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分,虽然烈日当空,但过到十月,已是初冬天气,天开始刮冷风,官道旁的长亭内,坐满了歇脚的过往途人。也不知道是那户善心人家,安排了家中老奴为过往途人提供茶水。赶了半天路,能喝上口热茶,对旅途中的人来说是种莫大的安慰。
官道的北面,远远的传来阵铃铛声,有些好事的途人探头探脑的朝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只看到一头老牛拉着辆破旧的木车缓慢的朝长亭这边过来,牛车还没走近一阵腐烂的臭味就熏了过来。
开始还坐在长亭里歇脚的途人,有的已经开始离座,大家都望着慢慢走近的那辆牛车。赶牛车的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身上穿这件满是补丁发黑的袍子,脚上穿着双已经几乎磨破的草鞋,幸好他们还有自知之明,在离长亭还有一箭地的位置就停了下来,不过长亭里的人仍旧能闻到牛车传出那熏得让人作呕的腐烂味。
等了会从车里出来个蓬头垢脸的女人,长亭里的人见牛车上下来那女人朝长亭这边走过来,有男人忍不住站起来朝她喊道:“臭死了!你们臭死人了!还不赶紧给爷滚开!”
“大爷,求你们行行好,我家老爷长了大疮,刚才赶了大半天的路想喝口水。我们看见长亭里都有好心人提供茶水,奴家只是想过去拿点茶水。”女人说着就跪到地上磕头,也不管那是沙石地会把她的额头刮伤。
“什么臭疮!臭死人了,你们这些人还喝什么茶,快给爷渴死去算了!滚!还不快滚,爷这就过去把你们打走!”一个商人模样的胖子撩衣袖道。长亭里坐他周围的人纷纷附和他的话。
牛车中这时传出阵呕吐声,让原本就传过来的恶臭又再臭上几分。女人听到呕吐声,也顾不得男人的威胁,爬起来就快步冲进长亭,一手把摆在石桌上的半桶茶水抢到手里就要往外跑。刚才说要打人那男人早就被臭得躲出了长亭,只有一直在长亭里分茶水的老妇人,仍旧留在长亭里,她一手拉住那女人,女人怕极的抱紧自己抢到那半桶茶水。
老妇人右手似乎不经意的搭在女人右手的命脉上,左手慈祥的摸了下女人的头发。看她的样子竟不嫌女人身上带着的臭味,摸完女人的头发,她张开缺了门牙说话漏风的嘴笑着说:“姑娘别害怕……来……婆婆这还有点干粮,给你拿回去……给你家老爷吃吧。真是可怜见啊。”
女人一手抢过老妇人递给自己的干粮,像惊弓之鸟一样逃回了自己的牛车。牛车临走的时候,赶牛车的男孩不断向长亭里的老妇人作鞠道谢。老妇人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见他们走了,那些歇脚的途人才陆续回到长亭里,那刚才威胁女人的胖子商人大声夸老妇人说:“老婆婆,你心地真好。”
老妇人依旧带着那慈祥的笑容摇了摇头,继续给大家分茶,好象刚才那段插曲,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等牛车离开人们的视线,打扮成牛童的喜儿忙爬上牛车,她见我额头都磨破了皮,两眼发红的说:“格格,刚才您就应该让我去拿那茶水。”
我用车上我们自己带的水清理了下额头上的伤口说:“那老太婆刚才都试我有没武功。要去的是你,只怕他们会当场翻脸,我们现在那里逃得过他们的围剿。”
一旁担忧的尹继善问我:“格格,你这样做,他们真会信我们只是单纯去杭州治病的乡下人吗?”
我看了他一眼笑着没答话,而是把从老妇人那拿回来干粮递给喜儿说:“你看看这干粮有没有毒?”
