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落,残月东升,余晖盈江,银练连天。莺飞袅袅凄凄,叶落散散旋旋。
闽国江宁城郊。
城郊简易农舍内,烛光摇曳,人影晃动。
秋雨初歇,寒透窗棂
屋内床上,一垂髫孩童酣睡安然。
床沿上坐着一戎装男子,他抬起修长手指在男孩脸上轻轻滑过,男孩脸蛋白皙娇嫩,映在烛光里微微泛着红光。
男子饱经风霜的脸上渐渐泛起一丝笑容,清澈眼中充满怜爱。
“天寒了,给你多带了两件衣服。”一女子娓娓道,声音清脆甜美,语若流溪之水。
女子身姿婀娜,面容姣好,气若幽兰,新月照雪,双瞳剪水,两眉生媚,虽身着乡下粗布衣裳,亦难掩清秀脱俗。
男子起身接过女子递过的包裹,一把将女子揽入怀中。
“这些年,辛苦你了。”男子厚实声音饱含柔情。
女子伏在男子怀里,莞尔一笑,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是许家大小姐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不辛苦。”
“这次可能要多走几日,涵儿顽皮,不要娇惯了他。”
“涵儿一向听话,倒是平日一直嚷嚷想你。”
男子轻抚着女子如瀑长发,含歉说道:“这一次,可能要多等几天。”
女子咬咬唇,“不怕等,一辈子都愿意等。”
天幕渐暗,流水潺潺,巍峨江宁,若隐若现。
男子走出院门,女子依偎在门边,悄悄以帕拭泪,“袁瓆!”
男子停住脚步,眼睛依旧看着前方。
“我一定等你回来!”
闽国临安城中。
朝云叆叇,行露未晞,。
王城巍峨,美轮美奂,雕栏玉砌,金碧辉煌。青石铺街,犀漆涂墙。赤红肃穆的宫门外,一金甲都尉面露倦意带着银甲兵士骑马而过,兵士甲胄不整,手中剑戟或提或扛。
宫墙内藤缠葛绕,雕梁画栋,白岩为栏,碧石作阶。
皇帝寝宫内,晨光透过金色窗纸照在白玉砖地上,屋内熏雾缭绕,芬香扑鼻。龙床之上轻纱柔幔,鹅黄锦被,一位饰粉涂墨、身态丰腴老奴手持拂尘侍立在绣银寝帐旁。
床帐浮动,一只白皙厚实大手伸出帐外挥了挥,翠玉扳指,光泽柔顺。
一身华装的老奴总管会意点头,立刻转身吩咐:“陛下起床。”
屋门大开,一列身着绿纱宫女如莺燕端着清水、帕巾依次进入。
床帐向两边分开,闽国最后一任皇帝褚哲源,披散着头发,神态慵懒地起身,披上了老奴呈上的金丝内绣袍。
皇帝身后龙床上,宿醉未醒、仍在沉睡舞姬身姿苗条,颊带红晕,娇媚柔腻。
一身材娇小宫女见皇上起身忙将清水呈上,城西山清晨新取的泉水清冽透彻,微微透着凉气。
皇上慢慢将手浸在水中,闭眼感受着手的清凉,血润嘴唇噙了噙,“叶总管,准备一下上朝。”
一旁老奴听闻此话忙跪下叩头禀报:“皇上,你连续几日饮酒,龙体要紧,今日还是多多休息,明日再早朝吧。”
皇上懒散摆摆手,“昨夜朕一直心神不宁,就今日吧。”
叶总管不再说话,只伏在地上说是。
皇宫大殿。
数十位身着绣蟒飞凤朝服的大臣分列站在殿下议论纷纷。
“今日皇上怎么上早朝了?”
“北方战事吃紧,可能皇上也着急了。”
城门洞开,街道上行人寥若晨星。
路端尘起,一骑如风而来,马上一名甲士浑身浴血,左手举剑,右臂一只雕翎箭触目惊心。
马上甲士策马狂奔,大声疾呼:“据我闽法!前线有军情!可以无诏入宫!挡路者死!”
甲士策马直冲宫门,在大殿门前翻身落马,踉跄奔上大殿。
殿上众文武被突然而来的情形吓到,纷纷向两边躲避。
甲士气喘吁吁跪在殿中央,“臣有大事要报!”
