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王刚从宫里退出来,看到我给他写的信笺,连衙门都没上,就给直接赶了回来。弘晓听下人通传说怡王的轿子已经过了二门,紧张得连手里拿的棋子都掉到了棋盘上。我忙拍了拍他说:“别慌,别怕。一会你只管请你阿玛的安,其他的话我和璇玑帮你们说。”
坐他身边的福慧也拉了他一把说:“小七不用怕,叔王如果要罚你,我和你一块领罚。”
“专心点下棋。”坐对面的璇玑提醒我们说。
坐在一旁看下棋的弘历也开口说:“你阿玛还没到呢,小七你慌什么啊。不是还有我们吗?”他让弘晓别紧张,但是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紧张得握成了拳头。
吱的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三个孩子唰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排排站的就朝进来的人请安。
“给叔王请安。”
“给阿玛请安。”
我拉起璇玑也道:“请王爷请安。”
从外面走进来的怡王,来回扫了我们一圈不带感情的问:“一屋子人在干嘛呢?”
“在下棋,王爷可有兴致也来下一盘?”璇玑站我后面开口应道。
“阿哥们今天不上书房,跑来本王这别墅就为了下盘棋?”怡王话语里隐隐带着责备的意味。
弘晓和福慧小,听他这样一问就不敢开声了。璇玑刚才教过弘历,说他和福慧是皇子,怡王虽然是长辈,但不会不顾他们面子真的责备,所以只要弘历他们一口咬定,自己是听了弘晓说有这么处雅致的别墅,他们经过就进来暂歇一会,谁知道刚好撞上他,三位阿哥临时起意和他下了盘棋,时间便拖久了。
我年七又觉得时候不早,让阿哥们自己回去似乎不安全,才写信请怡王回来,看是派谁护送阿哥们回去。等弘历他们回到宫里,就光明正大的告诉宫里人,他们去了趟怡王的家里,怡王与皇帝那是亲中之亲的亲兄弟,皇子们上怡王家玩,不会有人敢说半句闲话的。
弘历微微转头看了眼璇玑,鼓起勇气说:“我们从小七那知道叔王在西山有处不错的别墅,赶巧经过没经过叔王同意就进来,还叔王恕罪。”
“四阿哥,你们来这不就是亲戚间的孩子串串门吗,何必说得如此见外。”我接下弘历的话说。
璇玑接着我的话再说:“王爷与四阿哥、八阿哥你们的阿玛皇帝打小一块长大,情分原本就与其他兄弟不同,七阿哥带你们来这里玩,王爷见兄弟间如此相亲相爱,王爷应该是高兴都来不及。天家兄弟,兄友弟恭,难能可贵。”
怡王一言不发的看着我们这样一唱一和,直到璇玑把话说完,他才没好气的指着我们问:“这样说起来,本王应该欢天喜地的派人去宫里给皇上回,说本王今日要留四阿哥和八阿哥在自己家里做客,还望皇上能恕本王先前未有禀报之罪了?”
“王爷所言甚是,还是王爷考虑事情周全。大伙们见阿哥们来了,欢喜得都忘了还得派人去宫里回皇上,这会皇上没等到阿哥们按原来的行程回宫,应该不知道要急成怎么个样子了。”我恭维怡王道。
怡王听我说完,莫测高深的审视着璇玑不说话,璇玑感觉到他的目光拱手说:“三位阿哥棋力非凡,璇玑冒昧,不知可否请王爷过来指点璇玑一二。”
怡王听了,一脸严肃的提声对外面说:“来人,给本王备纸笔。”我一下没反应过来,还是璇玑提醒三个孩子说:“还不快谢你们叔王,弘晓快谢你阿玛。”
我这才想到怡王是答应了,要动手给宫里的禛写信,将三个孩子来这里的事情,认到自己头上去。我忙给他拿出,一直就准备好的笔墨,怡王给我们围在几案前,提起笔没下笔,先转头看了我们一圈说:“以后绝对不许再这样胡闹了。”
三个孩子一听,立刻齐声说:“叔王阿玛一定不会再这样胡闹了!”
“龙生龙,凤生凤,你们小时候就没少胡闹,还指望孩子们不闹,简直白日做梦。”坐我隔壁的璇玑凉凉道。
正在埋首写字的怡王,抬头乐呵呵的看着璇玑说:“我们几个里最能闹的人应该是你吧!”
璇玑听完脸色都变了,弘历立刻紧张的望向我,怡王顺着弘历的目光也是一脸古怪的望着我。我不明白的看了看他们,皱起眉头提醒怡王说:“王爷你还不赶紧给皇上写信,那京八旗都要调动出来找阿哥了。”
我从来不觉得围棋哪里有趣了,但是怡王、璇玑和三个孩子,围着棋盘消磨了大半天,吃饭的时候,弘晓还放不下棋局,老大不大乐意的离开棋盘。我见了插腰怒道:“管事的,把那桌菜全撤了,让厨房用米饭和芝麻堆成棋盘的样子,再在上面撒点盐送过来。”
他们五个人,四双眼睛傻呼呼的望着我,我扭笑着说:“你们爷几个不是不愿意离开棋盘吗?那咱们吃饭也吃这棋盘好了,如此你们爷几位可满意了?”
