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如针,它渗着浓浓的爱,用细密的针脚为儿女缝制出一片遮风挡雨的屋顶,小心翼翼地守护,不离不弃。
为了多看一眼
依娃
我在边上走得很慢,让母亲多看一会儿我的背影,我知道母亲会到望不见我的时候才离开。
父亲过世后,我时常提醒自己,以后要多孝顺母亲,让一辈子穷苦煎熬过来的母亲多享些福。今夏请了假,携儿子回乡探望母亲和妹子,走前又领着母亲和妹子在西安城里玩了三天。
走的那天,我和儿子乘坐的火车在下午发车,我让妹子吃了早饭就带母亲回家,一方面天气微凉,一方面怕晚了搭不到回乡下的车。说好让在西安城里做生意的妹夫来送我们。
下午到火车站,我照看着儿子和行李,妹夫去排队买站台票。
“娥”。身后有人轻轻唤我。我吓一大跳,西安有谁认识我?竟叫我的乳名。
惊慌回头,竟是母亲。一张凄苦多皱的脸,疲倦深凹的眼睛,一口乡下医院便宜粗糙的假牙,一身灰溜溜的衣裤。我一把抓住母亲斑驳的手:“妈,妈,你怎么在这儿?”
“我半路下来了,叫你妹子先回去了。我知道你们得买站台票,就在这里候着。”
从早晨到现在已七八个小时过去了,母亲就在这儿等着。我怨不出母亲一句,我只怨自己不体谅做母亲的心,没有让母亲等在宾馆,一起吃午饭,一起打车来车站。
母亲在这人头攒动、炒菜锅一般热的地方等着,就为了多看我一眼。她常说:“见一次就少一次了。”眼泪热热地含在眼眶里,我控制着不让它涌出来,怕惹得母亲更加难过。
“要进站了,时间不多了。”
妹夫催着,他不知道母亲也在这里,也没有多买一张站台票。我扭头时,母亲不见了,去了远处的小货摊子,拿着两瓶矿泉水和几碗方便面回来,塞进儿子的背包里:“给娃拿上,火车上啥都贵得很。”
我一手牵着母亲,一手牵着儿子,排在准备进站的人群里,队伍慢慢向前挪动着。一只手里的手胖胖的绵绵的,成天只知道摆积木玩小汽车,人生未始;一只手里的手干枯粗糙,一辈子纳鞋缝衣操劳在灶房里,生命渐末。
检了票,母亲被挡在铁栏杆外,我唤儿子过来:“再让奶奶抱抱。”儿子乖巧地搂紧母亲,母亲也搂紧小儿,老脸贴着小脸。母亲又看着我,我伸手抓住母亲的手,紧紧一握,又不得不放开。我看见母亲眼睛红了。嘴角抽动着。我努力地笑了一下说:“妈,我走了。没事,明年又要回来的。”
我一扭头,眼泪往外淌,再不敢回头张望母亲。我在边上走得很慢,让母亲多看一会儿我的背影,我知道母亲会到望不见我的时候才离开。
我对自己说,以后无论去哪里,都要安排母亲同去,不论是车站或机场,让她多看我一眼。
也让我多看她一眼。我的母亲!