殿台上的皇帝卧坐在龙椅上,挑眉看了一眼,“讲。”
甲士惊恐万状:“梁军破淮州,淮帝****而死,贼军已挥军南下,臣,臣离城时,敌军轻骑已将广陵团团围困!请皇上发兵救援!”
一朝文武大惊失色,一位年龄稍小文臣听闻此语,直接委坐于地。
龙椅上的皇帝汗流浃背,仍面不改色,“梁军步军堪言,怎么会有轻骑围城?”
甲士大声回道:“不是梁军!全部是裘甲硬弩!是北寒之地的狄戎铁骑!”
“狄戎铁骑?”醉心酒色的皇帝再也坐不住了,他勃然大怒大喊着站起来!
龙颜大怒,众位文武纷纷伏地。
“狄戎远在幽并之北,你敢胡言惑乱民心!来人啊!推下去!腰斩!”
门外立刻冲上两名甲明盔亮的羽林侍卫,将黑甲兵士拖向宫门外!
甲士日夜兼程,浑身无力,任由被人拖向门外。
“皇上!真是狄戎!皇上!发兵救城!”
甲士声音在大殿内回荡。殿内金碧辉煌雕景暗淡失去光泽,镇定下来的皇帝擦了擦额头上浸出的汗水,挺直腰身坐到龙椅上。
他把手伸向脚下瑟瑟发抖的大臣,“说,你们说,怎么办!”
伏在地上的众人话不成声,不知是对天子盛怒的恐惧还是兵临城下的绝望。
一红袍文臣爬至大殿中央,“启启启启禀,陛下,陛下可御临前线亲征。”
皇帝反问一声,“亲征?那是三十万梁军!”
“臣不懂用兵,陛下龙意天裁。”
又一人爬出:“陛下,臣以为,应暂时移驾越州,暂避兵锋。”
武将之中一人发声:“陛下,陛下,可向大渝、南越借兵御敌。”
“够了,”皇帝一挥袍袖,“吴国公你说怎么办!”
一两鬓微白长者入宫,罗袍玉带,金冠锦靴,款款移步殿中,立而不拜,大殿之内顿时鸦雀无声。
“贼军势大,老臣还是请陛下派使讲和。”
“讲和?梁王他可愿意听?”
“梁王日前曾送书说,他并没有南侵之意,只是陛下答应他的条件,他愿意退兵。”
皇帝探了探身子,一夜醉饮让他确实感到乏力:“他的话,可信吗?”
吴国公手捻白须,“梁王刚刚登基,根基尚浅,这次发兵只是收买稳固军心罢了,我们舍些钱财与他,他也会知趣退下的。”
皇上瘫在椅榻上:“好,讲和。”
殿下老者轻咳一声:“老臣还有一言。”
“讲。”
“江宁主帅何睿多次北伐梁地,梁王一向深以为恨,他在来书上说,若他还在江宁,定不会同意陛下讲和,还望陛下先撤去何睿军权,再派人接管江宁城。”
皇帝一个激灵:“吴国公,何睿一向忠诚,贸然削军权,恐怕众将不服!”
“陛下,”吴国公加重声音,“何睿屡次抗旨不尊,留他拥兵自重,终究会是祸害。”
皇帝沉思片刻,“好,就依吴国公,派福王去。退朝。”
广陵城外梁军营。
苍鹰乍飞,旌旗猎猎,车行马嘶,尘土飞扬。
军营主帐,持刀兵士巡逻而过。
帐内觥筹交错,两侧数十将士开怀畅饮,帐中一面黑色金边帅旗,旗上笔划银钩一个斗大“梁”字,旗下端坐一面容清秀、身披银甲将军。他似乎听不到两边将士的欢呼声,一人自斟自饮着。
一虎背熊腰虬髯大将高举酒杯喊道:“狄锋将军不愧是梁帝御弟,果然厉害,这次可要让那那闽帝小儿知道我们大梁的厉害!”
