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本来刚从未央宫出来的霍去病心情大好,因为汉武帝同他说起,匈奴左谷蠡王篡位之后,於单太子跟随张骞逃到大汉,左谷蠡王伊稚斜是个强硬的主战派,若是匈奴来犯,一有机会便会让他带兵,这对霍去病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终于可以让他大显身手了。
刚出了未央宫,就有家仆在宫外候着,说是府中有贵客来访,这才一路策马往回赶,不料碰上那个小妮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霍去病郁郁不欢,匆匆换下官服就往大厅走去。
待见到来人,霍去病心情顿时大好,一步跳进门槛,冲到正兀自品茶的贵客面前:“云歌!”
慕容云歌抬起头脸,笑着在霍去病的肩头拍了一下:“臭小子,又长高了不少啊。”
“少倚老卖老哦,你可不比我大多少。”霍去病一把拍掉慕容云歌的手,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好好好,你不小。”慕容云歌端起杯子继续品茶,抿了一口抬眼看向霍去病,“这么久不见,怎么样?”
“老样子,不过皇上已经答应我若是匈奴来犯,一有机会就会让我带兵了。”霍去病说着,洋洋自得起来。
“瞧把你乐的,带兵打仗可不比在建章营。”慕容云歌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嘴角扬了扬,饶有兴致地瞧着眼前的少年,或许他真没见过比他更想上战场的人了。
“男儿志在四方,又岂能整日窝在建章营里?”霍去病轻抿了口茶,一脸的壮志凌云,“对了,你怎么会来看我?”
慕容云歌眼眸一沉,到底该不该把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告诉他呢?算了,还是不要说的好,告诉了他指不定要被他怎么笑话呢,况且,他也不一定能帮上忙,随即答道:“我送姝儿回来,顺便来看看你。”
“姝儿?”霍去病张大了嘴巴,足以吞下一只鸡蛋,“那丫头又偷偷跑去你那了?”
慕容云歌含笑点了点头,霍去病叹息了一声:“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正说着就听见门外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响起:“表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口中的姝儿,公孙姝。
说曹操曹操就到,霍去病一拍额头,一副头疼的样子,他深知这个表妹的刁蛮任性,自从两年前在自己府上见到慕容云歌后,就缠上了他,一有机会就偷跑去找他,公孙贺也着实拿她没有办法了。
“表哥,云歌哥哥,你们都在啊?”公孙姝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挂在胸前的两根小辫子随着她轻快的步伐一跳一跳。她径直走向慕容云歌,一下挽住他的手臂,小鸟依人般轻靠在他的身上。
“姝儿,你看你,成何体统?”霍去病冷眸微怒,放下手中的杯子看向公孙姝。
“表哥……”公孙姝轻轻一跺脚,撒娇地唤道。
“好了好了,不管你们了,我离开下,你们慢慢聊。”霍去病不等二人回答,自顾起身朝书房走去。
早已候在那里的随从见霍去病来了,作了一揖。
“怎么样?”霍去病眯眼看了一下自己的随从霍云。
“听说是张骞在匈奴认识的,应该是匈奴人,李夫人去世时,她正好在李家,李夫人患的是肺瘘疾,幸得她诊断正确,这才使得李家幸免一难,而她跟李三公子走得颇近……”霍云原原本本地说道。
“敢说我没有教养,好大的胆子!”霍去病想到烟罗在大街上的样子,顿时觉得颇为有趣,不觉间嘴角上扬,“看来,我得找个时间好好和太中大夫聊聊漠北的军情了。”
“大人,她不过是个无知女流,何必……”霍云迟疑地开口。
霍去病斜睨了他一眼,冷声道:“我又没想怎么样,不过就是让她长长记性,不是什么人都能骂的。”霍去病转身朝内间走去,撩开垂下的幔帐,嘴角一扬,“李敢的女人……”
刚到太中大夫府上的烟罗,急不可耐地想要见到张骞,见张骞从里屋走出来,烟罗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他的手臂:“张骞,我总算见到你了。”
“烟罗,你来了就好。”张骞也是面露喜色,烟罗这么久音信全无,幸亏收到了公子慕容派人送来的天山雪莲和烟罗的书信,这才让他知道烟罗一切安好。
“於单呢?”烟罗急急地问道,一旁的李敢见到她这副模样竟不禁吃味起来。
“於单现在很好,皇上已经封他为涉安侯了。”张骞淡淡地道。
烟罗得知於单一切安好,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有了着落,轻舒了一口气,又问道:“那我何时可以见他?”
