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的学长学姐们还流传下来一句话。
“平时不玩，小考小玩，大考大玩。”
二中条件有限，不能同时既考试又安排出空教室来让学生们自修。走读生们就在家里看书，快到考试的时间再过来，住宿生们就在寝室里复习。
天气很冷，有很多人借此机会赖床。墨妍在考场里听几个同学说什么包子五元钱一个，还觉得包子涨价涨得太离谱了，但因为心里想着考试，也没在意，直到考完最后一门碰到迟瑞应，才问了一下迟瑞应。
迟瑞应住在隔壁的寝室，两个人一起走，迟瑞应掰着指头细细算给墨妍听。
“包子一元钱四个对吧？”
“嗯。”
“考试期间被学校抓到擅自出校门罚款十元对吧？”
“嗯。”
“为什么出去买包子而不在学校里吃早饭是因为睡懒觉了对吧？”
“嗯。”
“睡懒觉被学校抓到罚款十元对吧？”
“嗯。”
“数学科代表，所以二十元买四个包子，五元一个对吧？那一元钱就算了。”
“嗯。”
“你说我吃个包子代价多大！”
“是挺大的。”
期末考试结束的几天里，墨妍没有回家，一边等成绩出来，一边到处看看，难得这样清闲。
来这座城市一年多了，好像还没有认认真真看过它的风景。直到这时，墨妍才发觉二中并没有坐落在这座不大的小城里，而是在临近湛川的一个小镇上，和盈里小镇是一样的，只是这座小镇与湛川市区最热闹的商业街离得太近，潜意识里把它也算是市区了。
墨妍一个人静静地走在雪后的路上，脚下是落雪的声音。
欧阳述会是我小时候的邻家哥哥吗？
他会说米洛市的方言，虽然只说过一次，虽然只说过两个字。
如果是，他想起我来了吗？
欧阳文问儿子怎么还不叫墨妍来家里吃饭，欧阳述说景准已经让墨妍参加他的生日宴了，只怕一时找不到什么理由让墨妍过来。
欧阳文就说不着急，改天吧。
欧阳文，欧阳述，人家不知道的，会真的以为这对父子复姓“欧阳”。
墨妍打电话给妈妈说同学过生日，让她和另外几位同学一起去家里吃个晚饭，妈妈同意了。
想了好久，墨妍都没有想出来送景准什么礼物，又不能明着问景准你喜欢什么，放假又见不到欧阳述，索性等领成绩报告单的那一天再问欧阳述。
下午有微弱的阳光，天气不是很冷，很多同学都站在走廊上聊天。
欧阳述和墨妍也倚在阳台的栏杆上。
墨妍：“欧阳述，景准过生日，你准备送他什么呀？”
欧阳述已经从老爸的口中得知是景准的妈妈想让墨妍去家里吃饭，便笑着对墨妍说：“你去他就很高兴了！”
墨妍以为欧阳述在开玩笑：“这怎么行？快点告诉我景准喜欢什么。你准备送他什么呀？”
欧阳述伸手接了一片雪花：“我才不送他东西呢！我能去就是给他面子！呵呵！”
墨妍顽皮的把手放在欧阳述的手上面的空中：“不让你接，快点告诉我，你好啦！”
欧阳述让墨妍过来，墨妍伸出耳朵，欧阳述不知在墨妍耳朵边说了什么，墨妍不相信地看着欧阳述，欧阳述肯定地说：“真的，不骗你。”
欧阳述和景准将自行车停在农工商超市的门口，锁好，走进超市，这是湛川市最大的超市。
景准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菜单：“看，我老娘给我列的菜单，几十种呢！给我过个生日，简直比给我奶奶过六十大寿还隆重。”
欧阳述推了一辆购物车：“瞧你这话说的，别人听了还以为阿姨不孝顺呢！景准，我觉着将来要是我嫂子和阿姨婆媳大战，一定是你给挑的。”说完，推着购物车进超市入口了，留下景准站在原地想。
景准看一眼菜单，再看看超市的货架，有符合老妈要求的就拿起来放进车里：“我老娘在酒店当厨师久了，家里吃顿饭也弄得跟什么似的。”
欧阳述往车里放了一盒鸡蛋：“阿姨还不是要给你长脸。”
“这个不行。”景准说，“我老娘交代过，要买土鸡蛋。”
欧阳述换了一盒土鸡蛋放进购物车里，“吃起来味道还不是都一样。”
“我也这样说。但我老娘说墨妍要来，一定要买土鸡蛋，土鸡蛋营养价值高。”景准对欧阳述说：“欧阳述，上次家长会我妈是第一次见墨妍，对吧？老在家念叨。我什么时候改成冬天过生日了？为了找墨妍来我们家吃饭的理由改的。”
