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音只觉得胸口一窒,等她回过神时,冬离已然冲了进去。
“父皇呢?”拽住了身旁的人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含音过了许久之后才愁容满面地问道。“可是在来的路上?“
“听吴公公说,主子此时还在长乐宫批奏章。”凤音小心翼翼地贴到了含音的耳边轻声说道。
紧紧攥在一起的拳头终究是松开了又握紧,含音也不知该有何想法。在他的心中,终究是天下比什么都重要的,想着这些,含音虽是唏嘘了片刻,但随即便把手中的酒壶递到了凤音的怀中,随后便大步朝内屋走去。
“九公主,此乃产房,实在是——”
“滚开!”含音一怒,一手便将站在门口的嬷嬷给推了开来。
刚一推开门,含音便见着了忙东忙西正端着水拿着毛巾跑来跑去的几个宫女,偌大的血腥味终是让她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
“母妃如何了?”
“老奴也不知。”朝里头看了一眼,稳婆很是担心,“冬太医正在给皇后扎针,也不知……”
未等她说完,含音便欲撩开帘子走进去,结果却是被适时出来的冬离给拦了下来,“里头脏的很,你还是别进去了。”说完,抬头看了一眼稳婆,道,“心脉稳住了,皇后娘娘已经醒了。”
眼见稳婆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冬离便道,“你进去也无用。”
“母妃她……”
“皇后你用力啊!”含音的话还未问出来,便听见了在屋子里的稳婆又急又慌地在那说着,“用力!”
“啊!”又是一声叫喊,那撕心裂肺的声音着实让含音的心揪在了一起。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生了,怎么会还这样费劲!想到这含音也不理会冬离,径直掀开了帘子闯了进去,偏头看向了稳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娘娘,娘娘的孩子似乎是……是胎位不正。”
胎位不正,那孩子……含音眼眸一黯,脸上多了一份阴寒,“必当竭尽所能,让皇后和孩子都平安!”
“是,是。”
看着那稳婆已然慌的魂不守舍,而屋外准备热水的宫女们也忙紧忙出,让本是不大的屋子一下子显的有些拥挤起来。看到此景,含音便沉声道,“宫女留下两个,其他都出去。”
屋中本是忙进忙出的人听得此话都愣了下来,齐齐看向了含音,有些犹豫不决。含音见此,眉头微蹙,明显有些不耐烦,“本公主说话都不听吗!”话音刚落,停在远处的众多宫女便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稳婆,你继续。”放好了帘子,含音走到了外面,冲着留下的两个宫婢道,“热水准备好,剪子,参片可以等会准备,先去准备干净的棉布!”
“是,是。”
“你这是急什么?”冬离见着她那副看似沉着却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终是伸手拦下了她,“镇定点,稳婆会让让他们母子平安的!”
“会么?”含音抬头看他,却是根本看不真切。可是她似乎是能感受到他的目光,烦躁慌乱的心终是慢慢平复下来。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越发变得冲动起来。推开了冬离的手,含音故意拉开了些许距离,“我出去看看,你就呆在这吧。”故意离开,故意不想再与他接触,推开门的那一刻,含音突然感觉有些心痛,免不了地侧过了头。那一角蓝衣翩翩,却是驻足微动,似有若无的一个剪影那样熟悉却是突然感觉慢慢地从心底淡化出去了。
没有留恋,淡了便淡了吧。
推门而出,看着匆匆赶来的太医院院士,不禁有些不悦,“太医这是刚何处赶来,竟是连皇后娘娘临盆都顾不上了?”
“微臣……”擦了擦头上的虚汗,太医院院士佝偻着背,说道,“微臣今日出了一趟京城与——”
“身为太医院院士,明知皇后即将临盆,却不长居后宫照料。”打断了他的话,含音轻笑出声,“太医竟然只想以出京为由来搪塞过去实在是有些可笑,来人呐!”