念给天堂里的妈妈听
李文胜
在一片荒坡上,人们经常看到一个佩戴着某名牌大学校徽的学生跪在一座墓碑前,摆上几个干果,虔诚地捧著书,声音如泣如歌……
王雷终于拿到了市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寡居多年的妈妈既喜又忧,决定为儿子外出挣钱攒学费,可是一走竟音信全无。王雷常常呆坐着以泪洗面。
这天,“笃笃笃”,有人敲门。
“你是王雷吧。”门外的中年妇女笑容可掬地说,“我是从老家来的姑妈呀”。
王雷小时候见过姑妈,印象却很模糊,有些半信半疑。
中年妇女把王雷的家事像背课文一样说了一遍,王雷这才扑在姑妈怀里大哭起来。
姑妈帮王雷交了学费,还天天变着花样给王雷做好吃的,想方设法逗王雷笑。几个月后,王雷似乎从姑妈身上找到了母爱,逐渐从迷茫中解脱出来,脸上有了红润,学习成绩也一路攀升。
姑妈过日子特别吝惜,平时只买王雷吃的菜,自己却从菜市场捡回菜叶煮着吃。衣服也总是补来补去,从不穿新的。
一天上午,王雷忘了带语文课本,趁上课间操时朝家赶,走到楼梯口,看见一个人急匆匆地跑下来,身材和背影跟妈妈十分相似。王雷大吃一惊,一口气跑上四楼问姑妈。姑妈漫不经心地说是看花眼了。王雷不信,夜里就喊着妈妈说梦话。天亮后姑妈一摸王雷的头,火炭一样,吓得赶紧去了医院……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淡无奇地过去了。王雷顺利参加完高考,整天跟同学疯了似地玩。
姑妈一天未归,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急得王雷团团转。半夜时分,姑妈慌慌张张地回来了,说是迷了路。
这天,王雷满头大汗地跑回家,兴奋地掏出录取通知书给姑妈看,是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姑妈愣了一会儿,抱着王雷大哭起来。
第二天,王雷发现姑妈又出去了,等了好长时间也不见回来。难道姑妈又迷路了?一天过去,姑妈没有回来;第二天又过去了,姑妈还是没有回来;到了第三天,王雷突然发现通知书也不见了,急得懵了头,嘴上起了一层泡。正当他胡思乱思的时候,姑妈挎个小包袱回来了,面色苍白,脸上挂着泪珠,然后一声不响地做了一桌丰盛的饭。
姑妈默默地看着王雷吃完饭,凄然地说:“孩子,以后的路自己要走好,我不能再照顾你了。”
王雷迷惑地看着姑妈。
“其实我并不是你姑妈,我是个捡破烂的,答应你妈妈把你一直照看到考上大学。”她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厚厚一迭钱放上桌子上继续说,“这是三年来你妈妈给我的报酬,我一直都没有动过。她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妈妈,我怎么能忍心花她的钱呢。”说完,眼里涌出了泪水。
王雷如同傻子一般。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地连声说:“我妈妈呢,她在哪里,在哪里?”
“她前天晚上就走了,是烧伤后并发的内脏器官衰竭。”姑妈哽咽着说,“她是个坚强的妈妈,为了省钱,说啥也不去医院。我上次见她的时候,已经不大清醒了,嘴里一直喊着你的名字。我把通知书拿给她看,她紧紧贴在脸上,眼里噙着泪,什么也没有说,安详地走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王雷歇斯底里地喊着。
姑妈解开小包裹,拿出几件旧衣服和一封信说:“孩子,这是你妈妈生前穿过的衣服,还有留给你的存折和一封信。你看完会明白的。”
王雷木然地接过信,一行行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孩子,原谅妈妈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没有告诉你,因为我有我的苦衷。”
“妈妈来到广东后,好不容易在玩具厂找到一份活儿。工作量很大,我想等一段时间挣到钱后再跟你说。没想到一天夜里妈妈正在睡觉时发生了火灾。妈妈慌忙把被子裹在身上,眼看就要冲出门了,一个大火球砸在头上。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进了医院里,虽然保住了命,但说话非常吃力,才知道鼻子和嘴唇全都烧掉了,脸上坑坑洼洼,十分吓人。妈妈三天三夜没吃没喝,真想一死了之……老板买通医院草草治疗了一下,又扔给我点钱,把我赶出了医院,妈这才知道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妈回来后不敢进家门,怕街坊邻居们害怕,更怕给你添累赘,影响学习,就在郊外和几个拾荒的姐妹住在了一起。也许是我的悲惨经历感动了她们,她们对我很好。妈妈请一个姐妹扮成你姑妈去照顾你,一直到你考上大学。她真像你姑妈,对你照料得也很周到,看到你的心情好了,学习成绩也提高了,妈这才把心装进了肚子。”
