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惦记着钟承希的交代,天刚亮便睁眼醒了过来,扶着床边轻轻的起来后,我回头看了下睡在床里头几乎挨着墙的璇玑,他背对着我一动也不动,我想他应该还没醒。这屋子只有一张床,他之前伤了,昨天更是伤上加伤,我不肯让他睡地下,在床中间搁了张被子做分界线,他睡床里头,我睡床外面。
我蹑手镊脚的下了床,因为是和衣睡觉,起来以后,只要稍微打理一下就可以出门。为了不惊醒璇玑,我连鞋都没穿,拿着鞋子放轻脚步,出到门外才穿上鞋。
外面旭日东升,我吸了口清晨特有的清爽空气,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走到隔壁的厨房想给璇玑熬药。不过还没跨进厨房,我就闻到中药特有的味道,难道今天钟承希起得早,跑来帮我煎药?
我浅笑着就去推门,厨房里什么人都没有,灶台上摆着碗熬好的中药,两口灶上,分别热着白米粥和四色小菜,那锅白米粥里还隐隐带着烧糊了的味道。我用手摸了下灶台,还是烫的,给我做好这些的人肯定没有离开。我马上将厨房里的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都打量了个遍道:“立刻给我出来!”
没有任何人回答我,我冷颜盯着西南角柴堆旁的昏暗角落说:“我一日未除,暗门门主之位,我还是你们的主子!立刻给我出来!”
阴影处闪出两道人影,他匍匐在我脚下道:“声闻堂下,十六、十七给主子请安。”
不用猜,我也知道,肯定是禛命他们来的。他才带了四名暗卫上山,不让这些暗卫守在自己身边,反倒让他们过来做这些无谓的事情,他以为这里是哪,这不是层层拱卫的宫中,要这里的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稍有差池,会要了他的命的!
“回去告诉四爷,这粥我无福消受,这些东西我是不会吃的。”我说着就要端那锅粥去倒,才转身,门外就有人推门进来,站在门口的禛背着光,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到他勉强的声音说:“这粥给四爷煮糊了,容儿你若不爱吃,来四爷帮你把它倒掉。”
厨房里光线不足,不过也够我看清,伸过来原是丰润白皙的左手手背一片血泡。
禛注意到我的目光,马上说:“没事的,别担心,右手写字,伤这左手不碍事,妨碍不到朕处理国事。”
我就知道这人脑里,万事都以国事为标准。他这辈子怕就没进过厨房,这次天没亮就偷偷跑来,给我做白米粥,怕是他这半生来做过的最荒唐的事。我看着他手背上那血泡,只觉得刺眼之极,我想帮他处理这伤口,我想拉起他的手,好好的呵护他。
但是我的理智告诉我,我不行,我不能这样做。我们之间的问题没有解决,我不能心软,我此刻心软与他和好,我们的问题依然横在我们面前。
我忍住对他的心疼,转身将沙锅放回灶台说:“那就有劳四爷了。”禛有些意外的看着我,我是第一次对他的伤病熟视无睹。我知道只是这样,他是不会对我死心的。我看了眼那碗漆黑的中药,伸手端了起来,放到嘴边要喝。
禛伸手过来拦我说:“容儿千万别喝,这可是钟承希开给陈堂主,散淤化血的中药,你喝了会伤到自己和孩子的。”
“我要试一下这药有没有毒,才能给陈福喝。”我冷淡道。
禛像被我捅了一刀般,惨然的望着我说:“你离开我,是为了保护孩子,但为了陈福,你就连孩子都不顾,来帮他试药吗?”
对于他的指责,我只是冷淡的抬头看着他说:“陈福为了救我,差点被您赐死,我总不能让他再为我冒一次险吧。”
他被我眼底的无情刺伤道:“这药不用你试,我来试!”
他夺过我手中的药碗,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我,眼低闪过阵自嘲,张嘴就喝下口药,然后才把药碗递回给我说:“这样你该放心了吧。”
我接回药碗说:“现在时辰也不早了,陈福他每天差不多这个时候就会醒,我还得做早饭,四爷您还是请回吧。”
禛站着一动不动,我见他还是不肯走,将药碗放下转身就去拿柴火,要点灶头,要这样都赶他不走,我倒真是拿他没办法了。
正在我头疼为难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璇玑的声音:“容儿?容儿?”
如果说刚才我要帮璇玑试药,把禛伤了的话,那现在他听到璇玑叫我的名字,便是在他的伤口上再加一刀,禛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他叫你什么?”
璇玑在厨房外面,本不应该知道厨房里的情况,但他却像知道一般,这时又开口叫道“容儿?你在吗?”