“这些事都归典客管,我帮你打听打听吧。”张骞目光深沉,内心却打定了主意不能让烟罗见到於单,不然他精心安排的一切都降毁于一旦。
“那我还要等多久?”烟罗有些着急,拽住张骞的手晃了晃。
“你就先住在我家里,我会给你安排的。”张骞被她追问的没办法,只好采取缓兵之计。
“是啊,烟罗,我也会帮你打听的。”烟罗还想说什么,被一旁的李敢截口道。
烟罗看看李敢,又看看张骞,极不情愿地说了一句:“好吧。”
李敢见烟罗一副无奈又焦急的神色,心中自然不是滋味,他不知道烟罗和於单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也不知道自己这样阻止他们见面有没有错,这样的私心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一丝不安。
一连几日,烟罗都呆在太中大夫府中,虽然焦急地很,可是张骞一直说在打听,她也不好催促,只得耐着性子等着。李敢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已经有好几日没有来找她玩了,张骞又总是一副长者模样,还特地给她请了先生,教她汉人的礼节,说是宫闱禁地,若是一个不小心犯了错,都会牵连甚广。
反正闲着也闲着,烟罗便开始学习汉人礼节。夫子很严厉,不仅教她汉人礼节,还教她四书五经。虽说在漠北的时候,烟罗从小跟着养父读的就是汉人的诗书,可是真的到了中原,接触到的文化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还要深,甚至让她觉得,自己曾经学的都只是皮毛而已。
整日有了事情做,也不觉得日子难熬了,烟罗甚至觉得,若是这一世都能这般静好,也不见得不是上苍的一种恩赐,可是想起於单,她的心中就隐约闪过一丝怜悯,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却是想见不能见,顿时痛恨起中原的繁文缛节,完全不像漠北那般开明,烟罗将书本往桌上一丢,猛然垂下头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一连好几日,烟罗居然足不出户,每天除了能见到张骞和夫子,似乎就见不到其他人了。李敢也没有如他所说的那样,一得空便来找她玩,或许他早就不记得在太中大夫府里,还有一个烟罗呢,直到这一日,卫青的突然来访。
“大人,大将军卫青来访!”大厅内家仆匆匆小跑进来禀报。
“快快有请。”张骞一惊,放下手中的茶杯,立即起身迎了出去。“大将军来访,张骞有失远迎。”张骞双手作揖,略一欠身,给卫青行礼,又侧了侧身,将卫青让到主座上。
“大夫真是多礼了,大夫十数载颠沛流离,跋山涉水,为我大汉立下如此功劳,你对皇上的忠心真是天地可感。”卫青一手扶着茶杯,微笑着对张骞道,此时的卫青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光景,也是英姿勃发,面如冠玉。
“大将军真是过奖了,这些都是我们臣子该做的。”张骞谦然一笑,素来听闻卫青为人低调,又不失谦和,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大夫不必如此拘礼,叫我仲卿吧。”卫青淡淡一笑,刚毅的脸上多了一丝柔和。
“这位是?”张骞点头,却是早已注意到了随卫青一同进来的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但是神情颇为倨傲,面容较卫青略微英武,但也不失和善,此时正长身玉立地站在卫青身侧。
“哦,这是我的外甥霍去病。”卫青回眸笑看了一眼霍去病,“去病,还不给大夫行礼?”
“不敢当不敢当……”张骞叠声说道,他虽然没有见过霍去病,但是回长安后便听说这霍去病是皇上颇为宠信的外戚,号称长安一霸王,自是不敢让他给自己行礼,遂立即转移了话题,问道,“不知今日大将军来访所谓何事?”
“也没什么要事,只是听闻大夫在漠北数年,对匈奴的情况了如指掌,今日特来向大夫请教。”卫青说着又作了一揖,脸上竟是谦恭的神色。
“请教自是不敢当,将军有什么想知道,张骞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张骞对于卫青的谦和心中大为赞赏,脸上却表现的比他更为谦恭。
一旁站着的霍去病瞧了瞧两人,翻了翻白眼,似乎对于他们二人的婆婆妈妈有些不以为意,对他们谈话的内容也不是很感兴趣,他甚至觉得他们是在纸上谈兵,本来今日到访就是他借卫青大将军的身份,谋自己的便利罢了。
“去病,大夫说的你可听见了?”卫青突然回转过身子,凝眸瞧着早已天马行空的霍去病,“这些可是宝贵的资源,你不是嚷着要来学习吗?”
