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驸马押着我们,回到苗寨的路上,见到的是是一个又一个被端掉的苗奴岗哨,每一处岗哨都有暗卫把守,二驸马干脆将我和璇玑推到最前开路,一路上二驸马越来越沉默,我的心逐渐往下沉,身边的璇玑安慰我:“你忘了自己是万年的祸害,即便是这些人也是奈何不了你。”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这玩笑。”我真恨不得给他一拳,他坐在我身边,抱着小格格轻声哄着她道:“小格格你看你额娘,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像不像只被惹毛躁的小狗。”
我真想骂璇玑,你才小狗,你全家都是小狗,可若这样一骂,岂不是把自己也给骂了下去,惟有把头转开,望向别处。沿途山路并不平整,我们坐在临时用独轮车改成的囚车里,给颠得左摇右晃,璇玑尚且没什么,我坐久了就觉得上身疼痛,直痛得我冷汗淋漓。
“你抱着小格格,坐到我怀里来。”我都还没回答,璇玑已经送进我怀里,接着将我们母女抱到自己怀里,我给吓得想挣扎,他却按住我,贴到我耳边说:“留些力气,一会去应付鄂尔泰他们吧。”
我这时候直觉得大脑发涨,连璇玑话里为什么会提鄂尔泰,也想不起来,只别扭的点了下头,靠着他胸膛,模模糊糊就昏睡了过去。
“大……公……主……大……公主……大公主……”一把讨厌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传进我耳里,我眼皮重得只想再睡,可脑海里像是有把声音提醒自己,我这时候可不能继续睡下去,等我费力把眼睛睁开。
我们此时已回到苗寨后面的山坡上,居高临下触目所见,盆地中已满布清军,整军完毕的清军,阵列中赫然可见有铁炮,非但如此,还有攻城所用的轩车,谷地被笼罩,一片肃杀当中,鼓声响起,巨型的轩车,徐徐向前,苗寨外临时筑起的城墙上,这时往外抛出无数毒虫毒物,还有人在墙后吹响驱虫的萧声,那些毒物直朝清军扑杀过来。
站在囚车旁的二驸马,不禁洋洋得意道:“你们以为,我们就会怕了你们的铁炮吗?”
二驸马话声刚落,就见到一直前进的轩车底层密封的暗格中,这时人从里面拉开一排小窗,无数卷点燃的草团从窗口中朝外射出,那些草团烧出的白烟,带有浓浓的草药味,被风一吹,那股浓浓的药味,顿时充斥整个山谷,而且轩车竟另外响起阵萧声,与苗寨中的萧声抗衡。
闻到这股药味,听到那短萧声,二驸马当即脸色大变,转身指着我骇然道:“清军为何会有懂得使令毒虫的毒使。”
轩车里的萧声并不是鸠的,所以我也不知道那里面坐着的人是谁,这时实在无从回答,二驸马却认为我是心虚,咄咄逼人道:“今日你能让毒使为满清攻占我族山寨,他日若你为女主,还不把我钕族拱手相送******皇帝,你这等投靠他国的女人,根本不配当我族的大公主。”
二驸马此言一出,队列里所有的苗奴,无不望着我,他们里面那些原本还敬畏我几分的人,这时候眼看家园即将被毁,家中男女老少危在旦夕,便也都对我怒目而视,他们的仇恨之心,被二驸马几句话,煽动了起来。
璇玑搂着我,提声应道:“真是可笑之极,如此颠倒是非黑白,也实在难为二驸马你了。”
“你说什么!我如何颠倒是非黑白了!”二驸马横眉怒目道。
“你们对大公主先有不臣之心,将大公主掳至此地,身为大公主夫家,还有大公主的家臣们,来此营救大公主,此乃大义所在,又有何可非议之处。”璇玑讥讽道。
二驸马听了,暴跳如雷,随手抽出身后的苗奴的刀,指着璇玑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璇玑仿佛看不见那柄刀似的,只搂着我闲适的坐着,好象我们只是在游春赏景,二驸马被他的态度激得更怒,举刀就想砍过来,可手才抬起,就被匆忙赶上来的总管压住,那总管一手抓住刀身跪下道:“驸马爷切勿中了这奸狡之徒的诡计。”
二驸马被他这样一拦,脸上愤然之色不减,只低头说那总管:“奴鲁,你别拦我!”