“妈和几个姐妹一起捡废品,一个月下来有1000多元钱的收入。夜里,妈妈躺在床上骨头就像散了架,越来越想念家。那天,我看见你上学去了,偷偷跑回家,让你阿姨趴在窗户上放风,跟做贼似的。我一走进咱那两间小屋,马上感到了家的温暖,可是老天爷不让我享这个福啊。我流着泪坐在你的床上,麻木地翻着你的语文书,仿佛又看到了你学习的情景,听见了你朗朗的读书声,妈妈感到真幸福呀……突然你阿姨说你回来了,我吓得站起来就往楼下跑,可还是跟你跑了个顶头。那一刻,妈妈多么想叫你一声孩子、和你说上几句话呀。后来,阿姨说你还大病了一场。本来妈还想隔段时间给你写封信,可从那以后,怕你去找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几天,妈妈突然心痛得厉害,全身没有一点力气,饭也吃不下。你阿姨说你高考结束了,通知书快要下来了,鼓励我一定要等到那一天。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呀,可是老天好像不长眼似的,一天比一天更加厉害地折磨着我,让我咀嚼着生不如死的滋味。”
“孩子,妈天天念叨着你的名字,我也知道你也很想妈妈,可是你知道妈的自尊心很强,不愿意让你看到我丑陋的脸,破坏了妈妈在你心中的好形象。孩子,妈这几年积攒的钱和以前老板给的赔偿金一共5万多元,全都在存折上,密码是你的生日,应该能够支撑完你大学毕业、自立成人了。孩子,这几天妈妈总感觉你在我身边念书,真好听呀,妈妈的疼痛减轻了好多。孩子,不要停,继续念呀……”
王雷再也看不下去了,跪在地上号啕大哭。
在一片荒坡上,人们经常看到一个佩戴着某名牌大学校徽的学生跪在一座墓碑前,摆上几个干果,虔诚地捧著书,声音如泣如歌……
母亲的高凳
程默
我终于明白,母亲坐得那么高,碗端得那么高,是害怕我看见她碗里枯黄的青菜,她把大米饭留给了我和父亲!
渐长渐大的女儿已经能够自己动手吃饭了,椅子上放着一张小矮凳,稳稳地坐在上面。我的母亲也辞别了她那张高高的凳子,爱上了椅子,搬来坐在我女儿的身边。母亲总是喜欢把她小孙女的碗优先盛得满满的,全是好吃的,很多时候女儿吃不下,剩下来的饭菜就被母亲倒进自己的碗里,慢慢地吃,倒也其乐融融。
母亲日益苍老,花白的头发,深深的皱纹,但她的爱似乎永远年轻,无声无息又铺天盖地。我常和母亲谈起我儿时的事情,谈得最多的就是吃饭,那时候母亲总是喜欢坐上那张高凳,我则坐那张刚好够到桌子的矮凳。说到这些,母亲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微笑着而不作答。
我七岁的时候死去了亲娘,十岁时母亲走进我的家门,成了我的后妈。俗语说“宁死当官的爹不死讨饭的娘”,失去娘的生活够困难的了,但乡亲们说,后娘的心是六月的太阳——毒透了,他们的眼睛似乎告诉我,更悲惨的生活还在后面。其实,即使乡亲们不说,书籍电影中关于“继母”的故事已经太多太多,在母亲走进我家门的一刹那,我就把敌意的目光送给了她。
父亲在乡村小学做代课老师,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母亲来了以后又种了两亩地,生活渐渐好转,但依然会为吃穿的事儿发愁。一间茅草屋,两张破床,家里最值钱的恐怕就是那张传了几代的大方桌。每天,我们一家人就围在上面吃饭。青菜饭、萝卜饭是那时常见又有点奢侈的生活,父亲通常会问我些关于学习上的事情,而母亲的话不多,只是坐在一张高高的大凳上,手中的碗也举得高高的,吃得有滋有味。我则被安排在一个矮凳上,刚好够着大方桌。我常常拨弄着碗中的饭粒而无从下咽,心中无比的委屈,要是妈妈在世,那大高凳可是属于我的。可现在……更气恼的是我连她吃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终于寻找到了一个机会,一个让母亲知道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机会——我找到了一把旧的小钢锯。趁母亲下地劳动的时候,我搬来那张原本属于我的高凳,选择一条腿,从内侧往外锯,直锯到剩下一层表皮。从外面看凳子完好无损,但我知道,稍微有些重量的人坐上去准会摔跟头。那天中午,母亲烧的是青菜饭,先端上的是我和父亲的饭碗,我坐在自己的位置,埋头吃饭,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却又希望发生些什么。母亲端着她的大碗,坐在大高凳上,手中的碗照样举得高高的,依然吃得有滋有味——我的计划落空了,她并没有从高凳上摔下来。
我一边回答父亲的提问,一边偷偷把脚伸到母亲的高凳旁,希望把那条断腿给弄下来,偏偏够不着,未能如愿。天生不愚笨的我故意把筷子掉到地上,趁拾筷子之际,脚用力一蹬,“喀嚓”一下,全神吃饭的母亲根本不会想到凳腿会断,“哎哟”一声被重重摔在地上。碗没碎,母亲摔下来的时候尽力保护着它,但碗里的青菜洒满一地,母亲的衣服、脖子里都沾上了——母亲的碗里全是青黄的菜,仅是菜叶上沾些米粒。平时被我认为是难以下咽的米粒,在那一时刻、在青青的菜叶上,却显得那么的生动,又是那么的珍贵!
