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辉下的陇山绿意青葱,幽静怡人,看着不觉让人舒心,不过这仅仅是我们看到的表面,因为我们还没入山,山上此时的林海中,高大的树木已把仅有的阳光遮挡,山中已是漆黑一片,习惯野性的动物开始陆续出动,人不拿火把照明便寸步难行。
庄王指挥入山搜索的兵丁,在禛和我来到以后,便在禛的旨意下全部撤下了山。庄王不断着急的用目光偷偷打量禛,他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四哥,要把兵丁全撤下山来。我理解禛的做法,林海里已漆黑一片,蔡怀佩能把大家引到这里来,说明他们早有布置,如今敌暗我明,让士兵们拿着火把搜山,无意于是羊入虎口,现在天色已晚,我们还不如先把他们困在山中,今夜从长计议,待明日天明以后再进山救人。
今天早上,果王带着允禵和侍卫押着蔡怀佩一起进的山,到了山里蔡怀佩突然要求,允禵先去他哥哥蔡怀玺的坟前,磕头认错,果王当然反对,但是允禵自己却出人意料的给答应了。去到那所谓的蔡怀玺坟前,那里早有埋伏等着果王他们前来。一名侍卫冒死闯出来向庄王报信,庄王头一起做的竟不是派人进山救人,而是派火器营的人赶往圆明园将事情回给禛,因此也错失了最佳的救人机会。
我们来到以后,禛除了名搜山的士兵下山,还挑了处很开阔的地方,指士兵们扎营,我身后十数名兵丁正在忙着张帐篷,那帐篷还是禛来前命内务府广储司,临时给找出来的,这还是当年圣祖仁皇帝行围时用的旧物,因为禛登基以来,这六年多里还没去过一次木兰围猎。
帐篷张好以后,我走进里面一看,原本应有三层的帐篷,如今只张起了最外的一层,也就是最外面那层绣有各种吉祥图样的黄绸。原来广储司匆忙之间,只给找到了这最外面的一层。这帐篷外面远看,气势非凡,走到里面你就知道根本就住不了人。
庄王力劝禛回宫,我倒觉得先把他叫走才是对的,他前面怕有虎后面怕狼,要不是他这样瞻前顾后,果王他们刚被蔡怀佩他们抓住的时候,火器营就该把人给抢回来了。
“皇上,您是万乘之躯,实在不宜,留在这等危险之地。”庄王不放弃的劝说禛。
禛看着手上那份地图,不以为意的随口问我:“净容,你暗门可有把握,护朕的周全。”
这根本就不是个问句,做为臣子的你难道还能说不行吗?庄王急得团团转,等我和他一起出了帐篷,他拉我去到一边,要我和他一块说服皇帝离开。我抬头瞧了眼,已经好象只热窝上蚂蚁的他说:“王爷,皇上的脾性,王爷您应该比我更了解,照我看您还是赶紧去吩咐总兵,将篝火点燃,按皇上说的把我们的营地里外照个通亮吧。”
我听到连我都不答应帮他,一跺脚便转身离开了。我回到帐篷里,看见禛席地而坐,目不转睛的看着手上那份地图。见我进来,他抬头问:“你终于把十六弟给气跑了?”
“把庄王气跑的人,可不是容儿。”我走近他身边撇嘴说。
“容儿你看我们现在在这里扎营。”禛指着地图上一点说。我看着地图上那点,其实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禛刻意要在这片宽广的平地上,扎起如此显眼的帐篷,简直就象给敌人特地树起的靶子。
“怎么还没给想明白?”禛眼角扫了我眼问。
我摇了摇头说:“是有点想不明白。”
禛指着地图上陇山后那连绵不断的山峦说:“他们如果逃进了那片深山里,我们便是让京中八旗来搜山,也未必真的能把他们搜出来,所以我们要诱之以饵。”
“那饵是什么?”我转头不解的问。
禛举起只指头指着自己粲然笑道:“朕。”
我啊的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抬头看着我惊讶的样子,一脸惋惜的说:“难道朕的容儿,还怕这么几个小蟊贼?”
我皱起眉头问:“皇上那蔡怀佩只怕不是什么普通的小蟊贼吧?”