“驸马爷,眼下我们最要紧的是解苗寨之困啊。”奴鲁这话是要劝二驸马忍辱负重,可我倒觉得,他们撞上璇玑,以璇玑那伶牙利齿,只怕无论他们如何做,也只会自取其辱。
二驸马倒是一幅被点醒的样子说:“总管有何良策?”
奴鲁从地上站起,顺势将二驸马手中的刀接过,对我和璇玑抱拳道:“事态紧急,二位贵人得罪了。”
他语音刚落,就让苗奴把囚车打开,伸手就我把小格格给他,我当然不肯,他只冷颜说:“还求大公主莫要叫下官为难,下官以项上人头担保,我等绝不伤害小公主半分。”
我当然不相信他这所谓的保证,连我都只是他们的阶下囚,我又怎么会相信他们会不上小格格半分。
“小格格才刚出世,理当跟随母亲,你等所欲,我心中有数,就让我来帮你们一把,又何必为难她们母女。”璇玑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暗示我不必担心。
璇玑把我们母女放到一边,自己缓缓挪出囚车外,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坐麻了脚,才下到地跨出半不,他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我来不及想,就伸手出去想扶他,可在囚车里的我,又怎么可能够得着他,不过幸亏他及时扶住车边,奴鲁可能见璇玑知情识趣,也因为对璇玑身份的误会,认为对清军来说,我和小格格都不及璇玑之万一,既然璇玑主动提出帮忙,也就不好将璇玑激怒,所以一摆手就让苗奴把囚车关上,不再坚持要从我手中抱走小格格。
奴鲁深深吸了口气,扬声道:“钕族二驸马在此,有请鄂尔泰大人出来说话。”声音响彻山谷,回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原本指挥清军攻城的将领,这时全回头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山下一身穿铠甲的男人,中气十足道:“山谷之上是何人,本将乃此次围剿的副将都统佛保,现在命你等速速放下武器,投降下山来,若不听从,休怪本将不客气!”说话间,原本对准苗寨的其中一门铁炮,甚至已经被人推动着,像是要转向朝我们对准。
“还请大驸马命他们退下。”奴鲁根本就不怕那门铁炮,因为他断定,清军怎么也不会真的炮轰璇玑。
“镶蓝旗都统佛保听命,去把云贵总督鄂尔泰传来说话。”璇玑淡淡道。
佛保听了这话,不觉发愣,他不知璇玑是谁,但听口气,璇玑像是个有来历的人,而且见奴鲁他们,居然敢自称是钕族二驸马,而众人之间,还有囚车,囚着个女人,他想起此行的目的,不觉心中大骇,连忙命人去请鄂尔泰,可这头才想差人去请,同样是一身铠甲的鄂尔泰,已经在众将簇拥下,从远处走来。
我只见过鄂尔泰一会,这时连他的容貌也都不怎么记得,而当时是隔帘而见,鄂尔泰不曾窥见过我一眼,当时他就连我的声音都没听过,而璇玑的脸上更是一直带着人皮面具,鄂尔泰看了璇玑,就更认不得他是谁了。
不过庆幸的是,鄂尔泰之前得了暗卫密报,也是这样他才回从营帐匆忙赶过来,但这时看到陌生的我们,也无从判断我们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和璇玑还没吭声,奴鲁已经越俎代庖喝道:“鄂尔泰你好大的胆子,见了他们,你竟敢不下跪!”对奴鲁来说,他并不需要管我们到底是不是真的大清皇帝与宸妃,他要的只是鄂尔泰承认我们是,也只有这样我们才具有利用价值。
鄂尔泰现在面临着个两难的境地,若我们的身份是真的,那他不承认那便是冒犯天颜,但若我们的确是真的,那一国之君被敌人扣在手中,那对清军来说,那便是灭顶之灾,眼下也就只能任敌方为所欲为了。
看到鄂尔泰仍不吭声,奴鲁不耐烦的用刀在璇玑喉咙处收紧几分,这时刀锋已经贴到璇玑皮肤处,鄂尔泰虽不认得璇玑,却也能看出来,无论璇玑是谁,都不会是苗人伪装,所以立刻开声阻止道:“慢着,你们称钕族二驸马在此,那先生必是二驸马的随员,本官素闻二驸马贤名,知道二驸马绝不是个滥杀无辜之徒,现在先生手上此人,本官并不认得,还望先生手下留人,切勿伤及无辜。”
“你说你不认得他!”奴鲁气得抓狂,手中的刀又入了几分,鄂尔泰这时注意到,若是平常这时刀锋早应该把璇玑喉咙处的皮肤割破,但知道这时璇玑喉咙处还是没有半丝猩红,也就是说奴鲁手上这男人,脸上其实带了人皮面具,而人皮面具下哪个是谁,他就根本不敢去想。
“还请先生手下留人。”鄂尔泰慌忙大声道。
奴鲁狞笑道:“怎么鄂大人突然有认得他了。”