欧阳述看着景准：“其实，我爸爸在家长会后就让我叫墨妍来家里吃饭了，只是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被你小子抢先了一步。”
景准拿了一盒肉放进推车里：“不会像电视剧一样吧？墨妍是你还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班级那么多同学，我妈知道的也不少，可她一再叮嘱我一定要把墨妍请到。你说怪不怪？”
欧阳述撕了一节塑料袋，往里装血糯米汤圆：“墨妍她不会是我亲妹妹的！这个我要多装一点，有营养。”
景准去前面的货架上拿了一瓶酒酿回来：“我只是说‘假如’，你那么敏感干什么！我倒是巴不得有这样一个亲妹妹，正好嫁给你，‘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亲上加亲。得，我妈下厨，人情是你的了！”
欧阳述：“别乱说，万一被谁听到了去学校里添油加醋的瞎说！不过，说真的，你妈和我爸确实多多少少有些反常，咱们得多留意。”
傍晚，下起雪来，墨妍从市里最大的文体中心抱着一副羽毛球拍和一筒羽毛球出来，伸手拦了一辆车，墨妍坐进去，对司机说：“麻烦您送我到幸福东大街98＃。”
地点在老城区，是湛川市的第一代居民小区，很老的房子，下了车，墨妍按景准给的门牌号，一路找过来，按了门铃，开门的是欧阳述。
欧阳述一脸笑容：“来啦！”
墨妍走进来：“嗯，你来的这么早。”
蓝丽珍心不在焉的在厨房里做菜，一听墨妍来了，连忙从厨房里出来，手也没有洗，胡乱地在围裙上擦了两下：“墨妍来啦！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小准，快点倒茶，用我房间里柜子顶上的‘碧螺春’。”
“哦。”景准答应着，给欧阳述使了个眼神，欧阳述也进了房间。
“看到没有，我老妈是不是激动过头了？”景准搬来椅子脱了鞋站在上面，“平时我妈都不让我喝。”
“我看阿姨是想儿媳妇了！”欧阳述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这话讲得实在是不妙。
景准当然不会放过机会：“欧阳述，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去追墨妍了，不算挖墙脚，你小子可别后悔……”
欧阳述很快的打断他：“快泡茶。”
客厅里，墨妍有礼貌的朝蓝丽珍打招呼：“阿姨好！”
蓝丽珍打开嵌在墙里的鞋柜门，拿出一双拖鞋：“来，把鞋换上。来阿姨家里就和在自己家里一样，你和小准、欧阳述是同学，欧家和我们家也是多年的交情，下次可不要再带东西过来了。”
墨妍将羽毛球拍和羽毛球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换好拖鞋。这时，门铃响了，墨妍转过身去开门，是欧阳述的爸爸和妈妈，墨妍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欧阳述的爸爸笑笑：“墨妍来啦！”
“嗯。”墨妍帮忙接过欧阳述爸爸手中的蛋糕和水果，放在椅子上。
蓝丽珍又拿出两双拖鞋：“老欧，宝丹，你们来啦！”
欧阳述的妈妈是第一次见墨妍，上上下下打量着墨妍，看得墨妍浑身不自在。
“爸爸、妈妈，你们来啦！”欧阳述用茶盘端着几杯泡好的茶放在茶几上，看到爸爸妈妈来了，打招呼。
欧阳文看妻子老是这样看墨妍，伸手碰了碰妻子：“来来来，丽珍把茶都泡好了，我们先喝茶，墨妍也过来。”
“妈妈，什么东西糊了？”景准自己先进厨房了。
蓝丽珍的目光从墨妍身上离开：“哦，是汤圆，大概是水放少了，粘锅了。”