虬髯大汉对面站起一素面黑须将挥挥手让其走下,走到自顾饮酒的狄锋面前施礼道:“将军不要听他胡言,我们这些兄弟跟着大哥放纵惯了,这大哥做了皇帝,也就只能与您对亲热了。”
一帐人听了哄堂大笑。
众人说笑着,一道洪亮声音与帐外传来,“他是我弟弟,你们是我兄弟,对他本就该亲热。”
帐帘挑开,狄?身着金甲,手握金剑,器宇轩昂,头戴冕旒,碧绿翡翠琉璃珠左右摇晃,精致不掩高贵气质。
帐内众人见到,忙起身行礼:“参见皇上。”
狄?摆摆手,“军中就是兄弟,别谈什么君臣之礼。”
狄?走到狄锋面前,“已经打下广陵,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听闻狄?说这话,梁军将士个个摩拳擦掌,眼里放光。
狄锋抬头看了看狄?的眼睛:“讲和,撤军。”
周遭一片哗然,议论声四起。
“狄锋将军,这刚打下广陵,临安小城就近在眼前了。”
“都兵临城下了还撤,那不是让人笑话。”
“当然是笑话!”帐外又一声音响起。
随着帐帘挑开,一狄戎使臣带着两名随从从外而入,他四顾环视一周,目光所及之处,人人都屏气敛息,低头不语。
他在地上磕磕脚,走到梁帝狄?面前,轻蔑说道:“梁帝雄才大略,可兵贵神速,还是早早进军就好。”
狄?握紧手剑,指着身着裘皮的狄戎使臣大声喝道:“只斤木,不用你来教我怎么打仗。”
只斤木轻佻一笑,“自不是要我来教,我只是随王子来此做您的先锋,我来时大王说了,我们狄戎不擅攻城,所以只能围,但我们擅射,您梁军再攻城时,我们就在后面持弓支援好了。”
说完他轻哼一声,转身走出大帐。
帐内人咬牙切齿,有人已握剑在手,一时帐内刀光凛凛,寒气逼人。
狄?平和了一下气息,“退下!”
“皇上!”一席人以近似哀求语气喊到。
狄?扶着狄锋肩膀缓缓坐在地上,“走!”
“唉。”众人依次出帐,帐内只剩兄弟二人,一时间寂静无声。
“哥,”狄锋终于忍不住开口,“凭借梁军军力,中原立足轻而易举,您为什么一定要忍辱会与狄戎勾结呢?”
狄?摇摇头:“梁国兵甲不弱,可北境与狄戎接壤,我们不主动示弱,他们若翻脸,我们占不到便宜,倒不如将他们引的远离故土,伺机歼灭。”
“你这是引狼入室!”
“现在若不引,中原这些国主一个个就都会醉死了美人美酒中了!我假降狄戎,邀他们发兵中原,就是让那些骨头生了虫的皇帝清醒清醒!”
狄锋也屈身坐在地上,死死盯着狄?眼睛:“那你为什么要听狄戎王的话南侵江南?”
狄?浅笑一声,他将手搭在狄锋肩膀上:“是我自己要南侵的,狄戎骑兵强盛,中原步兵罕有敌手,我们军队数量虽多,但骁勇差太远。江南闽国国主无能,江南水网密布,不利于骑兵展开,只要拿下江南,别说狄戎王子,就是狄戎王率所有大军来,我们也未必会输。”
狄锋怔怔看着地上:“中原会死很多人的。”
梁帝拔剑出鞘,剑锋如雪,寒光四溢,“牺牲是必要也是不可避免的,”他顿了顿,“我给狄戎王上书说卫国积富最多,土地最广,他已经引兵去了。”
“卫国?”狄锋看了看哥哥映在剑上的脸,清晰如真。
梁帝将剑插在地上,“卫国皇帝虽无能,但如果有燕战在,狄戎寸步难行。”
“燕战不是被狄戎大败,削职戍北了?”
“哪个忠臣不会被奸佞所害,卫国皇帝再迂腐,也不会白白看着自己国家覆灭的。”
狄锋低头不再说话,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梁帝见他不说话,拔剑入鞘,“别想了,准备准备吧。”
“一定要打吗?”
“箭已在弦,不得不发!”