我终于明白,母亲坐得那么高,碗端得那么高,是害怕我看见她碗里枯黄的青菜,她把大米饭留给了我和父亲!也就在那天,就在母亲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就在父亲举起手来准备打我屁股的时候,无比羞愧的我扑在了母亲怀里,喊出了我的第一声、发自内心最深处的:“妈妈……”
一张纸币
雪小禅
他心疼地说:“妈,别找了,天亮了再找吧。”母亲却执着地找下去,手电筒的光柱晃在黑夜里,刺得他心疼。
他是苦孩子,出身穷苦,3岁死了爹,娘给人家洗衣服赚钱。所以,他知道自己应该分外努力,将来报答辛勤的母亲。
18岁那年,他以优异成绩考上大学。母亲为了给他凑足学费曾去卖过血,他装作不知道,怕刺伤母亲的心。他也瞒着母亲去卖过血,搬过石头磨破了手,卖过报纸嚷疼了嗓子,为的是让母亲减轻一些负担。
大二的寒假,他回家,看到母亲正在寒冷的冬天里给人家洗衣服,手都冻裂了。母亲说:“别的工作不好找,只有给人洗衣服,一件一块钱。那些都是富人家的衣服,怕洗衣机洗坏了……”
那天,母亲领到钱,高兴地说:“儿子,妈妈赚了200块钱。”说着就掏口袋,谁知口袋里只剩下一张百元纸币!母亲一下子慌了:“我丢了100块钱。”再也没有说二话,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外面夜黑风大又下着雪,母亲沿着回来的路线去找钱。看得出来,那100块钱对她而言,简直是太重要了!那是母亲一个月的生活费,那是他一个月的菜钱啊!
母亲出去了,他也随着母亲走。外面很黑,母亲打着手电筒,一边走一边找。他的眼泪就无声地下来了,是啊,那是母亲洗了100件衣服的报酬啊!
他在院子里找来找去,没有;去外面的路上找,还是没有。就是有,也早让人捡去了吧?
母亲在寒风中来来回回地走了三趟。他心疼地说:“妈,别找了,天亮了再找吧。”母亲却执着地找下去,手电筒的光柱晃在黑夜里,刺得他心疼。
他从母亲给的生活费中抽出100元,放在院子里。他认为,这是让母亲解脱的好办法。
果然,他听到母亲惊喜的声音:“孩子,钱找到了!”
他奔出去,配合着母亲的惊喜。母子俩兴高采烈地回到屋子里。母亲说:“就当没找到。来,给你,自己多吃点好的,看你瘦的。”
几年之后,他大学毕业,有了一份好工作。他把母亲接到城里,母亲再也不用洗衣服了。那张百元大钞,他没舍得花,还一直留着。那是他和母亲找了半夜的一张百元纸币,是温暖,是踏实。
过了几年,他偶尔提起这事,笑着对母亲说:“妈,那100元是我放在那里的。”
让他惊奇的是,母亲说:“我知道”。
倒是他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母亲说:“我领回的钱都有记号,上面写着1、2、3,而那张百元纸币上面没有记号,况且是在院子里捡到的。我知道那是你怕我着急放的。我想,儿子这样心疼我,我不能再找了,既然丢了找不回来,为什么不让儿子放心呢?”
他上前抱住母亲,眼睛潮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