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我对不起她。”贺攸清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宁愿伤害孙雪千次万次,也不愿伤害孙熙一次。
“但我不能再对不起我父亲,而孙雪,她始终是我半个妹妹。我承认在小木屋的那一刻我有心动过,但一刻的心动不足以令我一而再再而三地任性,不顾众叛亲离。也许那天我父亲对我说的话,并非全是真情,但我相信他不会拿我过世的妈妈做挡箭牌。妈妈临死也希望我和父亲能够和睦相处,如果因为你和孙雪的婚事,让他与我的关系再出现裂痕,那是我不愿见到的。所以,请忘了我吧。你会爱上孙雪的,她比我可爱,至少不会满口谎言。”
他对她是除却巫山不是云,可她对他不过是有一刻心动。那一刻在他眼中是同生共死的永恒,才她眼中却是生命可有可无的插曲。他们两个从来不在一条起跑线上。他愿意为了她失去理智,失了方寸,甚至牺牲名声事业生命也在所不惜,但她却不愿意为他承担一点骂名。他输了,从他爱上她,但她却一无所知的那一刻开始就输了。他输得一败涂地,从他示爱,她拒爱那刻开始败局已经慢慢降临。
孙熙边说边往后退:“去行礼吧,未来妹夫。你们会是Q城最美的新婚夫妇。”
他们之间竟有了这样一个恶俗的称呼,贺攸清在心里最后一次默念她:“孙熙,一切如你所愿。”
两人还是在一条直线上,可惜一个向前一个向后,朝相反的方向离去,永不相遇。
来看热闹的看客们失望了,除却行李的时候新郎迟到了十多分钟,婚礼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同寻常的婚礼一样,司仪口齿伶俐,酒店金碧辉煌,新人明艳动人,唯独酒菜比一般婚礼易入口许多。
孙孝之同贺良儒真正释然地笑了,这件事到今时今日才落下帷幕,两人往后的关系会更加紧密。
酒宴过后,贺良儒还与孙孝之在贺家书房进行密谈:“孝之,听说你最近同天佑影业签了个秘密协议,条件还相当优惠?”
商场如战场。商场自然同战场一样,也是间谍密布,消息不胫而走。
同陶天佑合作的事,孙孝之自然知道瞒不过贺良儒。他分一只雪茄给贺良儒:“良儒,我们这么多年朋友,现在又亲上加亲,这么巩固的关系自然无坚不摧。在商言商,陶天佑的电影公司刚刚成立,他找到我,费尽唇舌说要上院线,我自然不能拒绝他。”
“孝之,这么多年贺氏一直屹立不倒,票房也所向披靡,你也帮了不少忙。如果是别的小公司,到你的影院排期,我倒没有意见。但是陶天佑的底细,大家都清楚。他二十六岁那年中了六合.彩,再到澳门豪赌,前后不过十天,他的身价就上亿。难道你相信一个人会突然走运到这种地步?江湖传闻,他是捞偏门起家,根本不是什么中六合.彩那么简单。他如果要涉足电影,一定不是小打小闹,说不定狼子野心。你同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两人做了亲家之后,虽然利益较之前巩固,但同样你猜我度。
孙孝之猛吸两口雪茄,说:“怕什么,有我们两人联手对付他,难道他还能玩出花样来。”
言下之意,孙氏影院与天佑影业合作已成定局,贺良儒说什么都没有用。在商言商,Q城多一家电影公司,与贺氏分庭抗礼,对孙氏影院百利而无一害。贺良儒就算费尽口舌,打出亲情牌,孙孝之也不会买账。但他转念一想,就算孙孝之这个老狐狸机关算尽又如何?他一个女儿离家出走,另一个女儿嫁入贺家,到头来他的家产还不是由自己的儿子继承。就算孙孝之劳碌大半生,也不过为他人做嫁衣裳。
想到这里,贺良儒的心气略平,举杯说:“我们来干一杯,祝我们的儿女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好,干杯!”
这边书房觥筹交错,另外一边书房愁云密布。秦月娥接到私家侦探的电话,查了二十五年的事终于有了眉目。
她一双手颤颤巍巍,问电话那头:“你确实查清楚了?那个人没有认错?”
私家侦探回答:“不可能认错,我已经将他认罪的影片发到您的邮箱。他承认二十五年前收了一大笔钱来杀你。事发之后,他拿着酬金逃到了加拿大,我几经周折找到他。他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是肇事司机,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上个月,他得了癌症,临死之前录下一盘光碟。他把光碟寄给我,我才知道当年的幕后黑手竟然是她。”
正在此时,沈翠萱推门进来:“大姐,我看你书房灯亮着,就知道你睡不着。也是,攸清终于娶老婆,难怪你开心成这样。”
秦月娥嘴角发抖,但马上笑起来:“二妹,你也这么晚不睡?”
沈翠萱端来一盅炖品,说:“我让厨房炖了燕窝,给你滋补滋补。我把攸清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他结婚了,我也是开心地睡不着觉。”
“是吗?”秦月娥突然问,“二妹,你最后一次做戏是什么时候?”
“大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我累了,燕窝你喝吧。我想早点歇息。”
“也好,我推你回房。”
“不用。这个轮椅上有按钮,我又何须劳烦别人?”
沈翠萱唯唯诺诺地退开,总觉得向来和颜悦色的秦月娥今晚有不一样的地方。
战战兢兢完成了婚礼,踏踏实实地坐在贺家大床上,孙雪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自她懂事以来,她就知道自己的生活是偷来的,抢来的。她的父亲也是别人的父亲,她和母亲陈初曼抢了别人的家,别人的幸福。
表面上她像个无忧无虑的公主,内心她异常自卑敏感。当孙孝之要求她代替孙熙嫁入贺家,她是愿意的,因为只有拥有自己的家庭,才能忘却她是个私生女的事实。她要的很简单,不过是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一个小康之家,而贺攸清远远超出了她的理想。
第一次见他是在龚真珍的葬礼上,他坚定地站在孙熙身后,犹如一道厚墙,可靠有力。当孙孝之要打孙熙的时候,他挡在她面前,为她遮风挡雨。那时候她就想:“如果有一个男人这样为我,该有多好。”如今,她的理想变成了现实,虽然一波三折,终究是有惊无险。
这是新婚之夜,新郎新娘本该共度良宵,但贺攸清却被秦月娥叫出去了。煞风景的婆婆!但她反而松了口气。洗过澡,穿上陈初曼为她准备的性感睡衣,盖上被子,熄灯。
一颗心砰砰直跳,耳朵竖着,捕捉一切声音。到底是少女,两个小时后终于睡意朦胧,眼皮打架。门外传来脚步声,她精神起来,这是贺攸清的脚步,坚定平静。果不其然,门被打开,她马上闭起眼睛,脸瞬间发热,五官不自觉地揪在一起。
他没有开灯,洗手间传来梳洗的声音,十分钟后他慢慢向床靠近。夜,无比地宁静,孙雪听到自己的心颤动的声音。尽管闭着眼睛,她能感觉出他正看着她,也许这不过是疑心生暗鬼。床上有了另一个人的重量,微微浮动了一下,连带她的心跳动。一分一秒,直到过了漫长的一分钟,不再有其他动静。
孙雪缓缓张开眼睛,看见贺攸清以背对着自己,纹丝不动,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他们之间不过隔了半米距离,在那一刻她却觉得二人隔了一世纪。但到底,她是嫁给了他,她是他的妻子。她期盼了良久的新婚之夜,不该是这样萧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