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满天星斗,船老大把船靠在水道旁。问了船老大才知道,原来我们并没离开镇江多远。不过现在已经入夜再赶水路会很危险,我们一路过来也没见有船跟踪,不如今夜就在这僻静的水道边过一夜,明天天一亮再顺流回芜湖。
“格格,你还没睡?”我身后一把声音道。我没回头而看着河道上平缓的流水说:“你不是也没睡?怎么在船上睡不着?元长。”
“是有点睡不着,不过不是因为在船上,而是想起之前的事情。”尹继善说。
“今天你要没撞上我,你准备如何脱身?”我随意问道。
尹继善苦笑了几声道:“不瞒格格,要没撞上格格元长怕今日就要死在那昌记酒楼了。”
“你难道就没安排人来接应你?”我诧异道。
“接应我的人就是那盐帮头目,他一家皆因元长而死。”尹继善话语里的苦涩让我不忍心再问下去。
鸠的猜测果然是对的,我叹了口气说:“原本就不应该让你这等文人来查这些江湖人。”
尹继善啊了声很是吃惊的说:“皇上给格格的信里有提到过元长此行的目的?”
我转头朝他做了个鬼脸说:“你当我是谁啊,我猜也能猜到,与盐帮有关联,又有旗丁插手,如此秘密行事,不是有关漕运还能是什么。”
尹继善听了忙伸手掩我的嘴说:“格格您快别说了,您可别给自己惹麻烦。”
“你怕什么我年七,从来都是麻烦自个找上门来的。”我豪爽道。
尹继善低下头看向河面上说:“但是元长不愿让自己的麻烦拖累到格格您。”
“尹继善,你到底当不当我是你朋友!”我一手拍到他肩膀上说。
尹继善听到我说他是我朋友,那一刹那眼里闪过阵落寞,不过很快他就将眼底的情绪收起说:“就是当格格是朋友,才不愿连累格格。你刚从南方养病过来,我就把你拖进危险当中,想想今天我真不该叫你。”
“不叫我,你准备怎么样,死在那里?”我冷下脸道。
“总比现在满心里都在担心你会被追杀的强。”尹继善也忍不住情绪闷声道。
“你是猪头啊!你今天要不叫我,傻忽忽的死在那里,我就把你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我气恼道。
尹继善从小饱读诗书,哪里听我这来自现代的脏话,听完了还得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当即脸色发绿的看着我支吾道:“格格,你……你怎么可以说这等粗言秽语。”
“好啦,好啦。你就不要为我担心了。以前有个人说我是祸害,祸害千年那种,没有那么容易死的!”我洋洋得意道。
尹继善的脸由清变红,一脸发急的说:“格格你就不能别说那犯忌的话吗?”
我们中国人忌讳那死字,在古代尤甚!所以他听到我提个死字,急得几乎要跳脚,我连忙摆手一脸讨好地说:“行行行,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不是?”
看着尹继善对我那又是担心又是气恼的样子,我不是不知道他所担心的事情,只是有些事既然做了,你事后再去追悔想着想那的也是白搭。反正水来土掩,之前那么多事情我都经历过了,难道我还怕漕运那股势力。
“对了,元长我出门在外怕招摇,所以对外说自己家里姓祈,单名一个年字。你当着船老大的面可别说穿了。”我们准备分手各自回船仓睡觉的时候,我特地交代尹继善道。
尹继善点了点头说:“好。”我们这才分别,各自走回不同的船仓。
我在古代姓年,大哥是如今的内务府大臣年希尧,二哥是已经被赐死的杭州将军年羹尧,大姐是已经过逝的敦肃皇贵妃年氏,我是他们的七妹。外人不知道我的闺名,一般按我排行叫我年七。年七倒过来就是七年,所以我给自己起了个假名作祈年。其实我全名叫年容瑶,因为从小在雍王府长大,所以即使二哥被赐死,我仍为后世以年号唤之的雍正皇帝所信赖。
睡到半夜,忽然一阵不寻常的摇晃将我惊醒,我翻身刚起来,伺候我的喜儿就冲进来说:“格格,船老大说外面来了条运铜的船,把我们的船撞开了个口子!”
我匆匆穿好衣服,出了船头就见船家的两个儿子正要下水查看,船身给撞开了个多大的口子,对面那运铜的船,船身吃水很深,船中间那旗竿上挂着一串大灯笼,但整条船上就挂的灯笼都没名号,这与一般运铜船不同。而且撞了我们的船,对方也没一个人出来说话,那船静悄悄的就像条鬼船。我警惕的转头朝岸上看去,只见岸上茂密的草丛后,闪着点点光亮。我转头问走过来的鸠:“岸上来了多少人?”
“主子,听动静估计不下百人。”鸠告诉我说。
我忙把要下水的顺风,顺水叫住,又将船老大夫妇叫来。我们这边只有喜儿、鸠和两名暗卫是懂武的,其他包括我、尹继善还有船老大一家五口人都不懂武。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看来我们之前是大意了。
“船老大,现在看来你的船是保不住的了。一会我让暗卫去开路,打通路后你们一家人要头也不回的往外逃。如果逃得过今日这劫,半年后,你们再来这里,我还你们一条全新的大船!”我对船老大说。
他们全家的基业就是这条船,听我说的当然不肯,船老大更说要开船闯出去。外面那条运铜船正虎视眈眈的等着我们动作。他们的船大且重,再朝我们撞一下,闹不好我们的船就当即被解体。这样的情况开船闯出去是不可能的。
我拉住船老大的衣领说:“你信我,你就跟我走,不信我,我就让他们把你打晕扛你走!你到底是跟我走还是不跟我走?”