虽然看不正切,但含音的严重依旧闪现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沉,只待她怒道,“将他顶戴除去,杖责三十,永世不得入京!”两旁的士兵已然将他押解并提了出去,但那叫喊声却是还远远飘来。
“你身为公主断没有资格如此做!皇上啊,皇上!您要为微臣做主啊,皇上!”
“你不过是个公主,凭什么这么嚣张!”
随之而来的惨叫声让本就凝重的氛围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含音怒视一圈,只大喝,“皇后若有闪失,必当归罪于你们!”
闻此,众人纷纷跪下,而循声出来的冬离才一开门便见到了这番情形不禁皱眉轻声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含音也不理他,只说到,“皇后年纪已不小,此次怀胎本就是危险甚大,你每日为她把脉就没有发现她胎位并不正么!”那样的语气,似乎带着深深的苛责。
“皇后娘娘胎位不正一事,她早已知晓,臣曾告之过,但皇后娘娘说没有关系,她很珍惜腹中的孩子,她说她想要生下一位皇子。”冬离颔首,不再多语。而含音已然会意,遂低头想了片刻,“等会——”
“音儿。”凤音突然疾步走上了前,瞧了一眼旁边的人后便沉声道,“主子来了。”
扫了一眼冬离,含音继续道,“若是出事了,就尽量保住……保住皇后娘娘。”才说完,含音便在凤音的搀扶下朝一处角落走了过去,“父皇。”说罢,她蓦地垂下了眼帘,一字一句中带着些许自责,“皇后难产了。”
“朕知道。”
“父皇……”含音有时候还是不明白的,为什么他可以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之后,还能够如此的淡然。
是因为从来没有在乎过吧。能够如此的不在乎,是因为从未放在心上吧。
只是那一瞬间,含音似乎就体会到了娘亲在离开这里时的心凉,那种透彻了心不以季节所变幻的那种透凉。
“看你的脸色,都苍白成什么样子了。”指腹划过了含音的脸颊,皇上显然只注意到了面前的含音,“若是不舒服便回去歇着,这里还有凤音看着。”
“只是皇后她……儿臣实在是担心……”
“她自己选择的路便必然要她自己走完。”轻抚了一下她的长发,“你不用为她担心。”
“父皇知道?”
“冬离与朕说过。”侧身看向了院子外面还在受刑的太医院院士,他叹了一身,悠悠说道,“他进宫也快三十年了。”
“皇上,皇上为微臣做主啊!”
“对九公主出言不逊,全家流放吧。”他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就好像所有的一切早已做好了打算一般。而院子之中所有战战兢兢的人,在听得如此一声后,都感觉背脊之处窜过了一阵凉意。
“啊!”就当含音准备为那太医院士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是听闻屋中再次传来了一声大叫。如此情形,含音自然已无心再去估计其他人。
“娘娘,娘娘又昏过去了。”产婆抬头见着匆匆赶了进来的含音,不禁慌道。“老奴,老奴实在是……”
“你都当了几十年的稳婆了,怎么连……”握紧了拳头的含音,就在准备一拳打在石柱之上时,却是被一双手轻轻拦了下来。
“怎么连你自己都乱了阵脚了,这样的时候,责怪还有什么用?”冬离放下了她的手,微微叹了一声,“先让稳婆把孩子接生出来才是。”
见此,含音深吸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白玉色的药丸放到了皇后的口中。
“皇后,你不能晕倒,不能……”凑近了她的耳朵,含音轻轻地说着,“你要皇子生下来,一定要把他生下来。”
也不知是药丸的作用,还是含音所说的话的原因,总之疼到昏过去的皇后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喃喃出声,却是气若游丝,“音儿,音儿是你……”
“是,是我,我在这儿。”含音扯了一个笑,伸手紧紧地握住了皇后摸索着伸过来的手,“皇后你可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音儿,音儿……我……啊——”一声惨叫甚至让已然出了屋子的冬离都皱起了眉,而含音看着皇后冷汗涔涔的模样,只咬牙忍着手上传来的疼痛任由皇后将自己的手握得红了一大片。
“皇后,用力,一定要用力。”
“啊!”
