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当他转身的那一刻,却是看见了一抹白亮的剑芒,愣神之间只讶异地叫了一声,“凤音!”
“你离开的可真是时候!”说罢,那一剑已然刺进了他的胸口。
“为……”他不懂,不懂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了。他不过是才离开,他不过是才走到城门,为什么……为什么凤音已经……
收回了剑,凤音看着那片刺破的裂帛处的血红,终是无言地转过了身,将剑收入了剑鞘。遥望天边的那抹鱼肚白,她只字字铿锵,“把尸体搬出京城埋了。”
走在回宫的路上,凤音想了许久。有时候她也不明白这样的一个男人,那么死心塌地地留在后宫,却是从未说出过原因。说他傻,有时却是一点也不是,他能应对祈贵妃而游刃有余,面对皇后和其他嫔妃也是应对自如。可是若是说他不傻,他作何让含音知道了当初的事情,作何……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凤音就走在空寂的街上,走在她尾随着冬离已然走过一遍的街上。那一年,音儿中毒,宫中发丧,他就好像疯了一样每日买醉,直到与他保证音儿会回来后,他才重新穿起了官袍,重新回到了后宫。他不完美,甚至有些倔强,与整个后宫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可就算如此,他还是留在这里,留在这里等一个人,等了整整三年。
“你若治好她的蛊毒,朕便让你们一同离开这里,过自由无忧的生活。”主子曾如此说过,可是……可是结局却是……
“凤音姐姐。”含音拿着手中的小棉被走进了屋子,轻声唤道,“你是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昨夜安排皇后发丧的事有些累了。”凤音轻咳了一声掩去了些许尴尬。
“若是累了便睡会。”含音将被子放在了床上,“长平什么时候回来?”
“派去的侍卫说过两天。”
“那我亲自去接她吧。”站了起来,正欲出门的含音突然停了下来,嘴角微扬却是一点也不像是一个笑,“他是出京了吧。”
“恩。”
“那便好。”说罢,边走边说道,“晚些时候便有奶娘来,你先歇会,等会可还要好好收拾一下。”凤音“恩”了一声,而含音已然走出了屋子。
他是走了,终究是走了……
如此一想,含音只是似笑非笑,却是再未去想起他来。
皇后去世,选秀搁置,这样的大事免不了在后宫惹来了一番风浪。本是布了局想要去确认什么的含音,此时只是静静地站在庭院之中,听着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怎么了?”抱着季颀的含音,淡淡地扭过了头。
“莫神医来了。”
含音一愣,“父皇不是……”
“你的眼睛,主子总是想要——”凤音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外头传来了一阵笑声,含音虽是看不清,却也猜得此人便是与自己生活过许久的莫神医,遂将怀中的颀儿递回了奶娘手中,径直走了出去。
“丫头,好久不见了。”莫神医是赶了许久的路回来的,本是疲累不已的他此时见着含音却是突然精神一震,笑呵呵地走上了前。
“神医近日身子可大好?”此时的含音虽是笑脸迎去却还是有些尴尬,毕竟……此时的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就是……
莫神医笑着搭过了手,却是很顺其自然地搭上了她的脉,垂眸想了许久,或是皱眉或是笑,总是来来回回,最终收回手时竟也为说什么,只道,“你走后,我可异常想你,我们去屋中喝杯茶,慢慢说吧。”
进了屋,含音遣了奶娘去偏屋照顾哭闹不停的季颀后又遣走了凤音,空寂的屋中最终只剩下了两人。而含音徐徐倒了一杯茶,笑道,“如何呢?”