禛把目光放回地图说:“不是,你当年杀的那个蔡怀玺的确有位弟弟叫蔡怀佩,不过这蔡怀佩还死在了自己哥哥的前头,据直隶总督李维钧所奏,蔡怀佩早在康熙六十一年元月便死于械斗。”
“那皇上是一早知道,对方是处心积虑引十四爷他们来这里的?”我难以置信的问。他事前竟然半点风声都没有透露给我和允禵知道。
禛的动作僵了僵,不过一下就恢复自然说:“朕让十六、十七弟带重兵前来,朕看允禵答应去拜祭蔡怀玺,也未必是无心中计。”
按之前我去找允禵的时候,看他说的话,他看着是真心同情蔡怀佩,所以我不认同道:“皇上,容儿昨日见过十四爷,看他话里的意思,他并不像知道蔡怀佩的底细。”
我想不明白他们兄弟间这是怎么一会事,现在不是来救人吗?他怎么突然怀疑自己弟弟是与对方勾结了呢。
禛抿嘴道:“那个冒充蔡怀佩的人,她是个女人,不单是个女人,还是个从西北而来的女人。”
我听到骇然,允禵他到底想做什么?准噶尔朝贡的使臣已经在京中等候了半个多月,就等着皇帝的召见,他居然在现在这样敏感的时间,做出这样惹人生疑的事情,他到底是不是已经不要自己的脑袋了。
我有一点想不明白问:“如果十四爷真的要图谋不轨,那女人为什么不私下,通过其他办法求见十四爷,而是好象现在这样明目张胆的劫持皇子,闹得连皇上您也知道这事。”
“这我们就得见到允禵以后问他了。允禵当年在西北强抢过他人之妻,人人都道他好色,起初朕也给他骗了。还是岳钟琪细心,他查得允禵当时赶在那女人出嫁的路上抢强她,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那个女人的母亲是名侍妾,当初是名舞姬,远从西域而来,据说在自己女儿出嫁时,送了女儿一幅描绘了自己家乡风光的巨幅绣图,你知道她母亲出生在哪里吗?”禛目光冷洌道。
我迟疑了下说出个最坏的答案:“难道是准噶尔?”
说那三个字后,我看禛眼睛里酝酿着我所看不清的风暴。他转头看着地图说:“怎么样?我这弟弟是不是特别能干,他居然在个女人那,弄到了我们一直求之而不得的准噶尔地图。要不是这会朕让岳钟琪也做好出兵的准备,他厚着脸皮来向朕讨这幅地图,朕还一直给允禵他蒙在鼓里。”
如果允禵真的有这样一幅地图,他对禛隐瞒这件事情,就真的是居心叵测了。但是他千方百计想得到那份地图,那也是为了平定准噶尔吧?对于我的问题,禛阴沉道:“当年他应该是为了平定准噶尔,但如今他想怎么样,我们谁也不知道。”
入夜帐篷周围燃起几大堆篝火,把营地照通亮,在陇山上的人应该能把我们看得很清楚。禛就是要让他们把自己看得一清二楚。对方有人质在手,再看到我们警卫人数如此少,他们若真是想图谋不轨,那对他们来说,今夜就是刺杀大清朝皇帝的最好时机。
我们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所以我和禛把一切都安排好后,一人裹着自己那件斗篷,在帐篷里坐在地上,背靠着背合目休息,庄王可没我们俩轻松,我本想让他也去休息一下。今夜要那些贼人不来,我们明日还得搜山,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储备好体力。庄王倒不像我这样想,他估计是年轻体力好,今天奔走了一天,到现在还说体力充沛,一定要给禛在帐外警卫。
“容儿,你别为十六弟操心。他向来办事热诚,对朕是惟恐恭敬不足,这会让他在外面守着,让他好好的消磨些力气去,一会要那些贼人来,他便不至于会有力气去做些不智的举动。”我背后的禛缓缓道。禛对自己弟弟的脾性倒真是了解,想想他说得也对,面对那些贼人我不怕,我就怕庄王这位皇弟给我玩冲动,那才叫糟糕。
如果庄王知道我和他哥,这样小声的讨论他,不知道会是什么脸色,我想了想恭维皇帝他说:“庄王穿着那身团龙袍,给我们在外面站岗,这样也能让那些贼人相信,我们不是唱空城计,皇帝这真一举数得。”
“容儿你时不时的用拍马屁来调侃朕,你信不信朕治你侮蔑君王的罪名?”禛的声音一下严肃起来说。
“那好,那容儿不和皇上你说话了。”我说完立刻闭上了嘴巴。
“小气鬼。”禛伸手拉了下我的衣袖说。皇帝他有时候真像和孩子一样皮。原本我还想调侃他,谁知随侍的影卫这时突然开声说:“回皇上从陇山上下来了三名贼人,其中一人押着果亲王。”
我和禛当即从地上跳了起来,我们彼此看着对方一眼,我开口问那影卫:“果亲王可好?”
“未见有大伤,暗卫一直吊着他们的尾,请皇上的旨意,是否不让其接近此处。”显身的影卫跪在地上问。
禛理了理衣袍说:“不,让他们过来,再拿下。”
没一会,外面就传来当当的金属撞击声,紧接着就听到庄王的声音道:“护驾!刺客!有刺客!”其实他根本不用紧张,我们今夜这里人虽然少,但有一半是我的血奴,
帐篷外,七八个血奴把那三名贼人,连同果亲王围困在营地前的空地里。火光下,一个明显带着西域血统的人用不太标准的汉文愤怒地骂我们道:“你们奸诈,奸猾之徒!”