梁帝回头看了看自己这位失散多年的兄弟,“你自小在江南长大,哥哥不勉强,你就留守广陵吧。”说完提剑离帐。
狄锋看着梁帝远去的身影,喃喃念道:原谅我,哥哥,不是我不忍马踏江南,只是我不能与他为敌。
梁军军营后方,狄戎军营。
一队队裘帽背弓士兵站列周边,见将军斤只木回营,纷纷以手抚胸弯腰行礼。
狄戎是北方游牧民族,素来以劫掠为战,驻军时以毡房为行军帐篷。
只斤木挥手屏退随从,只身一人走到一辆马车旁。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玁狁于夷。”
透过车窗,人影晃动,朗朗书声不绝如缕,洋洋盈耳,铿锵有力。
“事情已经办妥了,现在大渝、南越、卫国各方应该都收到书信了。”只斤木在窗边轻声道。
读书声戛然而止,片刻寂静,“很好,只要拿下江东,父王霸业不日可成。”声音稳重有力,却透着几分稚嫩。
只斤木上前一步:“主子,你就真那么确信?梁帝本性狡诈多变,万一他发难……恐怕我们难保您周全。”
“你怕了?”车内声音听起来更像质问。
“我不怕,只是为您安危着想。大王没剩下几个儿子了。”
“《孙子兵法》有云,是故屈诸侯者以害,役诸侯者以业,趋诸侯者以利。梁帝自以为是个聪明人,其实他才是个名副其实的笨蛋。他以为自己利用我们争夺天下,其实是自己被我们利用罢了。等到江东一破,我自有办法让他乖乖听话。”
只斤木在外施礼,“主子高见!”
“你下去吧。”车内读书声再起。
只斤木在窗外施礼离开,料定他走远后,车内悄无声息,传来轻轻啜泣声。
“师父,我回江东了。”车内人泪眼婆娑,涕下沾襟。
闽国江宁城。
梁军南侵,广陵被困,城中一时人心惶惶,阴影笼罩城上。
东起惊龙,凤翅临江,愁云压城,雾气惨淡。
“圣旨到!”一身披蓝锻锦袍总管疾步呼道,在闽国连始龀孩童都知道,那是皇帝亲下的重旨。
“江宁城主何睿,带兵不严,治军不整,矫形难束,听旨不尊,难堪重任,有负朕望。今削去军权,回京再做定夺。钦此。”
“臣领旨。”眉须近白的老将何睿颤巍巍接过圣旨。
何睿摘下头盔,银发素裹,双目暗淡,壮志难酬,宏愿难伸。他回头看了看身后跪伏的众将。
“袁瓆,”老将轻唤一声。
“卑职在!”袁瓆上前单膝跪下。
老将解下腰中佩剑,递到他的面前,“此次一去,我凶多吉少,广陵失守,江宁城就是江东门户,你定不要负我。”
袁瓆接过佩剑,声涕俱下,“将军!”
何睿扶起袁瓆,镇定看着他说:“哭什么,等我死了,要么守着城把血流干,要么守着妻小看江东沦陷!”
“走!”老将转身,身形岿然如山,目如十五朗月。
广陵城破,梁帝斩和使,三十万梁军大败十万闽军,闽帝逃往越州。
梁军来势汹汹,闽军不堪一击,江宁即遭灭顶,城中风声鹤唳。
江宁城新帅,闽帝御弟福王临阵逃脱,十万甲士溃不成军,丢盔弃甲随着百姓向城外逃窜。
江宁城南,守军军营。
“大哥,福王!福王败了!”
袁瓆轻应一声:“知道了。”
“那我们怎么办?”
“福王现在在哪?”
“刚刚入城,是要从城南逃了!”
“领军,城南拦车!”
袁瓆右手持剑,站立城下,千余甲士齐装满甲,不动如山。
福王车驾到城南被拦不得行。
福王虽战败犹如惊弓,但仍未忘皇家大气,“袁瓆,你敢阻拦本王车驾,你要造反不成!”
袁瓆屈身行礼,“末将不敢!王爷身为江东主帅,末将请王爷回营论事!”
福王怒不可遏,“大胆,你一小小都尉也敢对本王如此。给我让开!”说完拔剑搭在袁瓆肩上。
袁瓆面不改色道:“请王爷三思”
福王转身登上车驾,“走!”