鄂尔泰吸了口气,强作镇定,摆出幅从容的样子道:“这张脸本官的确未曾见过,但生在我大清的土地上,便是我大清的子民,本宫对云贵的子民有责任,还望先生高抬贵手。”
“是吗?鄂大人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爱民如子了?”奴鲁显然不相信鄂尔泰的说辞,但鄂尔泰如此坚持,他又似乎拿鄂尔泰没办法,这样一来主动权就回到了鄂尔泰手上。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二驸马,突然紧紧的盯住奴鲁那把刀,我坐在囚车注意到他的目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到璇玑那已经被割破皮,却无半点血迹的脖子。
二驸马当即走近我的囚车,皮笑肉不笑道:“看来还是得劳烦大公主和小公主。”苗奴冲进囚车要来抢我的小格格,我当然不肯,可我又怎么抢得过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眼睁睁的就看着小格格被他们抢去,就连自己也被他们押出囚车外。
“放开她们母女,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说!”被奴鲁用刀架着的璇玑厉声道。
“也没什么,只是你不觉得,是时候,该把你脸上那张人皮面具揭下来了吗。”二驸马刻意把声量放大。
我下了地根本站不稳,几乎跪到了地上,我转头看着山坡下,那列成方阵的八旗将士,这些人里总会有曾经见过人皮面具下的允禵,若这时候允禵把人皮面具揭下,那我们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就会公之于众,这样不单允禵的身家性命难保,就连我这个宸妃怕也难逃处置,再说这段日子里,我们母女实在欠允禵太多,这次不能再这样亏欠下去,我抬头看着允禵的侧脸说:“不,别管我们,不要管我们,你不能听他们的。”
允禵自嘲的呢喃道:“我要真能狠下心不管你,今日又怎会在这。”
二驸马根本听不明我们在说什么,只是等不耐烦,干脆从苗奴手上接过小格格举高说:“你到底是揭还是不揭!”
“松手。”允禵敛起目光道。
二驸马他们开始还面面相觑,不过很快奴鲁,便反应过来,将刀移开,松开了允禵,他们用药暂时散了允禵的武功,又有我和小格格在手,所以根本不怕允禵反抗。
我看见允禵真的把手探到喉咙下方的一领内,我觉得他简直是疯了大叫道:“不要,不要啊!你疯了,你不是都恨我的吗,别管我们了,你想想……想想璇玑……想想那些在京里等着你的人!”
“真是个愚钝的女人,他说我一定会输,只因你实在太笨,可我知道,你并不蠢,你只是太聪明了,聪明得只去明白些,对自己有好处的,这样也好……。”允禵转头望着我轻声说,可后面的声音实在太小,以至于我根本听不清楚。
我总觉得允禵最后那句话,我必须听清楚,要不是我一定会一辈子后悔,我张嘴想再问清楚,可旁边的苗奴用手把我的嘴捂住,不许我再开口,允禵对着山下的清军说:“你们都抬起头来,好好把我看清楚,鄂尔泰你看我到底是谁。”
我急得眼泪直掉,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允禵把人皮面具撕下,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略带病态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鄂尔泰开始还认不出允禵,直到看见站自己身边的佛保,目瞪口呆的反复念叨:“怎么……怎么可能,不是……不是……不是应该在……在寿……寿皇殿……殿……”鄂尔泰所受的惊吓不比佛保小,不过鄂尔泰虽然同样面无人色,尚能摆出幅镇定的样子。
山上的二驸马和奴鲁他们,显然把鄂尔泰的反应误解了,洋洋得意的用刀架着允禵要他命令鄂尔泰退兵,我们要进苗寨,其实鄂尔泰是否卖允禵的帐,尚且是未知之数。
可没料到,允禵说完后,鄂尔泰居然真的鸣金收兵,还命两翼清军退向左右两侧,给我们让出条路来。
我和允禵被关在囚车上,让二驸马他们押进苗寨,进寨的前一刻,我留意到鄂尔泰那一脸愁容,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被皇帝交代过什么,为何会听允禵的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