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入湖里,我身上的锦袍吸了水受重,一直将我往下脱,水面上一时间跃入无数个黑点,他们一入水就往我这边游过来,我想转身往湖底游去,但由不得我转身,侍卫们已经游到我身边,一个人架住我肩膀处将我往水面方向拉。
一出水面,周围岸上就听见有人大声欢呼道:“皇上救起来了,救起来了。”
我连挣扎都做不到,就被人送上了岸,刚上到岸,我就被道杏黄的身影抱住,我扭开头不想看他,却被他用温热的手将脸板正,禛双眼发红惊魂未定的问我:“容儿?容儿!答朕一声,你怎么样?”
我身上全湿透了,上岸被风一吹,冷得全身哆嗦,我想推开他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禛一把把我抱起,转身就往岛里走,但还没走两步,我就觉得自己整个人失重般往下掉,幸好下地前禛死死把我抱稳,这我才没给掉到地上,周围的人大惊失色的齐齐喊道:“皇上!”
原来刚才他突然脱力,整个人跪到地面上去。有太监过来说:“皇上不如把格格给奴才们抱进去。”
“都给朕滚开,朕的容儿谁敢碰她一下,朕就把那人的手给剁了!”禛双眼通红的望着我说。
我把头转开,根本不搭理他,太监们见皇帝不肯把我放下,只能扶稳皇帝,进到屋里佳尔她们迅速帮我把湿掉的衣服脱下,擦干身体,一时半会根本烧不来那么多热水给我擦身,只好先换上干净的衣服。禛在一旁见了,干脆把自己的袍子脱了上床,把我拥进他的怀里。
原本我全身冷冰冰的,一下给搂进个温热的怀抱里,应该是会觉得很温暖,但我一想到这个怀抱并不单单属于我自己。如果今天我还不让自己清醒过来,往后腻死在这个怀抱中,一旦恩尽情绝,那时候难堪的只会是我自己。
我拉了拉自己盖着的被子说:“皇上我不冷,您可以放开容儿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到底还要和朕强些什么!”禛见我想挪开,更加用力搂住我。
“您是皇上,我一个女人怎么和皇帝要强,我只是不冷了,我想换身衣服去给皇后问安。”我说着就想爬开,我现在只是想远离这个男人,至于用什么理由,我都不介意。
我边说着不冷,全身边不断在颤抖,人的意志终究还是控制不到肉体对寒冷的畏惧,禛双手放在我的手臂上不断帮我摩擦说:“容儿,你忍着点,一会太监就会把火盆拿来,太医们也就到了。”
“皇上您听不清楚容儿刚才说什么吗?容儿一点都不冷。”我用手推开他说。佳尔原本还在帮我擦干头发,我回头对她说:“不用擦了,还不快去给我准备衣服。”
禛整个人愣了下来,悲伤的看着我问:“你说,你到底要朕怎么做,才肯不这样折磨朕!”
我回头望着他轻笑道:“皇上刚才才叫容儿要尊重皇后,容儿这不就是按皇上您说的在做吗?皇上您还有什么地方是不满意的。”
说完,我一咬牙硬是从床里挪到床边,扶着床沿走下地,一屋子出出入入的奴才全给我吓呆了。但我才站到地上,脚上根本无力站起,整个人一下跌到地板上。佳尔她们吓得一下围到我左右,我这时候已经眼前一片花白,我不知道自己拉到了谁的袍子,我用力的扯住那衣袍说:“将我扶起来,没听到我说的吗?我要去皇后那行跪拜礼!”
“够了!够了!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折磨朕好不好!皇后那边不用去了,不去了!不行礼了,你是不是要朕也出去跳一回福海,你才觉得够?你才肯放过自己?”我听到把男声哽咽道,这是我最后听到的声音。
再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温暖了许多,一脸惊喜的禛坐在床边上看着我问:“你觉得好点没?太医说你是冷着了,不会有事的,他们开了方子,说只要你肯乖乖的听话吃药,很快就会好起来。”
我转过头去,自己撑着想起来,他一见忙伸手来扶我,我懒得推开他,任由他来扶我。当我坐起来的时候,我就开始觉得不对,虽然头晕脑涨,我知道自己只在发烧,让我觉得怕的是,我觉得自己双脚好象一点知觉都没有了。开始我还以为自己是睡久了,血气不循环,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大腿,谁知道一按下去,一点知觉都没有。
我脸色发白,不敢相信的盯着自己的腿,之前我的腿受过伤,曾经不能走动,但是在云南的时候,被我母亲的家奴用家传的巫术给治好了。现在为什么突然又没有知觉?难道是因为我刚才掉入寒冷的水中,把双腿的肌肉再次冻死了?