“快用力啊,头快出来了!”
“用力……用力……啊!出来了,出来了,头出来了!”见着孩子绒绒的胎发,稳婆惊喜地叫了一声。
“皇后,快用力啊。”抿了抿唇,含音依旧用那只已经被握得疼痛的手紧紧地握着那双有些娇柔的手。
天,是暗了,又亮了。
夜幕渐渐变淡,天际已然透出了一丝曙光。皇上早在吴公公的催促下回了长乐宫休息,随后便赶去了早朝。而在门外守了一夜的太医们各自擦着额头的汗,却也不知道这要到何时才会结束,而所有人之中只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门槛旁,看着墙微微地打起了盹,而这人自然是太医院副院冬离了。
生命初始的第一声叫声,带来了黎明的到来。含音脱力地坐到了地上,而稳婆的手中正怀抱着还未擦干净的孩子。
“孩子生出来了。”含音脸上泛起了笑,只是此时的笑是那样的平淡全然不像之前一样。“是个皇子,小皇子。”
“音……音儿。”
“在,我在。”含音转过了身,看向了身边这个熟悉到不能熟悉的人。
“当初……当初我,我只是恨你,恨你利用了我们,恨你……恨你害她变成了这样,还……还……还恨你娘把我害成了这样……”
“我知道,我知道的。”含音看着她那痛苦难耐的样子,不禁出声制止,“别说话了,以后再说吧。”
“不……”皇后拖着虚弱的身子,似乎不放心一般,而也就在这时,含音猛然发现稳婆苍白了脸,跪倒在了一旁。
“娘……娘……娘娘……”
看着稳婆如此样子,含音哪还管的了其他,立刻怒道,“还不快传太医!”
冬离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似乎才刚刚被人叫醒,他就提着药箱走了进来。伸手就为皇后把起了脉,可是眉峰的稍稍拨动,最终还是透露出了他心中的忧虑,而他唯一庆幸的,只是含音看不到这一切。
皇后面色苍白,显然是失血过多,冬离收回了手,未有说什么。含音心中一凉,急忙问道,“如何?”
“脉象——”
“不用说这些,只管说到底……到底……”握紧了自己适才为皇后把过脉的手,她分明知道脉象如何,她分明知道……
躺在那的皇后似乎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一般,越发握紧了含音的手,最终喃喃说道。“音儿,你可……你可别怪……别怪我,当初……我……我也只是一时……一时生气才没有……没有去拦下她……我并不是……并不是真的想要你去死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含音回忆起当初,心疼不已,“我不是因为那件事才这样的,你不用自责,真的不用。”含音咬着牙皱紧了眉头,她不希望皇后死,一点也不希望。
很大一部分自己会留在这儿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因为面前这个小心翼翼了几十年,稳坐后位几十年的人。为了守护她,为了弥补她,为了告诉她,自己真的很感谢。
冬离皱着眉摇了摇头,虽然不是很想说出来,可最终的结果就是……
“皇后体虚,此时已经耗尽了精力,已无延续的可能。”说罢便低下了头再未说什么。
“冬离!”怒喝了一声的含音只感觉指尖长长的指甲刺入了掌心,疼痛的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冬离没有理会,他缓步出了屋子,让院中的其他太医入屋为皇后把脉,却是全被含音赶了出去。因为她明白,这后宫之中,除去冬离没有一个人会说真话。
“皇后,你要坚持下去。”看着那张苍白到有些透明的脸,含音蓦然咬住了唇不想让红了眼眶的眼睛中滚出泪来。“你还要看着皇弟长大,还要等长平回来陪你,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孩子……孩子……”
瞧着皇后微微举起了手,含音会意便扭头唤道,“稳婆,还不快把孩子抱来!”
稳婆隔了片刻后把已经洗干净包裹好的孩子给抱了过来,但皇后身子虚弱哪里还有力气,遂最终轻轻放在了含音的怀中。
“娘娘,你看小皇子多可爱。”含音伸手捏了捏已然闭着眼睛熟睡下来的孩子,“你快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