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送走顿珠后,立刻便让喜儿去找我大哥年希尧,让他不惜一切代价,为我在内务府敬事房查孝恭仁皇后当年生下禛后,是否曾得赐过一只白玉镯子。可惜这事已年代久远,在内务府敬事房康熙朝那浩如烟海活计档里,根本已经找不到康熙十七年,还不过是个小主的孝恭仁皇后的赐物档。
不过我大哥年希尧为我找到了,雍正元年孝恭仁皇后崩后,赐给郡王允禵嫡福金一只白玉镯子,作为遗念的记录。我隔着屏风声音都抖了问外头的年希尧:“大哥,你确定吗?十四爷的嫡福金曾在孝恭仁皇后那里得过一只白玉镯子?”
“小七,你如果是问这镯子,大哥倒是有点印象,您二姐贵妃娘娘曾经给大哥提过这事。孝恭仁皇后那镯子,当年还是因为生下皇上有功,先帝给特别赐下的。之所以是白玉镯,据说还蕴涵着白玉有德,孝恭仁皇后封号为德的意味在里面,正因为这样,孝恭仁皇后归天前,竟然把这镯子留给了十四爷的嫡福金,而不是当今皇后,这事还让皇上痛心了好长一段时间。”年希尧在屏风外压低声音道。
我捏着手里那宛如有千斤重的白玉镯,想起当初璇玑对我说过关于这镯子的来历,他说这只镯子是他的额娘生下第一个孩子时,他阿玛特别赐于他额娘的,还说这只镯子克死了他的额娘和他其他两位妻子。
孝恭仁皇后因生下当今天子胤禛而得赐白玉镯,禛正是孝恭仁皇后的第一个孩子,怪不得璇玑说我戴这镯子也合适。因为我也是孝恭仁皇后的媳妇,戴这镯子并不算越份。怪不得他说,只要我带着这只镯子,我就能知道他到底是谁,如果我当初听他的,一直戴着这只镯子,禛见到镯子肯定就会问我来历。那我前世对璇玑用的种种手段,便会暴露在禛面前,这璇玑实在也太毒了。
难怪他说除了我二哥年羹尧外,他是最熟悉西北的将领。难怪他会对那幅准噶尔地图那么熟悉。难怪他确定允禵肯就蔡怀玺一事,向皇上自请处分。难怪他敢让替身冒充允禵,更难怪怡王会对他那么好,并不是爱恋而是数十年的兄弟之情,所以怡王对我那样误会他们的关系,才会显得那般尴尬与拘束。
我让年希尧悄悄的离开如意馆,交代他我查这镯子的事情,觉得不能让第三人知道。他离开以后,我拿着那只白玉镯子,把它毁掉不是,不毁,我更怕它会将我给毁了。璇玑啊璇玑,你这一手何等歹毒。
最终,我还是没有把白玉镯子毁掉,而是把它珍而重之的包叠好,放会自己的怀里,它是当年先帝为禛的出生,赐于孝恭仁皇后的记念,我实在不忍心毁掉。
这天午膳后,我坐炕上靠着软垫,喝过安胎药,佳尔便想扶我下炕上床歇午,我坐着不动反而问她:“喜儿在外头吗?”
她眼底闪过阵不解,不过恪守本分道:“回主子,喜儿在外头侯着呢。”
“好,你让她进来,你们都退出去。”我遣退她们,将喜儿单独叫进来。
喜儿进来以后,见到没有其他人,走近我脸上带着几分担心道:“主子,这会您是不是就别去了。”
“这趟我要不去,你们未必能成事。”我知道她是担心我刚怀上孩子,如果这趟有什么闪失,可不是大家所乐见的。
喜儿仍不放弃,游说我道:“这次有支聃道长和顿珠大师与我们同行,奴才以为主子您应该大可放心。”
“正因为有他们在,我更加得去。”说话间我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连忙用手绢捂住自己的嘴巴。
喜儿忙将镏金小痰罐递到我面前,我将反涌的几口药吐出来后,又拿起炕几上的茶碗,用茶水漱过口后,靠在垫子上合目休息。喜儿见我这样,更加不放心道:“格格,您得为肚子里的孩子多保重啊。”
我伸手摸着自己仍旧平坦的肚子,我害喜如此严重,依旧坚持要和顿珠他们一起去找璇玑,这何尝不是为了我肚子里这孩子。我不能让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有个对自己皇叔下蛊的母亲。被我下蛊那人,他只能是璇玑,只能是那个曾经投靠八爷的落魄举人陈福,他绝不能变成当今皇上的胞弟,变成我孩子阿玛的亲弟弟。
“好了别说了,我们也该准备了。”我说着睁开眼睛伸出手去,让喜儿扶我下炕,换过身袍子,领着喜儿,瞒过所有人出了圆明园。
我的黑绸轿子离开圆明园不远,便与已经在那等候多时的顿珠等会合。我拉开轿帘对轿外的顿珠说:“现在皇上正与十三爷一起,在南苑校阅八旗将士,大师我们事不宜迟,这就前往西山别邸救人吧。”
“顿珠在此代师弟的妻子谢过年门主了,他日我等必当甘脑涂地,以报年门主今日大恩。”顿珠朝我合十道。他随自己师弟在京城住久了,汉文是越说越好,他这样谢我,我听了是一阵羞愧,他要知道我今天的真正目的,怕就说不出这番话来了。