“容儿,你怎么了?容儿?”床边的禛担心的看着我问。我居然又不能走动了!我还没从这一事实里反应过来,听到禛问话,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傻掉的喃喃道:“容儿很好,只是……容儿的腿好象又没知觉了。”
禛整张脸的血色一下褪去,身体晃了晃,旁边的太监忙上前来扶稳他,他看着我不敢相信的再一次问道:“容儿,你说什么?”
他一手揭开被子,用力捏我的左腿,但任凭他怎么捏,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我看着他徒劳的帮我按摩,我呵呵的就给笑了起来:“容儿的脚,废了。”
人果然都是有报应的,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为了他,我年容瑶的前世今生做尽坏事,现在报应来了,不单要与人分享丈夫,还得屈居人下,现在连腿都没了。
他坐上床拉着我的手,眼睛里不断涌出泪水道:“容儿你别害怕,朕一定把你的脚再治好,朕答应你,一定帮你把脚给治好。”
我伸手沾起他脸颊上的一颗泪水放到口中尝了下依旧笑着说:“原来皇上的眼泪也是咸的,容儿还以为做皇帝的人就会无血无泪。”
“容儿,你看着朕,不,你看着我,我是你的四爷,你的胤禛,容儿你别吓我。”他惊恐的望着我说。
“我怕什么,我一点都不怕,我年容瑶骄纵横行,我什么都不怕!”我笑眯眯的对他说。残废了又怎么样,或许这样会给我更多时间去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在这个古代活下去。
禛把头埋在我怀里说:“那朕替你怕!朕很害怕,你今年才二十四岁,风华正茂,不能就这样便不良于行,朕怕,朕真的很怕!”他的眼泪把我的褥衣都染湿了。
从那晚起,禛就一直留宿在蓬岛瑶台。在后宫诸妃都来到圆明园的当下,他一直留居在蓬岛瑶台,这让整个宫廷都震撼了,但是这次谁都不敢再说出半句不中听的话。因为之前参我的那些大臣的折子,每一本都被禛朱笔骂个狗血淋头。
太医开的药把我的感冒治好了,但是我的腿任凭他们用尽浑身解数,银针烧艾什么都试过,依旧是没有半点起色。禛让四公主常来陪我说笑。我觉得让个小姑娘陪我这样一个不良于行的人,只会把她闷坏她,因此她一来我就带她出去转悠,很少人知道我的脚不好,底下的人见我每会无论去到哪里,一直是坐在椅子上从没站起来搭理人过,关于我骄纵的传闻便更加的多了起来。
我按现代的轮椅画出大致的图样,让内务府照样给我做了辆轮椅。有禛的旨意,还有我大哥的关照,那轮椅很快便做好送来,开始连禛都疑惑我为什么要做辆这么奇怪的椅子,等送到以后我坐在上面让人推着我走,大家才知道原来这椅子是这样用的。其实古代的房子无处不是门槛,用轮椅也方便不了多少,不过起码我能在某种程度上,能自己移动一小段距离。
原本要等到暖寿才开始的祈福道场,提前了许多开始做法事,那些喇嘛每日为我颂经祈福,禛要我每天都前往道场,在菩萨前跪拜以示诚心,他每日也必定抽出时间去为我念经祈福。我知道这些其实都不过是徒劳。
我总是大清早,喇嘛们刚开始颂经便过来拜佛,四公主这天自告奋勇的要推我进道场,我们进到里面才发现今天有人比我们来得更早。药师佛前的酥油灯台旁边的角落跪着个男人。这个道场平日也让在圆明园里供职的宫女太监们进来烧香,所以见到有人在我们也见怪不怪。
我们先拜完佛,四公主推着我,要去一旁的茶房拿茶,去给在另一边颂经的喇嘛师傅添茶水。我们几个才走出几步,大殿门外就跑进来几个小太监,那几个小太监左右看了看,回身朝后面打千道:“请阿哥的驾。”
我转头看过去大为不解,这来的是哪门子的阿哥?禛对皇子们的教育非常严格,从来不许他们如此招摇,倒是四公主似乎想到是谁,一脸不高兴小声嘀咕说:“五哥就爱搞这套。”
小太监声音落下以后,外面大摇大摆的走进个穿着一字马甲,腰间系了根黄色腰带的少年。我想了下,既然是黄带子,又不是弘历和福慧,那想必是老五弘昼。这小毛孩和弘历同年,不过行事气量都还不及弘历。