喜儿接过干粮捏开些闻了闻,又用舌头舔了下说:“这饼给下了药,刚好和治疗大疮的忍冬药性相冲。主子看来他们倒还不至于怀疑我们。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想宁可杀错一千,不愿放过一人。”
我挪了下自己坐得发麻的脚说:“隐蔽的小路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搜,但在官道这么惹眼的地方,他们就只能在沿途的长亭布下暗卡。表面上是做善事,给途人提够茶水,实际上是检查过往的途人是否有可疑。刚才我去拿水,她一手抓住我的命门,幸亏我不懂武功,她才没有当场翻脸。她摸了把我的头发,估计是觉得我的头发太柔软,不像个一直照顾病人,疏于料理自己的妇人,所以才给我这包下了药的干粮。”
尹继善看了看我,低下头自语道:“他们连个重病的途人都不愿放过,这一路上到底会添上多少冤魂,那些人的命谁来赔。”
听了他的话,我皱了皱眉头说:“现在感伤这些也没有用,我们早一日去到杭州,借李卫的手办了他们,就可能阻止他们少伤条人命。”
“他们真的会跟着我们,顺藤摸瓜的找上李卫吗?”尹继善不大放心的问我。
“我们一路这样张扬的走过来,到了杭州却一下消失掉。你说要这样怪异的事情,他们都觉察不到,那他们又怎么会攀附上他们背后那股势力控制漕运。”我让尹继善安心道。
“主子我怕我们没那么容易接近得到李卫。”喜儿担心地说。
“这就得要看天了。”我对如何接近李卫,也是没有头绪。
李卫现在官拜浙江总督,正式官衔为总督浙江地方提督军务、粮饟、管理河道兼巡抚事,还兼管江南七府五州盗案。他的位置相当与我们现代的一省之长,但要比现代的省长权力大,因为省长手中握着的只有行政权,他手里还有军权。
作为个平头老百姓,要去接近这样位高权重的大臣,简直难如登天。我们既不能用尹继善的名义直接找上他。因为直接找上去的话,那尹继善想办的事情就办不成了。我也不能以自己的名义去拜访他,要让他知道,我是年家那年七,估计他转个头就立刻往上面打小报告,不出几天,我就会被强硬的恭送回北京。
我们这样一路招摇,居然也给我们平平安安的去到杭州,估计那些追杀我们人是怎么也没想到,我们敢这样张扬的逃跑。在离杭州不到一里地的地方,我们就把一路坐过来的牛车处理掉。又偷入了户人家,把自己整理干净,喜儿还帮我们去借了一身衣裳。
尹继善从来没干过这等小偷小摸的事,弄得他是浑身不自在,但我们现在自己身上都没钱,我只能安慰他,等事情料理干净,我们再让人送些钱来,抵我们这身衣服的债好了。说起来别说他,连我和喜儿干这当子事也是大闺女上花轿头一回。
我们经杭州最北的城门武林门进城,刚到城门口的时候,我抬头一看那城门的牌匾就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尹继善和喜儿吓了一大跳忙问我怎么了。我不知如何和他们这些古人解释这武林门的好笑之处,只能将笑意咽下憋出句:“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必得有道武林门。”
这时我并没想到自己会在杭州城里,遭遇到我穿越以来所遇最大的危机。清代的杭州已经是个非常繁华的城市,虽然现代的杭州要比古时的杭州市区面积要大上许多,但是我们现代人城市生活里有便捷的公共交通工具,在古代我能用的只有自己的11路,我的一双腿。
以前无论是在北京还是云南,我出门还能传轿和马车,这会子我们一行三人身无分文,别说坐轿了,连吃的都成问题。尹继善父亲是大学士,从小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奴才伺候大的。喜儿自小就在我身边伺候我,也是没在外头生活过的人。
我开始想得好好的,把那些混蛋引来杭州找上李卫,然后借李卫之手作我们想做的。但是我忘记了,在此之前我们要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之前在路上,喜儿会武功还能给我们打些野味,这会进了城,看见哪样吃的都得花钱。我们要这几天不想到办法蹭上李卫,多等几日一准给饿死在杭州街头。
刚进杭州这天为了有个落脚的地方,我和喜儿把自己耳朵上的耳环都给摘了,抵押给客栈的掌柜。那掌柜看见我那副掐丝镶珍珠耳环,眼珠子都快要给瞪出来了。我让喜儿出去打听消息,尹继善不方便露面,所以我让他好好的呆自己房间里。喜儿去打听了一个下午,给我们带回了个不知道是不是能帮到我们的消息。
明日李卫的家眷要去杭州香积寺礼佛,据说是要为即将进京选秀的小姐祈福,说什么祈福不就是希望神佛保佑,皇帝能看上他家女儿嘛。喜儿还打听到个不知真假的消息,据说李府在为这次要进京选秀的小姐寻找教养嬷嬷,都找个把月了还是找不合适的人选。
我满不在意地问:“他们李府到底开了什么苛刻的条件啊?”
“也没什么条件,听说是想找从宫里满龄放回来的宫女充任,不过在杭州地界这类妇人不大好找。据说为了找到个合适的人选,李府开出了很高的条件,甚至能提拔中选妇人的家人当差。”喜儿把自己听来的都告诉我。
他李卫把自己当什么了。给自己女儿找个嬷嬷,还开出能提拔那嬷嬷家人的条件来。他当自己是皇子啊,一旦登基就赐封哺乳过自己的乳母。
我拨弄了会眼前的蜡泪问:“你们说要我去应聘,能聘上吗?”
尹继善和喜儿听了齐齐啊的一声望着我,我站起来甩袖转了个身说:“怎么你们觉得我不行?他们李家要找这样一个嬷嬷,想必是希望在选秀前,找个懂得宫廷礼仪的妇人来教导自己女儿,好让自己女儿屏中中选。我大半年前才随在养心殿侍侯的佳尔姑姑她们学过宫廷礼仪,宫中的那些规矩礼节,我可是熟得不得了。我去充任这样一个位置,简直是大材小用了。”
“但是……但是格格,这样……”喜儿觉得不妥又不知如何表达。
尹继善也是一脸的反对,我笑了笑说:“那你们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去接近李卫?好了,喜儿明天前你给我准备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