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怡王几乎日日都过来这边渡夜。我不知道亲王府那边是如何传闻的,这边的府里人人见我和璇玑夜夜伴着怡王,什么父子共侍一主的流言顿时四起,逐渐就连双喜看我的眼光都开始有些改变,我对此无力解释什么。
年关在即,我忙暗门的种种事务已经忙个半死,璇玑他帮怡王处分那些公文,也是每夜不到四五更上不了床,结果府里的人见我们父子,每天白日就都是抱头大睡,到晚上怡王过来,我们几个人就关起屋门,闷头不知在里面干什么,流言就越传越盛了。
怡王为了保密,不让过多的人知道,我们帮他处理政务,只要他一到便不许这边府邸里的奴仆进屋,屋里伺候的书童也是他贴身带过来的,还加上个我身边的喜儿。因为会带来大批公文,怡王的轿子甚至不停在二门,而是直接让抬了进来璇玑住的院里,为了让那顶八抬大轿能直接进到院里,怡王下令把院子的大门都给拆了重建。
这边府邸的奴仆们不单不能在屋里伺候,甚至主子来的时候也见不到主子,只见顶大轿直入璇玑住的院落,所以也难怪他们会那样传我们的关系。不过我觉得他们应该还不是最应该惊讶的,最应该惊讶的是朝里那些官员,最近怡王发落事务的速度应该叫做相当的惊人,我估计比他哥皇帝还要利索上许多,要知道禛要忙起来每日可是只睡四个小时的,不过这其实很正常,因为禛也就一个人一双手,我们是三个人三双手。
“朱批知道了。”书童那边小声念道。
璇玑想了想说:“用夹片写上,着不必准备。”
我一听觉得璇玑他敢情是疯了。那折是内务府下敬事房总官领衔上的,题请为年后便到的皇后生辰在钦安殿开道场。皇帝看过还批上‘知道了’三字,也就说皇帝已经是同意了。他居然让内务府不必对此事准备,他不是疯了是什么!
刚忙完,原是在合眼休息的怡王,睁开眼睛转过头笑着问我:“容儿,容儿,怎么了?”
我指着璇玑质疑道:“十三哥你让这人来帮你处分这些事务,会不会给自己惹麻烦。我看他是存心在害你啊。”
璇玑那头听见我这样说他不悦道:“年七那我们要不要赌一把?皇帝到底会不会真的答应,为皇后的生辰,在钦安殿设道场。”
我想起之前自己与禛,为了皇后而吵架的事,一肚子气说:“皇帝那么敬重皇后,在钦安殿为她的生辰设一次道场又有什么。”
“钦安殿内供奉着的是玄天上帝,只有在元旦、万寿这类节庆,才会在里面设道场,道官设醮进表。现在皇后连个整寿都不是,以皇帝那斤斤计较性子,他怎么可能答应在那,给皇后设道场。这本多半是他困到不行。这类宫内的奏事本他觉得不大重要,一目十行的给扫过,批上句知道了。等敬事房总管再具奏,这事肯定是得驳的。眼看就要过大年了,赏赐宴会源源不断,宫里的开销原本就大,没必要为这样件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准备东西。我眼睛是看不见的,你看得见,你自己看看这本上皇帝的笔迹。”他说着摸起刚才那本奏本用力扔向我这边道。
我才不要去看那奏本里禛的笔迹,我扭头就对坐我们中间的靠右点位置的怡王说:“十三哥您看,璇玑他这不是存心在害你吗?他这叫什么?这叫抗旨不遵啊!”