怡王把璇玑藏在哪里,我们谁也不知道,即使我私下动用声闻堂的眼线去收集情报,也没有打探到一丝消息,璇玑就像突然在这个世间上消失掉一样。不过据眼线回报,这段日子怡王无论多晚,总会过西山别邸渡夜。虽然他为了掩人耳目,总会先回圆明园外的宅子,然后才乔装打扮回西山,不过这样的掩饰,终究没有瞒过声闻堂的眼线。他去西山去得那么勤,我想必定与璇玑有关。
这次闯入救人的计划里,进去的人只有四个,我、喜儿、支聃还有顿珠。我将其他人全都留在了外头。顿珠领前,支聃断后,喜儿抱着我走在中间,四人闪身悄悄便闯入西山别邸。这座宅院,我们几个人几乎都住过,所以对里面地形非常熟悉,我知道这里如果说还能藏人,那肯定就是藏在璇玑以前住的那个院落。
只是等我们按着记忆往里走,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原本从前一进走三百步就能到的院落,这时候任凭我们怎么走,都再也给找不到了,就好象那院落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一直跟在最后支聃在我们绕过同一个地方第三圈后,忽然叫停我们的步伐道:“慢着,年门主,这里被人布了阵法,我们这样绕圈是怎么也找不到入口的。”
“那该怎么办?”我转头看着他问。
支聃看了看四周,好一会才胸有成竹,脸带笑容道:“无量寿佛。”他从自己衣袖里取出道黄符拈决,那道黄符无风自燃,散落空中的黑灰化做无数粉蝶,朝四周飞去。我们就看见漫天粉蝶朝四周不断散开,慢慢的我们就发现飞向北面的蝴蝶,飞着飞着突然就不见了一部分,支聃立刻拿出另一道黄符拈决物化。
扑天盖地的粉蝶在北向为我们勾勒出个无形的院落,那是个原本我们看不见的院落,顿珠走到院门前双手平举出个法印,一道金黄色的光芒从他手中泄出,视觉迷障瞬间消失,一座我们都很熟悉的院落重新出现在大家眼前。
我有点奇怪的问支聃,这院子要人人都看不见,那怡王他晚上是怎么进来的。支聃轻柔的答我道:“这阵法怕恐怕是专为我们这些修行人所设下的陷阱,我们这些修行人五觉较一般人敏感,所以这阵法是将左右南北地气串行,若是年门主你独自进来,不被我俩影响,这阵法是不会发动的。”
我们边说着,已经来到璇玑所住的屋子,这屋里我是熟悉之极,所以我让喜儿放我下地,我推门就朝里走,不过我才跨入一步,便停了下来,张手就拦下后面要进来的人道:“顿珠大师,您或许在外面稍等片刻。”
屋里的人这时也被我的话惊醒,只听见两下金属撞击声,原本靠在罗汉床上睡下的璇玑,非常意外的抬头,对着屋门处的我们说:“你们怎么进来的。”
顿珠碍于我堵在门口,无法看见璇玑的情况,只能问我说:“我师弟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告诉顿珠,我是怎么也想不到,怡王会做到这地步。察觉璇玑的真实身份后,我完全能够理解怡王的心情,他不愿让璇玑过多的参于西北的战事,这完全是出于政治考虑,但何必做到这地步,软禁可以有很多种办法,他没必要把璇玑的两脚,用铁链分别铐起来,而两条铁链的另一头,分别陷入屋中左右两根大柱的底部。
璇玑伸手就将薄被拉好,企图把自己的双脚盖起,不过这样的动作不过徒劳,那铁链留有足够的长度,让他能在屋里自由行动,我们这些眼睛没瞎的人,看见那留在被子外的铁链,想也能想出来被子里是什么情况。
顿珠这时已经越过我,进到房里抽出匕首就想砍断那铁链。这一刀下去,铁链没断,反倒是他的匕首缺了个口子,璇玑开口就劝自己师兄:“没用的,这铁链是用北海溟铁打制,铁链的另一头绕在柱子的底部,以铁水灌封,他是铁了心,要把我永远圈在这里。”
喜儿这时从院门外跑进来禀报道:“不好了,十三爷领着人过来了。”
我们一听当下大惊,喜儿,支聃和顿珠,分别跃到梁上躲起,我没办法上梁,璇玑朝我招手说:“还不快过来我这里。”
璇玑这屋里实在没有其他藏人的地方,我无奈之下只能穿着鞋子躲上罗汉床,璇玑将原本盖在腿上的被子,一股脑的盖到我身上小声说:“一会无论怡王怎么说,你都不要做声,他虽然将我圈在这里,但一切吃穿用度皆如往常,甚至他怕我闷着,还给我找来几个扬州瘦马,他今天从南苑急匆匆的回来,不会有那么多心思去理会,我到底睡了哪个女人,你记着别吭声就可以了。”
我无声的点了点头,用被子将自己全身盖个严实,才盖好被子门就被人打开了,门外传进怡王瘸脚的步伐声,璇玑自己反身压到我上面,虽然他用双臂把自己支着,我却不可避免的感觉到他整个人的高热。
我离得他那么近,这时在他身上下毒,肯定谁也不会察觉,一会他毒发,顿珠他们只会怀疑是怡王下的毒手,怎么也不会怀疑到我这个主动来救他的人身上。我不得不杀了璇玑,我不能让他继续活在这个世上,我不能让别人发觉,我曾对一位皇子下蛊,他不能怪我心狠手辣,怪就怪他当初为何与我的前世,做了这样一番骇人听闻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