船老大平时就是个不擅言辞的人,现在见我如此霸道张了嘴竟不知说什么好。我当下问他道:“那你是同意?同意就点头吧!”他急忙点头。说服了船老大,我越过众人走到船边对岸上大声道:“岸上的人统统给我听着。你们藏头露尾的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蒙了脸的男人从草丛中大摇大摆的走出来说:“你们要命的就把今天从昌记带走那女人交出来,不交你们就不要怪小爷不客气了。”
“那女人早就随我家主人离开这船,上岸风流快活去了。你们来得那么晚,让我们交什么人。”我大声诓他们道。
男人拔出腰间那把亮惶惶的剑指向我们说:“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全帮上下性命悠关的事情,绝对不会对你们有半分手软!”
“你要不信大可以上船来看看,我们这船上根本没有你们要找的那个女人!”我激他说。他要敢上船,正好做我们的人质。
“你当爷是傻子!来人啊,把他们给我统统杀了,那女也不用留活口!”男人大声命令道。
他声音还没落,鸠从怀里拿出短笛呜呜吹响。不一会岸上就有传来人哀号的声音,接着从草丛后面冲出数十个黑衣打扮的男人,他们后面追出来的是十数条不同的毒蛇,是他们先动的杀机,也就不能怪我们手段毒辣了。
“格格,现在临近冬天,很多毒蛇都已经开始冬眠。鸠用笛子唤来的毒蛇不足以将这些人赶走啊。”喜儿在旁对我说。
岸上的人依着人多,一阵乱砍把鸠唤来的毒蛇全都砍死,虽然他们也倒了不少人,但是剩下的人已经重新围过来,船内进水过半,我们只能上岸。两名暗卫在前开路,鸠留在最后断后,一片混乱中,我们一路往外冲,我们这边出手招招都是旨在取人性命。
一开始对方被我们的打法吓乱了手脚,不过对方平时应该也是舔血过活的人,很快就适应过来。虽然保护我的暗卫,全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但对方人多势众。慢慢的我们就开始走不动了。对方人多,即使暗卫、喜儿和鸠每个人的武功都高出他们十分,要护着我们怎么多个人顺逃脱也是件难事。
突然鸠和喜儿换了个位置来到我身边说:“主子,现在看来我们全部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了。一会两名暗卫和喜儿先护送您和尹大人突围,我留下和船老大一家退回船上,我和他们动懂水性,一会试着从水路逃跑。”
我第一个念头是不答应,但是转眼喜儿已经来到我面前说了声:“格格得罪了。”他们居然将我敲晕。我用来威胁船老大的手段,竟然给他们用回自己身上。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我们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喜儿守在我身边,离开几步尹继善也躺在地上。但是一直跟着我们的那两个暗卫却不见了。喜儿见我转头四处打量,知道我在找什么宽慰我说:“格格,他们去引开敌人了。他们全是经验丰富的暗卫,等摆脱了敌人的追捕,一定会设法回来找我们的。”
我起身转了转酸痛的脖子,我讨厌这样的挫败感,如果不是我轻视这次的路程,以为回京路上有四名暗卫跟着已经够了,要我从云南出发前,能把当初从京里护送我回家那二十五名暗卫全带上,或许今日我们就不会如此狼狈。
“格格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喜儿问我。
我扶着喜儿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向尹继善,尹继善这时也醒了过来,他身上给人开了几个口子,不过已经包扎过。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苦笑着问:“尹大人,现在我们到哪里去呢?”
尹继善回了我个同样发苦的笑容沙哑地说:“去杭州,我从漕帮带出来的帐本,早已经通过密探送去给浙江总督李卫了。我们要去他那里将帐本拿回来,回京交给皇上。”
我听了,重重的吸了口气说:“元长啊,你的身份暴露是不是在帐本送到李卫手上后?”
尹继善惊讶的望着我想开口,我摇了摇头说:“不用问我是如何猜到的。那帐本我看早就不在浙江了。”
“那在哪?”尹继善不解道。
“皇上那。即便不是原来的帐本,肯定也有人已经将帐本誊写了送进京。你难道忘了?封疆大吏是有上密折的权力。如果不是皇上那边动了手,那些人应该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地步。他们为什么不留活口,估计就是想死无对证。李卫那人除了用心为皇上办事外,还最喜欢揽功。你把帐本送到他那去,不就是明摆着让他请功吗?”我细细道。
“不会的,就算李卫是那样的人,皇帝也不至于不顾我的死活吧。”尹继善反驳道。
“皇上在京里,一切都是看李卫那折子上是怎么写的,你已经被盐帮的头目接入府里,他李卫要写上说你尹继善已经安全,再劝说皇上尽快下手,若不就会痛失先机?你说皇上会不会动手?”我不以为然道。
尹继善挣扎着坐起来说:“那对他李卫有什么好处?我和他根本无仇无怨。”
我说累了,扶着喜儿坐到尹继善对面说:“那帐本要抓不到人,就是一堆废纸。你也好,他李卫也好,全是半分功劳都没有。要抓住先机把人拿下,那他李卫就是大功一件,至于你,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你死了,他追捕那些害你的贼人,弄不好还是大功一件。”
“那以格格之见,我们是不用去杭州了?”尹继善问我说。
“去,为什么不去。他李卫把功领了,给我们惹来一群煞星,我们当然要去找他救命,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而且在江南这带,他处理一些事情比我们经手要来得名正言顺得多。”我淡淡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