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城城主府邸历史悠久,沿革流传近一千多年,所占地广阔,地势以山地居多,辅之水面。在那近千里围墙环抱之内,充斥着古今风味,楼院林立,依山傍水,镶嵌于各个园林景致风光之中。湖泊、平原、山地彼此交融相依,整体规划错落有致。登楼远眺,读山览湖,把酒临风,心旷神怡;或是密林幽谷,抚琴听竹,石磬泉清,心静云空;或者水榭游舸,逍遥澹泊,烟波致爽。加之,悉致琪华、瑶草、古木、仙禽,点缀其间,身入其境,何其不耳目愉悦,如入蓬莱?
周蕊入住的是当年邵鞅年幼居所,芳菲故园。此时,园内,深红尽,绿叶阴浓,青子满枝头,来往婢女如云,侍卫如林。往日里那翩翩俊逸睿智一佳公子,此刻却是罗裙怯步,粉黛无章,欲哭无泪。周元要是知道了段安可了劲的把自己的女儿养成了个货真价实的假小子,不知会是个啥子表情?还好,邀人傅粉脂,不自著罗衣,香闺深院里那些个在行里手有的是,被扑腾整整地三四个时辰,完事,这个公主,典雅中透着瑰丽,看上去又温醇可人儿,可谓脱胎换骨像那么一回事儿了。
应差的领队婢女早就口干舌燥,一身淋漓大汗,让周蕊在镜子前转个圈又来回走了几步,细里瞧不出啥子不顺眼了才松了口气,各自一队队地走出了院门。被折腾且被暗地里嫌弃了的那个全身的不自然可不是一下能适应的,不是说女人打扮是一种享受吗?自己怎么宁愿去飞马练剑背兵书呢?往镜子里飞了一眼,没敢怎么仔细地瞧了,这个人还是自己吗?干脆地把镜子翻倒扑墙放着。不知道那个呆头傻脑的赵冀见了自己的如此模样是不是认得?想及此,不由地心噗通噗通地猛跳着,接着又是一阵阵地疼了起来,那年笄第倒是有过一次很正式女子打扮,可是他却是没有见着的。想到自己这装有可能在他面前出现,不由地又是一阵地忸怩一阵痴想。愿为其士,也悦为其容啊,知道不知道?
整个盛夏里,围绕着这个城市通往这个府邸的路径都被车轮碾压得呻吟,单单那葡萄就像游动的紫霞,一车车地穿梭于那一片片市邑、路惊着一个个前卫堡、横穿过滔滔护城河浩浩荡荡地进入城主府。当然还有那些络绎不绝的花车,上面载着大陆上所有的各个城或是大小国的廊庙重心,车上除了他们的钱袋、灵魂,理性或是愚蠢,还有他们适婚的儿子女儿们,跟那珠宝、皮毛、绫罗绸缎汇成灿烂的汪洋,汹涌而至,将府邸各个楼院填满。
许多时候,能够用炫耀或是婚姻就能解决的事情,谁真的甘愿赔光家底、挥霍性命地真刀真枪?六月六的仪式,已经是一场豪华盛大的相亲宴,一场巨大的婚姻豪赌,至于具体的筹码?用数字计算来的实力、策略及政见,再加上这些年轻人们的容貌、身段、气质,名声、谈吐、才学、机智、品性、……,至于爱情,也是有可能的,谁还能不让想要胡牌的妄想一下来个杠上开花?浮华、奢侈、热闹、紧张、五光十色的快乐之邦,这里面的较量,比那充满罪孽、满地嚎叫、杀声震天、血流成河的战火烟云地,有着同样的残忍,更加地不可预测、充满着诡异。
剑城公主所在居所,很快传开,往来者所经此处,都是分外地夺眼,甚有好事者,奔走相望,借故相近。而她,极少旁顾,难得开颜,按照要求恶补礼仪、舞步、仪式进程之类。谦卑?白痴?心不在焉?或是骄傲?一时猜想四起。
直至,燕昌王子涂明烁,飒爽阔步而来,让所有的姑娘们都禁不住心血沸腾,情思起荡。他手拿礼帽,身旁佩剑,裁缝的巧工,加饰着,青春以及名声,让人感觉,如山泉树木般自在清新。于芳菲故园外,立于招摇而来围观的人群里,显得有几分少年英雄的高踞飞扬。
直截了当,得城主令,可见公主!
入得园去,却见那人,头发光亮,显得聪明的前额美丽、平坦、晶莹,那眼眸仍是又大又黑,半掩着的明亮,泛着青春红的脸蛋,在粉丝面巾下若隐若现,那上半身一件半透明披肩,里面是宝蓝色绸缎吊带紧身襟衣,下身是明黄多层绸布折叠裙摆,腰间配着扎成花的七条彩宝络子,仿若七只各色的蝴蝶,栩栩如生垂落在花枝上,那身段清瘦而柔软,却是那样陌生又熟悉,玉足露出鞋尖上以及两边绣好的青莲图样,这些都让他血脉喷张。
奉命留饭,见涂明烁只是抬眼呆看,周蕊不由地紧张,不是吧,如今自己的模样该不是那么容易认出来吧?提壶伸臂,将他酒杯倒满,却见他居然满脸满头的汗,有那么地热吗?不由想到昔日里大伙少年畅饮的情谊,给他羽扇轻摇。到底是怎么吃完这顿饭,又怎么送出园子的,中途说了什么,涂明烁真的不知道,自己根本没管住自己的眼睛,没有离开过那人一下,哪怕是眨眼也没有。巫女浇酒云满空,玉臂摇扇粉熏熏,仿佛置身于那天边堆砌的团团白云里,追着霞光走了一遭。出了那园子才发现自己的腿一直有点抖,全身汗水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