的文采,还用得着看这些书吗?”
欧阳述和景准去洗手间。
欧阳述正色地对景准说:“以后不要再开什么‘重色轻友’的玩笑了,被学校知道就麻烦了。”
景准抠抠耳朵:“没这么严重吧?学校开除的都是谈恋爱的,你们又没有。”
欧阳述:“如果事情闹到学校那里,我和墨妍还说得清吗?”
“这倒也是。”景准想起什么,又说:“因为谈恋爱被开除的人里面你见有成绩好的么?就凭你们俩的学习成绩学校也舍不得开除你们,升学率呀!”
从拿到《首届新概念作文大赛》开始,墨妍就放下了所有能暂时放下的作业,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时间,全心的投入到看书中。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书看完了。
墨妍看看手表,吃晚饭的时间还没有过,便先把枕头拿开,把书放好,又把枕头放上去,而不是将书直接塞在枕头下。同寝室的女孩子看到了,问墨妍藏什么好东西呢,墨妍笑笑说没什么,拿着饭盒去食堂了。
有很多同学已经吃好了,站在水池那里洗碗,还有一些同学正将饭盒藏在身后,东张西望的看看有没有工作人员站在外面检查,准备把饭菜偷偷拿到寝室里面吃。
墨妍往食堂走着,在食堂门口,墨妍还没有看清两个往对面走的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是怎么撞起来的,就听到“咣当”一声,两个人的饭盒同时掉在了地上,墨妍低下头去,看到自己的衣服上都是油腻腻的饭菜,特别是脚上的休闲皮鞋更是油蹭发亮。
右脚上的皮鞋,没有弄到。
墨妍抬起头来,无语的看着两个人,两个人互相说了对不起之后就走了,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墨妍一眼。
墨妍:“……”
当在教室里,墨妍对欧阳述和景准说起这件事时,景准早已是笑得前仰后合了。
墨妍苦大仇深的看着景准:“喂喂喂,不带你这样的好不好!”
景准从书包里拿出一瓶“雪碧”递给欧阳述,又拿出一瓶将瓶盖拧松动了又盖上递给墨妍:“我说这两天怎么看着你左脚上的皮鞋比右脚上的亮好多呢,合着有人免费给你抹油了。”
墨妍喝了一口饮料,咽下去:“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呢?”
欧阳述拿着饮料,也不说话,等看到景准把自己的那瓶“雪碧”打开时,眼明手快的抢过来,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喝了一口,然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看着景准。
景准扭过头去,对欧阳述做了一个“算你狠”的表情后,又继续安慰墨妍:“算啦,多大点事,欧阳述,你说是吧?”
墨妍气急败坏地说:“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们都没有和我说一声对不起,甚至两个人都没有看我一眼!”
欧阳述低头去看墨妍的鞋,今年新出来的样式,穿着也很舒服。
欧阳述抬起头来:“鞋子不错,我表妹也有一双这样的鞋,你可以多买点鞋油擦在右脚上的那一只。”
最后的结果是墨妍再也没有穿过那双鞋,因为无论怎么弄,都达不到两只鞋看起来一样的效果,在鞋盒里躺了一年也没有恢复,永远是左边的那一只要比右边的那一只亮很多。
学校一直都是收钱,不知道新校长是怎么舍得的,给每个学生退十元钱,说是补课费收多了。学校第一次退钱,虽然不多,还是让人很意外的。
府逸轩提起时,谁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早读课下景准就去办公室了,回来时拿着厚厚的一沓十元面值的人民币。
有几个同学的数学课堂作业没有写完,借了其他同学的在抄,要知道,如果作业本送晚了,让数学老师当天没有时间批阅,还是会发火的,其他同学并不知道,因为火都是在办公室对着墨妍一个人发的。墨妍也不会把其他同学供出来,每次都站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眼看第二节课都快上了,墨妍急得不行,可看抄写的同学更急,墨妍也不催他们。好不容易等他们写好了,墨妍抱起作业本就飞奔向办公室,和刚从办公室回来的景准撞了个满怀,墨妍抬起头来刚想说“对不起”,就看到景准揉着头另一只手朝办公室的方向指指,墨妍点点头,又向办公室跑去。
回来坐到座位上,墨妍还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捡了本薄的练习册扇着:“热死我了。”
景准在前面帮墨妍弄等会上数学课要用到的投影仪。
欧阳述从课桌肚里拿出十元钱,递给墨妍:“墨妍,你的钱,刚才你不在,景准放在我这里的,给你。”
墨妍接过钱:“谢谢。这钱我会好好保留着,第一次碰到学校退钱,有很重要的纪念意义。学校终于良心发现了。可惜,这钱捂不热,学校又要收钱了。”
墨妍说完,想把钱放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口袋,把钱又递给欧阳述:“钱还是先放你这儿吧,我身上没有口袋。”
虽是乍暖还寒,墨妍已和班级的很多同学一样,退去了笨重的羽绒服,但是墨妍不喜欢穿春秋衫,穿着一件厚厚的毛衣外套。欧阳述看着在毛衣的映衬下脸越发粉扑的墨妍,一时没听到墨妍在说什么。
墨妍把钱挥了挥:“想什么呢?行不行啊?先放你这儿。”
欧阳述回过神来:“行啊,放在我这就是我的了。”说完,将外套的拉链往下拉了拉,拿起墨妍的钱放在了里面的口袋里,又把拉链拉上。
景准弄好投影仪回来了。
整整一天,墨妍和欧阳述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也没有像平常一样,利用课间的时间聊上几句。景准坐在中间,看看欧阳述,又看看墨妍,从自己弄好投影仪回来,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景准逮着空问欧阳述:“怎么啦?你们吵架了?”
欧阳述继续抄英语单词,连头也没有抬:“没有。”
吃晚饭的时候,景准又对着欧阳述威逼利诱,可欧阳述还是一个字都不说,气的景准嚷着要和他绝交,还没有嚷完就把欧阳述碗里的牛肉夹了两块放进嘴巴里。
真的没有什么,只是在递钱时,两个人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手指。
这自然没法和景准分享。
快下晚自修时,欧阳述从里面的口袋里拿出钱来放在墨妍的课桌上,看着墨妍:“怎么啦?钱不要了?”
墨妍抬起头来,看着欧阳述:“哦,我都忘了。谢谢你啊!”
欧阳述收拾着课本:“你今天对我真是好客气啊!”
墨妍平时下了晚自修还会在教室里呆一会,直到这幢教学大楼全都关灯,可今天还没有下课,墨妍也开始收拾课本了:“我哪有?”停了停,觉得气氛有些沉默,又说:“难道你想让我对你不客气?”
是的,我就想让你对我不客气。晚自修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欧阳述站起来看着墨妍在心里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