弘历听了低头就对身边的璇玑说:“怪不得外头的人都说,得罪谁都别得罪年七,她可真是小气得不得了。”
“管事的,让厨房赶紧去做那棋盘,不过那盐就别给撒了,快要过年了,盐贵着呢。”我再度提声道,叫你说我小气!
临走时,我们把他们送出大门。我正在和对我依依不舍的福慧说话,也很注意已经翻身上马的弘历弯身对璇玑说的悄悄话,他说:“回去吧,别担心,弘历从来没忘记过您教弘历的骑术。”
我稍微转头看见璇玑露出张欣慰的笑容说:“四阿哥果然是长大了。”
送走弘历他们,我回到房间立刻把鸠叫进来,让他无论用什么办法,立刻给我去查四阿哥小时候到底是谁教导他骑术的。
几天以后,鸠就给我带回了消息,四阿哥在康熙朝的时候曾跟随十四爷学骑术,十六爷学火器。但是这对我查璇玑的身份一点帮助都没有,因为十六爷正好好的在做他的庄亲王,十四爷给禛圈禁着,我前段时间才见过他,他是认识璇玑,但是就算我去问他,他也不可能告诉我璇玑到底是谁。
鸠还给我带回另一条消息,年关临近,又到了竹松斋清点帐目的时候。我的帐房询问,我今年是不是与往年一般亲临点帐。我给鸠这一提,才想起年容瑶的另一个身份,琉璃厂里竹松斋的大东家。
竹松斋是家专买纸笔一类文具的店面,不过年容瑶开它最主要的作用不是做生意,而是用来放贷。每次科举除了壮元、榜眼、探花这类名次靠前的士子,会当即授于官职外,余下那百余号人就得等了,等到朝廷上有空缺才能给他们补。
有人的好运气就等一两年,运气不好等上四五年也不奇怪,一般这样耗着等消耗大,即使后来禛恩典让他们各自回家乡等,不必留在京里耗日子,还是有人怕不守着会突生变化,宁可一直留在京里等。这样几年等下来,大部分人都会钱粮耗尽,待等到指派便连上路的盘缠都没有了,无奈之下只能去举债。一般商人会很乐意借贷给这类官员的,因为他们虽然官小,不过还贷能力不容忽视。举债的官员为了还上这笔钱,去到地方上很容易就会鱼肉百姓。
年容瑶在雍正元年开这间竹松斋,最主要的买卖就是放贷给这类官员,然后派人充当小工,跟着官员到地方上任,名义上是方便追债,实质是监视该官员。这样做既能光明正大的将自己的人派往全国各地,又能让派去人监视地方上的一切动静,还能不时提点那些官员,让他们遵照朝廷的意旨办事,一举数得。年末竹松斋的清帐,赢与亏,并不单单是帐面上的进出,还要看官员们的操行。
暗门声闻堂派出的暗探监视各地大员,竹松斋派出的小工监视这批地方父母官,整个帝国都被监控在一套体系之内。因此,竹松斋的大东家是我,二东家是禛。竹松斋放出去的银子全是禛支援的。往年清帐,禛有来,也有不来。今年他到底会不会出现?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吃准了,我放不下竹松斋的年末清帐,所以追查我的人才这样不紧不缓!
我想了几天,终究还真的是放不下竹松斋的年末清帐,带着喜儿和鸠去和璇玑告了个假,在腊八前两天带着自己的人回了竹松斋。我刚走进店面,掌柜的马上吩咐手下的人关门谢客。
掌柜的引着我进到里院,我平时用的书房,掌柜的站在门口处,没有一下打开房门,我见他这样,知道肯定是有人吩咐过他,来到不要一下将门打开,我转头笑着问刘掌柜:“是不是二东家在里面了。”
掌柜的一阵惶恐道:“回东家,今年二东家来得特别的早,交代说东家来到,得先告诉东家他在里头了。”
“嗯,知道了,开门吧。”我笑了笑对他说。这是什么好笑的交代,既然我能来,就不会怕见他,难道他以为我会临阵脱逃吗?
房门打开,我看见那道熟悉的背影,他正缚手站在屋里一幅山水画前。
“来了?”他没转身只是开口问我。
“来了。”我平静的答他道。来前我曾经设想过,很多见到他时的情形,却没一个是好象现在这样,我们如此冷静的在交谈。
他转过身来,目不转睛的望着我,他穿着身玄黑色的袄褂,外套了件枣红色的马甲,即使冬日穿得厚,我也能看出来,他瘦了。
我坦然的回视他,然后吩咐身边的掌柜说:“吩咐下来,准备开坛拜神,我们这就闭门清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