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看着含音冲了回来,本是在看书的凤音不禁扬起了头,却见她并未理自己,只是径直走到了箱子前,整理起了衣服,遂有些不解,“这是干什么,怎么那么急?
“我回钟粹宫去,这件事不查清楚怕是会有后患。”整理着柜子里的衣物,含音想了又想,眉峰也是皱了又平,平了又皱,而此时伸手突然摸到了一个瓶子,低头一看,竟是将当日冬离送予的“音伤”,看着那通透的瓶子,含音心中一动,突然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将凤音拉到了一旁,“凤音姐姐,我从未求过你。”
凤音先是一愣,但见含音格外认真的眼神后,便柔柔道,“这是在说什么傻话呢?”说罢,便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长发。
“我只求你这一件事,你可答应我。”
“说吧。”看那样子,断然不是一件小事,可凤音有些不解,若是她都办不成的事情,自己又如何能够做到呢。
“帮我把冬离送出宫去。”
凤音看着含音那双忽明忽暗的眼睛,突然就懂了她的意思。后宫这地方,的确是不适合他吧。可是……若是他自己不肯,她又如何强迫他把他带出去呢?
“你这又何苦呢?作何不与他说了,让他自己决定去留?”就算是想要保全他,做什么要如此决绝,反会让人误会了她的本意。
苦笑了一下,含音却是再未说下去。只是沉默地收拾好了东西,便走了出去。
宫里不会太平了,就算能太平,也太平不了几日了。含音走在宫道之上,熟悉的道路让她渐渐地陷入了回忆。
第一次见到冬离的时候,他就一身粗布麻衣,拿着皇榜用那双好似不将任何一人一物放在眼底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然后大笑着说这天下断不会有第二人可以将皇上的旧疾治好的人了,那一笑,反倒是让鲜少会注意别人的含音,一下子记住了他。可是只在下一瞬她便转过了身子,冲着身边的季水笑道,“他倒是真不自量力,也不知这几个月里已经是第几个来送死的了。”
“父皇的咳喘已经多年了,这要治起来一定不会这么简单的。”季水微微皱眉,显得极为的焦虑,而随后便笑着看向了含音,“要让他去试试么?”
“三哥看着办吧。”
那个时候,含音还是后宫之中的九公主,那个皇帝在民间抱来并且极为宠爱的九公主。那个时候,季水还尚未成亲。那个时候,荷音……还活着。
当然,最终冬离便是在众人的讶异之下把父皇的咳喘给治好了。收拾着药箱的他有些得意地扬起了下巴,而含音只是扯着唇,似笑非笑地离开了那里。
父皇想要封他做太医院的院使,他却是轻笑只要了一个小小的副官。
要说起实话来,含音虽然记住了他,可却从未将他放在心上过,直到那一日在萧淑妃那被季骁的皇妃刁难时,他突然走了出来帮她解围后,她才是记住了这个让她觉得有些苦笑不得的人。
“倒是看不出九公主竟会被大皇子妃刁难。”跟随着含音的冬离,一边笑着一边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含音的身边。“若是皇上知道了此事,是会偏袒谁呢?”
含音急着回良善殿,本是不想搭理他的,但听他如此一说便有些愤懑地停下了脚步,“你还当真是不要命了!”
“呵,微臣可不敢。”冬离就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说罢还捅了捅含音,“相对皇上会偏袒谁,微臣更想知道大皇子妃作何要去为难一个公主。”
看着他那狡黠的眼睛,含音皱了皱眉,随后便轻笑地扭头瞪住了他,“不想死便别说那么多的话,祸从口出的到底难道冬太医还不知道么!”
“微臣好意帮了公主,公主却是如此对待微臣,实在是……”冬离眨了眨眼,露出了一脸无辜的模样。
“你知道什么?”含音一蹙眉,担忧起这个深不可测的太医是否会知道些许秘密 ,然而……
“微臣什么也不知道。”冬离笑着转身靠在了假山石上,“微臣只知道,九公主适才被大皇子妃刁难罢了。”
那一眼,含音一度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那样一个玩世不恭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那般肯定的眼神。
“你的胆子还真大。”
“我只是路过罢了,九公主此话怎讲?”
“她会记仇的,你好自为之吧。”蓦然间面色缓和了许多,含音就靠着假山,淡淡道,“你一点也不适合呆在宫里。”拾起了一枚石子手腕用力扔出便是打了好几个水瓢。这都是实话,以他倔强而又有些桀骜和高傲的性子,哪里适合在这明争暗斗已然成家常便饭的后宫之中生活。他这样子,轻则伤害自己,重则牵连他人,所以留在宫中实在不是什么绝好的计策。
冬离轻笑,显然对于含音所说的话根本没有准备去理会,“我觉得我适合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等死么?”