怡王望了眼那书童,示意让他把那奏本拣回去,笑着对璇玑说:“既然皇上也没反对,我们也不能不秉旨啊,还是得换个写法,就写着待具奏后一并准备。”怡王这话表面上是驳了璇玑,但内里就是换汤不换药,仍旧是璇玑不必准备那层意思。难道连他都认同璇玑的话,觉得皇帝不会肯为皇后在钦安殿设道场,璇玑怎么会那么了解皇帝。
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喜儿走近我身边小声说:“格格,快五更了。奴才给你打盆水来洗把脸,然后回去歇息吧。”
我看了眼坐我对面随便批了件外袍,躺倒在地睡过去的璇玑小声说:“你去拿件厚点的披风来,给璇玑盖上。我把这本看完,锁好这些就回去。”
喜儿点了点头才想动作,她身后就走进个人,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小声说:“你去给你主子打水,璇玑本王来照顾。”
我抬头就看见一脸温柔的怡王,轻手轻脚的走近璇玑,将自己抱过来的被子盖到璇玑身上,怡王帮璇玑盖好被子后,还伸手去摸了摸他的手脚,看他有没给冷着。这几天看怡王待璇玑的态度,我想怡王心里一定很喜欢璇玑。
只是璇玑处理朝堂上那些事情的熟练程度,对皇帝性情的熟悉程度,让我对他的身份越来越怀疑。如果璇玑真是八爷党里那个璇玑,他怎么会拥有那么多忠心的奴仆,为什么顿珠他们为了他,千里迢迢的从藏区来到北京,还一直跟随他保护他。
他今年不过三十来岁的,靠功名步入朝堂,他不应该那么熟悉朝政,也不应该那么熟悉皇帝的喜好。他随便听了个题本,皇帝批依例,他随口就能说出个则例,连查都不用查。看见皇帝批句知道了,他也能分辨出皇帝,说的这句‘知道了’,是真的在说自己知道到了,还仅仅是在敷衍。难怪怡王让他帮自己的忙,只有好象他这样能领悟皇帝心意的人,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事情发落下去。
有时候怡王一时想不起的某个官员是谁,他稍微提几个字,怡王立刻就会忆起。有时候他想不起某件事,怡王提他句,那年我们不是一起做了什么。他立刻就会想起那事。他和怡王就像曾经在一起生活过许多年一样。但作为八爷党的璇玑,他怎么可能曾经在怡王身边生活过学很多年。
我百思不得其解,他会是谁?我突然到想到,如果璇玑其实从小长于权力中心,那他拥有这样处理政务的能力就一点都不奇怪了。难道璇玑其实是以前被斗夸的皇族中的一员?所以怡王才警告我不要在禛面前提他,更担心禛知道他和璇玑是情人的关系后会怪罪他们?
怡王已经出门去上朝了,璇玑这时也醒了过来,喜儿正要扶他过去床上睡。
我看着他的脸问:“璇玑你到底是谁?”
他站定面无表情的对我这边说:“年七,你现在才问我是谁,你不觉得晚了点吗?从你在我身上种下血盟那刻起,你就不应该再问我是谁。不过……你想知道我是谁的话,就一直带着我额娘留下的白玉镯子,这样你迟早会知道我是谁。”
怡王让我赶紧把镯子脱掉,璇玑让我一直把镯子带着,看来这白玉镯子肯定是个大麻烦!
“小阿哥,小阿哥您起来了吗?”屋外传入双喜略带惊慌的声音。
我原本还想问璇玑的话,这时也只能先问双喜发生了什么事。双喜请我出去以后,支支吾吾的求我能不能先把璇玑叫起身,让我们父子先回我的房间呆一会。我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双喜才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院外就传来嘈杂的人声。
“七阿哥,您可不能进去啊。主子刚才给走,您就饶了小的们吧。”这是这边管事的声音。
“滚开,通通给我滚开!”一把稚嫩的童声道。
“不能进去,真的不能进去啊!”管事哀求道。
“狗奴才,你也不看看你挡着的是谁的路,立刻给本阿哥滚开!”另一把童声恶狠狠道。
“八皇子,您们不能进去啊!”管事声泪俱下道。
“侍卫们还把他们统统拿下!小七,这是你的家,你还杵着门口做什么,进去啊!你不就是要来看看,将你阿玛迷得夜不归宿的狐狸精吗!”另一把成熟点的少年声道。
我听到这里真是慌了。忙拉着双喜说:“你快,快去叫人来把门给我堵住,绝对不能让他们进来!”
但是这时已经来不及了,原本栓上的院门居然给外面的人强行撞开。一大两小,三个孩子一窝蜂的给闯了进来。我连躲的时间都没有,进来那三个孩子全都震惊的望着我的脸,管事的带着一批奴仆,这时候追进来跪地上猛磕头说:“四皇子,八皇子,七阿哥求您们了,请移驾到隔壁的院子去歇脚吧。”
弘历带着两个弟弟,傻愣愣的看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旁边那扇屋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璇玑站在仍旧昏暗的房间中间惊怒道:“吵什么吵!这个时辰,皇子阿哥们不是应该在尚书房里读书的吗?四皇子,八皇子,七阿哥,难道这里才是你们的尚书房,还是今儿你们不读书了!”清代皇子最重教育,五岁左右起就得开书房,一年到头只有元旦三日和万寿节会停书房,平日里就算是皇子自己本人的生日那天也还是得上书房。所以他们三个孩子被璇玑这样一唬,刚才的气势一下就没了。
三人里最胆小的弘晓给他这样一吓,脚都软了就想跪到地上,嘴里不断重复着:“汗……汗……汗……”
福慧大惊失色的来回扫着屋里的璇玑和我。最镇定就数弘历,他看了眼自己两个弟弟,跨前一步就要跪到地上,璇玑却当即叫喜儿,把门关上说:“不必请安,我不是你们阿玛。”
我这才知道为什么,他们三人吓得那么呛,原来他们把璇玑误认为是禛了。但是为什么璇玑会知道,他们把自己误认成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