禛眼角轻挑说:“你的汉文说得不好得多练练,朕教你句成语叫兵不厌诈。”
“你,皇帝?”那人指着禛问。
“我,皇帝。”禛面带笑容答他说。
站他们中间那人当下威胁我们说:“放我们走,要不,杀!”说着他把搁在果亲王喉咙处的剑刃收了收。
“放了朕的皇弟,朕赏你们具全尸。”禛仍旧气定神闲的说,幸好庄王被禛留在了后头,要不看到现在这场面,还不喊着冲过去,给他们多送个人质。
那人估计汉语说得不好,又不敢用自己原本的语言,听了禛的话,气得死瞪着我们,用剑峰在果亲王的喉咙处勒出一道血痕,果亲王这时是一脸苍白,张了张口连声都发不出来。
他们的威胁对禛一点用处都没有,他反而嘲笑对方道:“你们的汗,让你们千里迢迢的来京城,难道是让你们来杀朕的这位小皇弟?”
那三个人听到禛一口道破自己的来历,中间那人激动得用剑指向禛想辩解,我们等的就是这一刻,站在中间那人后面的两名血奴,一起飞身上前,一个徒手夺走那人手中的剑,另一个把果亲王救出,其他血奴这时群起而攻之。
他们怕是从来没见过,这样不畏生死的血奴,他们即使用剑伤到血奴,血奴还是不会退让,只因血奴早已经是半死的尸人,只要不把他们的头颅砍下来,无论多大的伤害,他们都不会死。不过半会功夫,一地血迹那三个人一死两重伤,鸠将血奴带下去,贼人命莫言带人看管。
血奴们离开后,外围的火器营将士才敢靠近我们,果亲王这时已经吓晕了过去,内廷侍卫把果亲王扶进帐篷,禛宣来随行的太医,太医一进来便为果亲王全身检查,我不方便留下便退了出去。
庄王守在帐篷外面,见我进来忙拦下我问:“本王的十七弟怎么样?”
“王爷如果担心就请直接进去看吧。”我不解道。
“不行,皇上的御帐,未经传唤是不许擅进的。”他连忙摇头说。我觉得这个庄王,办事胆小,又过于循规导矩,看起来就不像是先帝给养出来的儿子。
我皱眉不知怎么说他好,帐篷里面一个是他哥一个是他弟,他弟还不醒人事,这又不是在宫廷,他那么讲究那些规矩做什么。这时候在外围负责警卫的火器营都统匆匆而来。
他来到朝我打千,神情有些古怪道:“年门主,外头来了五个人,自称是您暗门门下,要进来见您。”
暗门门下早已到齐,我哪里还传了什么人来?我皱了皱眉说:“他们自称是我暗门的人?可有腰牌?”
“他们并没暗门的腰牌,却有怡王爷的手令与令牌,卑职不敢擅做主张,特来回年门主您。”都统道。
我就奇怪了,我暗门的人怎么会拿着怡王的手令过来,我接过那手令一看,上面写的不过四字,西山野鹤,接着便是怡王的亲笔花押与怡亲王印。这手令肯定不是假的,不过怡王怎么会派人来,还自称是我的门下?我想了下那西山野鹤,该不会是我那死对头吧?
我本想让都统把人带去一边,我独自去见他们,但我身边的庄王不知道为什么,一听是拿着怡王令牌来的人,立即便命都统把人带上来。在他们这些八旗子弟眼里,庄王这正根正苗的亲王爷,当然比我这暗门门主地位高,所以那都统一刻都没有停留,转身便走了出去。
一阵子以后,等那都统把那五个人带过来,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都统一开始的神情那般古怪。五个身材高矮差不多的人,同样身穿灰黑色的麻布粗袍,外披同色的麻布斗篷,头上的兜帽把他们的大半张脸都遮挡了起来。等他们走到我们身前三步停下行礼的时候,我才看到他们兜帽下每一个人都带了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咋眼望去,这五个人更像地府来的鬼差。
深更半夜,我们刚才经过一场那么血腥的撕杀,突然见到这样五个人,连帐篷外守卫的内廷侍卫都惊得伸手想去拔剑。庄王吓得一声惊叫,躲到了我身后。我一脸无语的看着那五个人,这面具我以前见过,十三哥必定是嫌我这边还不够热闹,才让璇玑这个时候过来。
“出了什么事?”禛沉着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道。
我们身后的门帘被人掀起,禛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了圈我们所有人,疑惑的朝来那五个人比了个眼神问:“他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