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刺激刺激他,打击一下他的积极性,他就不会再这样痴缠她了。就算他现在甘愿为了她放弃他曾经拥有过的各色女人,想名正言顺地娶她回家,她还得考虑是不是要嫁他呢。她已清楚认识到,至少目前的他,并不是她需要的那种男人。既然如此,快刀斩乱麻,才是上上之策。而且看样子,他还不舍得对自己完全放手,那就由她来主刀吧。这一刀斩下去,定会有受伤的地方,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想到这里,宋予诺微微一笑,“是呀,能有幸得到大少爷这样一位名师,来教我吹曲儿,真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她边说着,又故意靠大少爷身边靠了靠,离了更近了些。然后不再理会他,只问向大少爷,“手指是这样放的么?”
大少爷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好象知道她怎么想似的,竟然真的把前面那套指法又手把手地教了她一遍。宋予诺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二少爷脸都气红了,在鼻中闷哼了一声。
不待她有所反应,大少爷发了话,“二弟先请回吧,我知道你找我是做什么。等下得了闲,我自会去找你。”
待二少爷拂袖而去,那大少爷却饶有意味地盯着她看起来。宋予诺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不觉就又和他重新保持了安全距离,脸也红起来。
而他,明知道她刚才是在利用他,竟也如此配合。
象是为了打破这让人难堪的沉默,大少爷轻笑一声,“看来二弟很喜欢你呢。”
对这句话,宋予诺不知该做何反应。正红着脸踌躇着,扭捏着,大少爷已退到桌边,拉出一个圆凳,坐了下去。然后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也过去。
宋予诺很听话地在他旁边坐下,心想他肯定是要问她的来历了。
“我不知道妹妹为什么会流落至此,不过既然有缘认识一场,方才承蒙妹妹不弃唤我一声哥哥,为兄定当竭力护妹妹周全。”看他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宋予诺心中突然觉得放松起来,她的一切烦恼或许都只是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就是大少爷给人的印象,好象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他才会有那种镇定自若,气定神闲。宋予诺之所以有些欣赏他,也正是因为他这一点,他比她来这之后认识的几个男子,都要更成熟一些,大概跟他已挑了高府大梁几年有关。
宋予诺突然间就有了那种倾诉的冲动,想扑入他怀中大哭一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她这些烦恼都一股脑地讲给他听,让他去帮她解决这些问题。
可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眼眶虽然有点湿,却还是尽量把语调平稳了下来,“不是小妹有意欺瞒,我原是逃婚出来的,又奢望能自立,只有女扮男装来找事做。碰巧你们府中招教书先生,我就来试试了。”
“呵呵,不管怎样,听说妹妹是目前为止,在高府呆的时间最长的先生。”他轻笑一声,接着说道,“依我来说,妹妹的品性、能力,皆不让须眉。”
看他眼中的赞许之色,和他那言语中的赞誉之词,宋予诺心中自然美了起来。谁都爱听好话,自然她也不能免俗。能力她不敢讲,但对于自己的品性,宋予诺还是相当自信的,心中总有那“为人师表”的古训时刻提醒自己,自然为人处事,都尽量“身正为范”了。
忽又发现了他话中的漏洞,她这抬杆专家顿时来了兴趣,“哥哥此言差矣,不是我不让须眉,而是谁说女子不如男?”
大少爷哈哈大笑起来,“当然,谁说女子不如男?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今有妹妹女扮男装逃婚当教书先生。”
宋予诺微微有点窘,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撒娇嗔道,“哥哥不许笑我!”
一转脸,不经意间看到刚才随手放在桌上的黑漆九节箫,她便拿起来,递给大少爷,微笑道:“哥哥可否吹支曲儿给妹妹听呢?”
“恭敬不如从命。”他接过箫,含在嘴边,那脸上先前的玩笑之意已退去,神情渐渐肃穆起来。只见他嘴唇微动,那乐音便已传了出来,悠扬婉转,似曾相识。
宋予诺心中细细想了想,便已知这曲子就是她曾听红玉吹过的。大少爷和红玉有过什么她不敢妄自猜想,不过这曲子,究竟是谁教的谁,倒是件很有趣的事。想到这里,她脸上竟不觉浮出了半个微笑。
见她嘴角有笑意,他停下来,不解地望着她,微笑着问道,“妹妹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了?”
本觉得说出来不妥,但她心中实在憋闷不住,还是抿嘴笑道,“这曲子我曾听过。”
他是个聪明人,不必她多说,就已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脸上略微有点羞涩,只一瞬,便已坦然,很爽朗地笑起来,“妹妹真是个鬼灵精。你定是听红玉吹过,这曲儿是我教她的。”
没想到大少爷对男女之情却也如此豁达,并不介意讲给她这样一个外人听。由他那听来的情节,经过宋予诺富于想像的润色之后,居然也变成了一篇挺引人注目的爱情故事。
想当时红玉出台之时,也是高朋满座,那一日,正是百花楼最热闹的时刻,多少达官贵人,纨绔子弟,花花公子哥等等,都想一睹这如莲花般女子的绝世风华。宋予诺猜想,大少爷和二少爷,估计当时也是去凑了热闹的,虽说没有头脑发热到去为她一掷千金的地步,但眼看着,这样的人间尤物被别的男人占了去,想必心里多少都有点不甘和嫉妒。
不过宋予诺弄不明白的是,这哥俩素日都是不合的,这次眼光倒又一致了。都说美女如云,但又有人说“除却巫山不是云”,看来美女也如鲜花一般,虽多数人都爱花,但众花之中必定有某一种是自己格外喜爱的,所以宝哥哥才有“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的保证和承诺。
那红玉,虽是绝色,但买她的男人,只知其必定富有,除此之外,是她无从选择的。可以想到,象她这样清高的女子,那痛会来的更深切。然而那又是宿命,从她进青楼的那一天起,就已注定。她的身体,不被这个人占有,也会被另一人揽入怀中,却根本没人在意,她是不是心甘情愿,因为她的脸上一样会堆满那职业化的迷人笑容。即便那笑有点倦怠,有点清冷,那些被色欲焚身的男人,只会觉得那样子更具诱惑力。
素闻青楼中,女子初夜之后,都会休息几天,当是休养生息。一夜五千两银子的高价,奠定了她日后几年里在百花楼的头牌地位,毕竟,这个价,目前是没人能赶超的。身份和地位不同了,自然不必象其他姐妹一样,去应付那些三教九流的各色男人。而且一般男人,也出不起让她陪夜的钱,所以,能有幸听到红玉亲奏的曲子,那也是一桩值得向人吹嘘的事。
那初夜之后的第二日,送走了她的第一位恩客,她倒在床上睡了整整一天。人家花了大把的银子,自然是要玩的尽兴,几乎是几夜做的事情在一夜之间都完成了。也没人来打扰她,由着她沉沉睡去。那丫头端来的饭菜,换了几次,到了晚上,她终于起来吃饭了,脸色已基本恢复正常,那倦倦的似有似无的笑意,仿佛在告诉别人,她刻意的平静――这样她们就安心了,她,应该也安心了吧。
那一夜,她独自在房中吹曲子,吹的是那首《雪中莲》。她向来以莲花自喻,即便有男人玷污了她的身体,可心总是干净的,是那些俗人无法占有的角落。那曲子吹着吹着,不觉就有自怜之意流露出来,正所谓曲通人心,她又未尝不是在自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