我不想和禛的皇子照脸,小声叫四公主推我进茶房,以便躲开五阿哥。四公主和我才进到茶房,就听见外面传进阵打骂声。原来刚才那些小太监进来时,根本没把周围仔细看清楚,没见到跪在酥油灯前那男人。等弘昼现在走进里面才见到还有人在。那人穿了一身常服,看不出是什么身份,弘昼这人有敢欺负弱小,见那人似乎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一下便恼了,认为那人影响了他参佛,他稍做示意,太监们就围上去一阵好打。
我原想当即出去喝停他们,四公主却拦住我担心的说;“容格格,这会我们还是别惹事了吧。”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上次救尹继善,我和皇帝闹到现在都没和好,还搭上了自己一双腿。一旁的佳尔也用企求的眼神望着我,求我不要出面。我叹了口气,靠回椅背上。
我们都以为那些太监打一会就会停手,谁知道他们居然打个不停,我在里面听得那一脚脚发狠的朝人身上踢去的声音,咬了咬牙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会闹出人命的。”
这时四公主和佳尔也觉得再这样打下去会打死人,也就不再拦我,我带着她们从茶房里出来大声道:“还不给我住手!”
太监们平时是听命令听惯了的,一听到我喝他们,他们顿时自然反应的停下了手,佳尔她们赶忙过去把已经被打得躺在地上不会动的男人拖到我们身边来,我朝那男人的脸上一看,心中大吃一惊,幸好我给出来了,要不是可就真要出大事了。
弘昼这时候还不知道死活指着我说:“你是哪根葱哪跟蒜,居然敢管本阿哥的事。”
我伸出手,佳尔立刻把面令牌放到我手上,我举起那令牌道:“五阿哥你可认识此令牌。”
这面令牌上面以满汉两文写着如朕亲临几字。它原本是禛赐给出外的钦差所用,在我脚不良于行后,他怕我还没正式被册封,不在他身边的时会被其他嫔妃欺负,特别给我护身用的,我可有可无的收了,没想到今天倒真是给派上了用场。
弘昼当即带着太监跪倒道:“阿玛吉祥。”他应该也知道如今圆明园内,拿着这个牌子的便是我年容瑶,现在朝野上下新近流传句话叫宁惹阎王莫招年七,他想必也听过,所以一下就软了下来。
“五阿哥,您清早参佛是桩好事,不过现在时辰也不早了,阿哥是不是该上书房去了?”我柔声道。
他很识相的应声,带着自己的小太监离去。等他走远,我才抬下头望着从地上勉强站起来那男人说:“您刚才怎么不说自己的身份。”
这男人一脸的皱纹,看起来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头,但却有着把乌黑油亮的头发,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才看着我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容格格。容格格可好?”
一旁的四公主这时好奇的问我:“容格格,这位是?”
我知道他苦笑的原因,知道这时再说穿,只会更为尴尬,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告诉四公主他是谁好,幸亏他为我解围道:“这位肯定是四公主,老朽是在南府供职的乐匠,容格格以前曾听过老朽的琵琶,所以认得。”
“啊,你是在南府供职的乐匠?你会弹琵琶?”四公主说完,不知道为什么一脸兴奋的转头望着我问:“容格格,我们今天能让这位先生给我们弹首曲听听吗?惠儿可喜欢听琵琶曲了。”
我一听就傻眼了,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南府供职的乐匠,其实只要四公主仔细想一想就知道我们那大话撒得有多烂,一个南府供职的乐匠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出现在圆明园的道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