“我在厨房呢,你站定别动,我这就出去。”我说着拿起那碗药推门走了出去。禛不肯走,那就换我走,我出到门外,也不管禛会不会继续留在厨房,扶着璇玑就回了旁边的屋里。
我进到屋把门关好,全身便没了力气,靠在门上缓缓往下滑,璇玑一把扶住我小声说:“你心里有他,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刚才面对禛,我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阻止到自己,不把对禛的感情表露出来,璇玑现在这样轻巧的一句话,就叫我去和禛和好。我听了只觉得他是在看我的笑话,我恶狠狠就说:“你敢再说半句废话,我就将你毒哑!”
璇玑讽刺的笑着说:“觉得痛苦就不要继续相互折磨,你要真的担心他给我的药下毒,大可以把药倒掉再煎,犯不着在他面前,说那样掉脑袋的话。他是心中太在意你,才会给你这样的谎言骗到。”
我抬头双眼通红的看着璇玑说:“是,这天底下您璇玑大爷最聪明!你如此聪明,怎么就不明白,我现在是怎么也不能原谅他的。”我要保护未出生的孩子,所以现在无论禛退让多少步,我都不能与他和好,因为一旦回去,我面临的就是打掉孩子。
“四爷,您醒醒。”
“爷您怎么样!”
两声惊叫从隔壁厨房传出,我一听忙转身想冲过去看,但是手到门闩就又停了下去,我过去有什么用,禛身边有暗卫,他们全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出了什么事,他们都能应付,若禛病了,不是还有钟承希吗?
我身后的璇玑耻笑道:“一个皇帝为了一个女人,委曲求全到这地步。现在即使病了,这女人还是不愿意见到他,这个皇帝果然是个招人厌恶的家伙。”
我听到他这样讽刺我和禛,心里的恨与怨,一下全迸发了出来,通通迁怒到他身上,我转身可抓起璇玑的手,想也不想就一口咬上去。璇玑倒好象我咬的不是他,动也不动,任凭我咬。
“年七,他们走了,你想哭的话,现在可以哭了。”璇玑突然把声音放柔说。我咬得毫不留力,这时已经尝到了血腥味。血腥味一下把我惊醒,我到底在做什么!
“没关系,你要还憋着一肚子火,尽管咬好了,反正……反正我就他的一个奴才,主子的错,你发泄到奴才身上,也无不可。”璇玑这态度前后变得太快,我几乎适应不过来,等我再深想,他刚才那些讽刺的话,怕是在刺激我,想让我产生逆反心理,冲动之下过去见禛。
我看着璇玑那被我咬得出血的伤口,想起这段时间的种种,眼泪忍不住就哗啦啦的往外流。璇玑叹息着从怀里掏出方丝帕,给我擦眼泪。我哗哗哭完,只觉得心里松了不少,将眼泪擦干后,忙去拿水和药膏来给璇玑包扎伤口。我边给璇玑包扎,心里就边惦念着不知道禛,他怎么样了。
“你担心他,又不肯去看他。年七你心里求的到底是什么?”璇玑按停我的手问。
我黯淡道:“去见他又怎么样,孩子的事情,我们是不会谈到一块去的。”
“你昏睡的时候,我回去圆明园见他。他将你的病因全都告诉了我。”璇玑默默道。
即使孩子会要了我的命,那又怎么样,她还是我的孩子,我要把孩子留下来!我的想法,璇玑一下就感觉到了。他松开我的手,在椅子上坐正说:“年七我问你,你要知道皇帝为了国家,在做着件危及自己性命的事情,你能视而不见,甚至鼓励他去做吗?”
“我为什么要视而不见,甚至鼓励他去做!是不是准噶尔用兵时出了什么问题?”我当即担心的问。
璇玑笑着摇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应该想想皇帝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会伤及你的性命时,他的感受。他守了你三天,每时每刻都盼着你醒过来,钟承希还告诉他,你这次可以醒,但下次就谁也不知道你还会不会醒过来,要他早做决定,如果晚了就算想救你,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手在不断发抖,为什么之前,我从来没想过禛是如何度过那三天的。我低头望着自己的肚子,孩子的事情,我应该再站在禛的立场想想。不过这对我来说,需要时间。
“璇玑,不,允禵,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我抬头感谢允禵道。他将这一切告诉我,无非是在帮禛说项。他们兄弟间,应该并不像外人传说的那么僵,要不是他也不会特地替禛向我解释。
璇玑别扭的把头别到另一边,用心通对我说:“你错了,我并不是在帮皇帝。”
“哈?”我愕然完,才意识到,这混蛋璇玑居然又在窥探我的内心,我爆怒道:“璇玑!你不要太过分!整天窥探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