“哦……是……去病谨记。”霍去病讪讪地笑着,慌乱地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你啊,可不能马虎了,虽然皇上宠你,但也不能给皇上丢脸。”卫青瞧着霍去病的模样,心知他此行肯定还有别的目的,方才的谈话他是多半没有听进去,“过几日,皇上会带着群臣去上林苑狩猎,到时候你好好表现。”
“呵呵,霍公子器宇不凡,必将成大器。”张骞含笑瞧着眼前的霍去病,不吝赞赏。
“狩猎?”躲在门外偷听已久的烟罗喃喃重复,心下大喜,皇上这次外出狩猎,会不会带上於单?听张骞说皇上都已经封了於单为涉安侯了,况且,於单自小在漠北草原长大,狩猎自是艺高一筹,他伴驾同去的可能性也是极大。
烟罗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一转身,悄悄退去,朝着花园的方向跑去。
她独自坐在凉亭中,突然又开始犯难了,这狩猎的都是将门武侯,就算有几个女子也只是皇上宠爱的妃嫔,她一个没有背景没有身份的女子,又怎么可能跟去呢?
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子,仍是毫无头绪,在大汉,自己算是初来乍到,算的上熟的恐怕只有张骞和李敢了,可是张骞总是一副循规蹈矩的模样定是不会带她去的,而李敢,自己也只知道他是个郎官,可是郎官到底是多大的官,自己也弄不明白。
“小姐。”一声清脆的叫唤打断了烟罗的思绪,她抬眼,瞧见张骞拨给她的使唤丫头巧云手捧着一本书匆匆跑来,“小姐,这是夫子让我给您送来的,说是您晨起没有去听课,要……要罚抄……”巧云低垂着头,偷偷拿眼瞧烟罗,双手慢悠悠地递上了一本书。
“罚抄?”烟罗一下跳了起来,本就心乱如麻,再被这事一搅合,顿觉得火气上涌,见巧云战战兢兢地点头,烟罗一把夺过她手中书,一甩手,书顺势飞了出去,只听见书页划破空气的声音。
“啪!”“啊!”
几乎是同时,两个声音一起传来。
循声望去,烟罗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将那个未发出声的“啊”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巧云也是一脸惊骇,没错,这本书不偏不倚,不轻不重,正好砸中不远处走来的人,整本书像苍蝇拍一般,巧巧地贴在他的脸上。
烟罗赶紧小跑过去,攥紧自己的袖口,紧张地问道:“你……你没事吧……”
“啪”的一声,书应声落地,露出少年冒火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烟罗。
“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烟罗双手合十,不停地弯身道歉。
“你-居-然-敢-砸-我!”少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几个字。
“呀,你的鼻子流血了。”烟罗大叫一声,少年急忙抬手去摸,果然看到一手的血,更是气愤难当,已经换成了咬牙切齿,他一把捏住烟罗的下巴,将她的下巴扣在自己的指尖,使后者动弹不得,他的声音略带颤抖,仿佛恨不得把眼前的肇事者生吞活剥了。
烟罗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少年的眼睛,忽然用力一推,将少年狠狠推开,玉臂一伸,食指指向他,愤愤地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天在大街上策马的恶少。”
“对,就是我。”霍去病并没有因为烟罗称呼他为恶少而生气,反而轻笑了起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告诉你,你……你别想再欺负人!”烟罗看着他莫名其妙的笑容,陡然觉得毛骨悚然,一边说着一边胆怯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去哪里,还需要向你汇报吗?笑话。”霍去病又是冷冷一笑,拿袖子胡乱地擦了下脸上的血。
“别动!”烟罗一声大喊,吓的霍去病抬起的手一怔,愣愣地挂在眼前,“你这样很不卫生,把头抬起来。”
烟罗又一步上前,一把抓住霍去病乱擦的袖口,同时伸出右手食指,猛然将他的下巴抬起。
“喂,你干嘛?”这回倒轮到霍去病胆怯了,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到底要干什么。
烟罗翻了他一个白眼,抽出袖中的绣帕,仔细地给他擦起脸上的血来,一边却讽刺道:“放心,我可不像某些人,读的是诗书礼仪,却空有一副人样,简直是……”
“哎哎哎,你打住啊,你又想骂我是不是?”霍去病一把夺过烟罗手中的绣帕,将她的手打开,自顾自地擦起来。
烟罗撇了撇嘴,望着荷塘里的荷叶,不予理睬他。
霍去病见血已经止住,又看了看手中沾染了血的绣帕,咧嘴一笑,趁着烟罗看着别处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塞进了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