“脉象平稳,看来冬离钻研的不错,现在不过是有些余毒在眼旁罢了。”
“那到底是——”
“施上两针后,泡些草药便能慢慢除去余毒,这事急不得。”莫神医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端起了茶杯便微抿了一口,“我当日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便想让你忘记过去,未想竟然是这么大个麻烦……”说罢竟还笑了起来,“我还不曾想过还能回京城来,丫头,你——”
“莫神医,我想有些事我们还是说清楚吧。”收回了添茶的手,含音若无其事地说着,“过去的事,父皇没有追究下去,我自然也不会再去追究什么,只是……莫神医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茶水叮叮咚咚地在茶杯之中跃动,过了许久,也或许只是过了片刻,莫神医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了也就罢了,我自己的身份我还是清楚的。”这后宫,他三十几年前就来过了,经历过了,也看过了。有些人,有些事,他还是懂得的。“我治好你的眼睛后就走,不会留下来的。”
含音知道他是懂自己的意思的,可是心里却总是酸酸的。有时候面对一个什么都懂,都理解自己的人还不如遇见一个会误会自己会骂上自己两句的人。她抿着唇想了许久,她想说一些以后可能根本没有机会再说的话,可是……
直到莫神医抓住她的手,她才回过神,张口说道,“我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那是不经意的一句话,是盘旋在含音胸口许久却是从未说出来的一句话,那时……莫神医是愣了。
“呵,那就好,我知足了,知足了。”收回了手,本是想告诉含音一些事的莫神医突然静默了下来,他只是怕……出口就是哽咽,反是让她心中有不爽快。等缓过了些许,他只笑道,“我去让人备草药。”说罢也不顾含音,便走了。
看着空洞洞的门口,含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只是傻傻地发呆吧。
有太多东西,太多属于她的东西,都被之前的她忽略了,遗留在了角落,根本无暇去细想什么。而现在……她亦是没有时间去想什么。
“音儿。”等凤音回来的时候,似乎已是半个时辰后了,那一声叫唤愣是打破了含音的思绪,生生将她拉了回来。
“颀儿呢?”
“在奶娘那睡了。”
“你这是从哪回来?”
“适才去主子那,回来时听说汀宁被抓进天牢了。”
“这又是怎么了?”含音的眉不自禁地皱在了一起,“她这是又闹了什么事,后宫里还不够乱么?”
“听说是前几日在淑妃那得罪了祈贵妃,出言不逊什么的。适逢那时忙着晚宴,也就没听见什么风声,现在皇后的事一出,祈贵妃似乎要治她一个诅咒皇后的罪名。这一闹,可就更闹腾了。”
“管她做什么。”含音有些困乏,“这路可是她自己选的,由得我来做主么?”
凤音想了想还是说道,“皇后一去,这宫里,可就是祈贵妃做主了。”
“这还由不得她。”含音说罢,便笑了起来,“淑妃可从来也不是一个可以小看的角色,纵使是与祈贵妃相比逊色半分,可是……毕竟她手中还有一个大皇子!”
这后宫里三足鼎立的时刻突然打破,含音虽是受皇后所托,照顾长平和十一皇子季颀,可终究是难敌那两妃的势力。再者说,含音不过是一个公主,哪里有什么资格去插足其中。蓦地,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孙季枝可还在宫里?”
“当初被遣去了砚洗宫,此时……应该还在。”
“那便将她带来。”说罢便站了起来,“选秀搁置,那些秀女又如何安排的?”
“主子的意思是,过几日便派人送回府去。”
“那好,我便要去钟粹宫走一趟。”
“你这是……”凤音还未说完,含音已然走了出去。此时她对眼前事物模糊的情况已是熟悉万分,遂走的也极快。
过几日那些秀女便要被遣送回去,祈贵妃想要让江鸳成为妃子的愿望落了空,但自己想让她帮忙那到账本的事自然也就只能作罢了。至于……叶陌冉,含音嘴角扬起了笑,她终究是可以探出她的虚实来的。
“音儿,钟粹宫里这几日可又传出了鬼魅的事,你可小心点。”
含音不以为意,“这大白天的,鬼魅可不会作祟。”说罢,越是加快了脚步朝钟粹宫去。
可惜不是事事都能被含音料想到的,她才刚出良善殿不过百尺,便迎面遇上了形色慌张的吴公公,遂只好敛去了笑意,问道,“出了什么事,公公行的这么急?”
“九……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得此话,含音一下子警觉了起来,立刻蹙眉道,“吴公公讲便是了。”虽是如此说,可她的心中蓦地就闪过了许多不好的念想,只好安慰自己并未有什么,可结果却是……
“皇上,皇上呕血了。”
“什么!”
听到了吴公公极为肯定的第二遍之后,含音蓦然感觉自己的力气一下子便被抽空了。皇后这才刚刚去世,后宫大乱已足以让她忙的不可开交了,可此时……此时父皇竟然……
“皇上自昨日起身子便不大好,见过皇后以后,更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宿。”吴公公的脸上可谓是写满了忧愁,“老奴不知该与谁讲,遂——”
细细想了一番的含音,兀自打断了他的话,“这事你可谁都不能说,现在……现在就去把莫神医请去,让他为父皇把上一脉,然后等我回去再议!”说罢,含音已然转过了身,但依旧不确定地再三说道,“这事,你可谁都不能说!”
含音也没回良善殿,只找了马车和一驾车的小太监后便直奔了大理寺。宫中乱的一团糟,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已然变的不再简单,而她所能想到的,只是这一处幽静,还有那个……恍如幽兰一般的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