袁瓆翻身登上车驾,一剑封喉,血溅三尺,福王登时瘫坐车上。
袁瓆立于车上,右手举剑向天,高呼一声,“临阵脱逃者,斩!”
千余甲士拔剑相向,城中四周逃散甲士被突然发生的情况紧紧摄住,寸步未动。
“集合!校场训话!”
江宁城军校场。
溃逃闽军熙熙攘攘聚于场中,满面惶恐,不知所措。
袁瓆缓缓走到帅台之上。
看着场中些许还显稚嫩的脸,袁瓆凝目向前:“广陵城破,江宁已成孤城!尔等身为将士,岂能不战自溃!”
嘈乱军中一片质疑:“主帅都逃了,我们还打什么?”
“主帅临阵脱逃,吾等身为士卒溃散,无责可追!可若敌军攻占江宁,江东自此向南便无险可守!尔等身为江东子弟,岂能坐视家园沦陷!”
袁瓆孔武有力的声音振聋发聩,江东将士当头一棒。场中登时寂静无声,万余人看向这位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都尉。
“此战不强求,留者,为江东百姓而战,虽死犹荣;去者,为亲眷身家而走,无愧于心!”
此言一出,刚刚还想仓皇逃窜的散兵没有一人再动。
“今天,吾等不是为皇帝,是为江东而战!”
袁瓆右手举剑,“今日吾等虽死于此,亦无愧江东父老!”
言毕以手抹刃,锋利剑口在皮肤上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顺着手指涓涓低下,落地渗红,英赤染尘。
场中兵士见状,纷纷以刃抹掌。
袁瓆举手向天:“今我袁瓆对天盟誓!只要一息尚存,誓死守卫江宁!”
“誓守江宁!誓守江宁!”
一时之间,振呼之声响彻云霄,撼动江宁古城。
本该城破池毁的江宁古城,因为一群心怀故乡的少年男儿瞬间固若金汤!
江宁城郊农舍院内。
日渐斜,有情花开呼芍药,檐下旧巢啾声闻,草屋壁黯,淡云袭霞晚
一紫衫金冠男子跪伏在地,上好苏绣精织的衫袍与农院内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姐,你跟我走吧,父亲他从来没怪过你的。”男子似乎已声嘶力竭。
女子轻皱娥眉道:“母亲还好?”
紫衫男子低首说:“母亲很好,只是父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次就是他派我来接你的。”
女子露出一丝浅笑道:“替我谢过吴国公好意,等我夫君回来,一定亲自登门致谢。”
紫衫男子重重磕头在地:“姐,梁军三十万袭城,他袁瓆无论如何是守不住江宁的!”
女子抬眸向江宁方向望了望,“我已嫁入袁家,这一生,至死不渝。”
秋风乍起,幽野草芳,树枯叶落,夹寒而过。
男子抬头看向女子,潇洒俊美脸上还带着几分稚嫩。
他抬起白皙手指,“你为涵儿想想,他可是你唯一的孩子!”
女子身旁男童被吓到一般,在女子身后藏了藏。
女子低头看了看紧抓裙摆的儿子,“涵儿是袁家骨血,他的父亲在这,他也应该在这。”
男子起身,咬牙说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你走。”
女子淡然一笑,轻手抽出匕首放上脖颈。匕首小巧轻灵,在女子白皙的肌肤下闪着寒光。
男子一时哑然慌神,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气氛凝结,悄然无声,男子转身,低头向院外走去。
“鸿逊!”女子轻声唤道。
紫衣男子回首诧异道。
女子咬唇顿了顿,道:“照顾好父母和妹妹。”
男孩拽了拽母亲手臂问:“娘,不和舅舅一起走吗?”
女子蹲下抚摸着男孩的脸说:“不了,我们在这里等爹一起走。”
男孩怔怔看着母亲:“爹爹在哪呢?”
女子指了指江边,“爹在江那边的江宁城呢。”
男孩晃晃女子手说:“爹要是不回来呢?”
远处军号喧天,战鼓阵阵,军中从事的人都知道,那是攻城的讯号。
“不会的,爹还说回来的时候给你买糖呢。”
南面路上,紫杉男子策马前行泣不成声。
“敌军若破城,你怎么办!”
“若城破,他不会苟活,我,投江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