“我若死不了,你要给我什么好处么?”冬离一扭头便是眯着那双眼睛又是狡黠地笑了起来。
这样一个什么都会表现在脸上的人,含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让她输的可能,“三月之内,你必然会自掘坟墓的。”她说的毫无回旋的余地,“这三月里你若能保全自身,我便将我院中的兜兰送你。”
冬离没有问那兜兰到底值不值钱,到底值不值得,听见了含音的话,他便毫不犹豫地跳了起来低吼了一个“好”字。他格外自信,格外自信能够在这深宫之中可以坚持下来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三个月。
这就是开始,一个她从未想过可以成为开始的一个开始。含音站在竹园外头,看着天空有些莫名的惆怅。她只是不懂,不懂到底该如何继续下去。
“这是准备去哪?”正当含音低垂着头回想着当初的种种时,却是忽闻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微有讶异地扭过头,含音不禁笑了起来。
“三哥,你怎来了?”
“父皇让我回宫看一下母后。”季水淡笑着走上了前,有些宠溺地伸手理了理含音额前有些散乱的碎发。“你的病好些了么?”
“三哥还来说我。”含音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这些日在府里可是修养好了?”
“这都被你知道了。”敲了敲自己的肩膀,季水格外的自信,“只是一些小伤罢了。”说罢低头看向了她手中的包袱,“你这是准备做什么,刚回宫就又要出去么?”
“呵。”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含音抹了抹鼻梁,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说道,“有些旧衣服准备给那几个在钟粹宫里认识的去。”
“这是还用得着你自己做么?”就当季水抬起头来准备数落起含音大病初好还不好好休息时,却是忽然看见了对面缓缓走来的人,不禁明眸一眯笑了起来,“冬太医这是从哪来?”
“微臣见过三皇子。”没去理会含音故意避开他的样子,冬离一如既往地浅笑着,“微臣刚从远非宫来,刚刚九公主把东西落在了那,恰好微臣要路过这,遂带了过来。”边说着,冬离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桃木人偶递了过去。
含音一惊,这……
然而就当含音准备拒绝的时候,季水却是已然笑着伸出了手,“我说这东西怎么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呢,原来是你一直带在了身上。”拿过了那个桃木人偶,季水显然颇是惊讶,“你那么宝贝的东西,怎么这回就到处乱丢了。”说罢便笑着看向了冬离,“你倒也眼尖,还识得这东西是她的。”
扯着唇看向了含音,他哪里会不识得,他怎么可能会不识得。他就看着她,眼里只是那一丝掩盖了但又掩盖不住的不解。
他以为当初她是希望他不要担心她所以才会如此决绝,可是现在呢?现在不是已经回到了当初的样子了么,她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是这个样子呢?
“你先回去吧,这东西我可待她谢过你了。”季水笑着把玩了一会那人偶,便放到了含音的手里。“这回可要收好了,别再像当初那样,翻天覆地地找了半天就差没有把整个皇宫给掀了。”
强扯出了笑意,含音握着手暗暗使了使劲,最终还是将那桃木人偶收进了怀中。
这人偶不是早在三年之前便被他扔进湖中了么,怎么会又出现在他手里了?
“你与冬太医熟悉么?”季水突然的一句话让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含音突然回过了神。
“没,没有,只是见过几次面罢了。”含音浅笑,“一个太医罢了,要如何熟悉呢?”
略有深意地笑了起来,只听季水悠悠说道,“前些日子他去大哥府上的时候,听说被轰出来了。”说罢突然看向了含音,“也不知道为何,大哥好像总是不喜欢他。”
“哦。”含音只当未见,淡淡道,“也许是性格不讨喜吧。”边说着,含音和季水已然相随着走进了竹园,却是未有一人注意到那宫道尽头拐角处的一抹白色衣角。
他没有想要去强求什么,只是他不懂,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含音和季水刚走进去便遇到了凤音,她有些讶异,但随即笑了起来,“我刚想去追你。”看着含音,她淡淡道,“皇上准备明日便发诏书昭告天下九公主回宫了,你……”看了一眼季水,她笑的更深,“你还是好好呆在竹园吧。”
点了点头,只将手里的包袱递到了凤音的手里,“那我便不乱跑了,这些旧衣服,就你去送给钟粹宫的几个小主吧。”
如此一来一往,凤音便出了竹园。
“这些年在外头过的还好么?”
“还好,也没什么大事,就那么平平淡淡地过着。”
看着含音的模样,季水竟是叹了一声,“是你喜欢的那样的生活么?”
“啊。”含糊其辞道,“差不多吧。”
“那又怎么会进宫来的?”
“巧合罢了,不说也罢。”看向了窗外,含音不禁有些想笑。她中了毒,而父皇竟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她送去莫神医那,一个被他亲自遣出京城下令终身不得如京的人那里,一个……而更可笑的是,父皇竟是还为她打造了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温府”,然后骗她进宫,骗她成了小主,最后……最后的最后便是她坐在了这里。
怅然过后,垂下了眼眸,含音笑着给季水倒了一杯茶,“三哥去看过二哥了么?”
“没,这才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去看他。”一提起季若,季水突然变的沉默了起来。不是不想说什么,而是不知道去说些什么,它就好像一道伤痕一般,很跨在了他们几个人中间。
“听说这几日山上风大的很。”同样有些哀伤的含音轻咳了一声,“过几日,我们——”
“不了,我就不去了。”还未等含音说完,季水便打断了她,“过几****便要回边塞,你就一个人去看……”
“三哥,你当真是准备一直躲着二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