墨妍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茶，这才仔细看看景准的家里，老式的门窗，应该装修很多年了，家具也是多年前的样式。墙上挂着一个中年男子的黑白照片，脸上的神韵和景准很像。
欧阳文喝了两口茶，走进厨房，对景准说：“小准，阳述叫你呢！”
景准出去后，欧阳文对蓝丽珍说：“宝丹她没有见过长大后的墨妍，你别介意。我和她结婚的时候阳述都已经两岁了，一直都以为就是自己的亲妈。”
蓝丽珍朝客厅看看，示意欧阳文小声点，自己也压低了声音说：“你小点声，别被孩子们听到了。阳述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会不疼他？欧阳文，我只想知道墨妍是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欧阳文朝客厅看了一眼，说：“当年老景在煤矿出事后，你那么年轻，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又没有一份正经的工作，只靠卖水饺怎么行？你迫不得已把女儿给租你房子的夫妻抱走，你也有你的难处。阳述她妈走了以后我又娶了一个，说到底就是她还没有来得及融入咱们那个小院，咱们就都搬走了，但事情还是知道一点的，我也没有跟她细说，免得节外生枝。咱们三家都搬离了米洛市，没想到快二十年了，却又碰上了。这也是缘分。我对阳述说让他把墨妍当亲妹妹一样看。”
一直到吃饭，也没有班级的其他同学来，墨妍发现外人就自己一个。欧阳文和蓝丽珍不停的往墨妍碗里夹菜，都快堆成山了。墨妍求救的看向欧阳述和景准。
结果，欧阳述这个落井下石的……
欧阳述拿起墨妍面前干净的小碗，捡还算完整的血糯米汤圆盛了几个，放在墨妍的面前：“来，墨妍，你第一次来，多吃点，尝尝阿姨的手艺。你还不知道吧，阿姨可是五星级大酒店的厨师。酒酿汤圆很有营养的，景准特意买的，说女孩子都爱吃。”
欧阳述，如果目光可以杀死人，你一定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墨妍看看汤圆，又看看欧阳述，在心里愤愤的想着。
欧阳述故意视而不见墨妍的目光，夹菜的余光看到景准也这样看着自己，低头吃饭。
临走时，蓝丽珍想让墨妍晚上就睡在这，墨妍说还要回寝室收拾东西，便委婉地告辞了。
欧阳文一直让出租车司机把车开到二中的学生公寓楼下，看着墨妍上楼才放心的离开。
欧阳述的疑心越来越重。
不知道为什么，妈妈的脸色不是很好：“欧阳文，吃饭之前在厨房里和蓝丽珍嘀咕什么呢？”
欧阳文打了个哈哈：“没什么！”
“没什么？”洪宝丹冷笑一声，“今天那丫头又是谁？不会是你和蓝丽珍的私生女吧？”
欧阳文从副驾驶上转过头来：“乱说什么呢！阳述还坐在你旁边呢！当着孩子的面。”然后尴尬地对司机笑笑。
“哼！”洪宝丹从鼻子里发出声音，不说话了，看向窗外。
欧阳述坐在后排，路灯发出来的橘黄色的灯光或明或暗的照在他的脸上。
这样的争吵在小阳述的记忆里不知道有多少回了，每次都是妈妈发起，以爸爸的妥协告终，有时候小阳述会觉得自己不是妈妈亲生的。
疑心越来越重的还有在家里帮妈妈收拾碗筷的景准。
蓝丽珍在抹饭桌：“小准，汤圆是你买的？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倒是把甜菜给忘了。”
景准摇摇头：“不是我买的，是欧阳述买的。”
蓝丽珍把抹布放在水龙头下洗了两下，拧干：“阳述这孩子倒是挺细心的，你真要好好学学他。”
“不用，你儿子比他可受女孩子欢迎多了！”景准把收拾好的碗筷拿进厨房，泡在水池里。
洗好碗，景准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喝了一口，走回客厅：“老妈，你刚才在厨房里和欧叔叔说什么呢？”
“没什么，小孩子管那么多干什么！”蓝丽珍抬起头来，一眼看到景准在喝冰饮料：“小准，你怎么又喝冰的了，大冷天的！”
景准嬉皮笑脸：“过生日嘛！”
寒假从拿成绩报告单的第二天开始，大部分学生已经回家。整幢公寓楼没有了往日的喧嚣。
墨妍搬来凳子，垫上报纸，站在凳子上把放在衣柜顶上的行李箱拿下来，又把其它东西拿出来，开始收拾。被子已经请顺路的邻居带回去了，剩下的东西并不多。
墨妍因为要去景准家吃晚饭，推迟了一天回家，寝室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多少有点害怕，收拾好后，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更多的却是因为刚才的生日宴。
为什么只请了自己一个外人呢？
为什么欧叔叔和蓝阿姨在厨房里说话时两个人都不时看向自己呢？
好像景准的妈妈很喜欢自己而欧阳述的妈妈不喜欢自己呢！
墨妍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瞒了一个寒假，快开学时，墨妍支支吾吾还是把去景准家参加生日宴的事情说了，虽然妈妈之前同意了，可墨妍只说去同学家，并没有说去景准家。
良久，妈妈只是对说墨妍以后不要再去了。
墨妍见妈妈有点不高兴，也没敢问为什么。
报好名，墨妍和妈妈一起去逛街，市里新开了一家世纪联华超市，有三层楼面，取代农工商超市，成为市里最大的超市，就在农工商超市对面。
开张的第一天，所有商品都打折，妈妈给墨妍买了一件白色羊毛高领衫，前面镶有珠珠，又给墨妍买了一些水果和零食。
刚过完年，又是开学的第一天，绝大多数同学都穿着新衣服和新鞋子来上学。
墨妍来的比较晚，班上的很多同学都已经到了，在聊着寒假都干什么了。墨妍从教室后面的门进来，看到欧阳述和景准在座位上说着什么。
欧阳述和景准见墨妍来了，就站出来让墨妍进去。
墨妍将带来的香蕉递给他们，看到欧阳述并没有穿新衣服，还是穿着上学期的衣服，景准穿着新买的褐色羽绒服。
欧阳述停下正在手里转着的两枚游戏机币，接过香蕉：“谢谢啊！”
墨妍咬了一口香蕉：“不用谢，怎么啦，好长时间没有打游戏机，有些难受了？手很痒痒？”
欧阳述点点头，咬了一口香蕉。
景准慢悠悠的剥开香蕉皮，咬了一大口：“哎，又长大一岁了，奔二了！”
墨妍看着景准：“想说点啥？”
景准刚把香蕉咽下去，府逸轩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吃零食的都赶紧把零食塞到课桌肚里，或者就人趴在上面，欧阳述和墨妍把香蕉拿在手里放在课桌肚后面，府逸轩叫景准去办公室一下，景准趁班主任转身把剩下的香蕉都塞到嘴里，鼓着腮帮子，去办公室了。
教室里恢复了先前的歌舞升平。
墨妍嚼着香蕉，看着景准离开教室的背影，把香蕉咽下：“真的假的？两口吃掉一根香蕉？我都没看见他嚼，不会噎着吧？”
欧阳述也看了一眼景准的背影：“他就这样，你别理他。嗯，新年过的好吗？”
墨妍转过头来看欧阳述：“很好呀，吃了不少东西，你看我脸都圆了。”
欧阳述看着墨妍：“你这么瘦，是要多吃一点的。食堂的伙食差得跟什么似的。就快高三了，学习任务更重了。”
墨妍把欧阳述和自己的还有景准的香蕉皮塞进垃圾袋，站起来，准备扔到教室后面的垃圾桶去，欧阳述拿过垃圾袋去扔了，很快回来，坐在座位上。
墨妍指着游戏机币：“借我玩玩。”
欧阳述把游戏机币递给墨妍：“上次不是给你一枚了吗？你扔啦？”
墨妍把游戏机币放在手心里：“没有啊，游戏机币都长一样吗？”
“嗯。”在欧阳述回答的同时，墨妍也发现了答案。
两枚游戏机币其中有一枚是新的，墨妍本想拿上次的换新的，想想，没有换，玩了一会，还给欧阳述了。
景准抱着一摞书放在讲台上，招呼全班的男生去后面的综合楼搬书。
这样的游戏机币，你送出去多少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