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冀重新坐到潭边的大黄石上,潭水湛清,源头是院子后苍翠的山头半山腰的几眼汩汩泉水,看着波光凌凌的潭面,倒影着院落、松柏、白云,蓝天,……。想起昨天这个时辰,那人站在自己身边呤唱着的诗歌。“如梦入此川,逐步清溪水。随山将万转,趣途近百里,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翠。漾漾泛萍薇,澄澄映葭苇。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愿留盘石上,浣纱将已矣。”
不由地抬步沿溪而上,清亮的泉溪水,溪底泥石看的明明白白,缓流之处果然有新绿明翠的水草,被溪水冲得摇摇摆摆,几条几乎肉眼难辨的刚孵出的半透明小鱼,穿来穿去。不知道走了多少时辰,到了源头。三眼泉眼挨得很近,用枕头大小的圆匀大黄石首尾相接围成一个一两米宽浅水池子,池内泉眼不停地往外冒着清透透甘甜的泉水,汩汩有声,泉水漫过黄石两头汇成吊桶粗的两股溪流分奔山下。
也许是有些口渴了,也许是走的热了,也许是这透亮汩汩的泉水的诱惑,他徒步朝泉眼走了过去,将头扎进了泉眼中间。一阵透心凉爽,让他身心一下放松了下来,可是他忽然感觉到眼前无数的金星飞舞,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晕乎乎地,轻飘飘地,感觉飞起来,一滴一点,感觉自己成了这些泉水,突然断了流,奔腾往下的溪水干缩掉,泉眼里水仍然在冒出来,泉水却没有了去处,满心的泉水澎湃奔溃,却毫无出路;又好像自己成了所有的树,树干跟树根,一根一根地被断开了,断裂处流着黏黏的液体;他迷迷糊糊地,好像自己又犹如一个婴儿,凄惨地啼哭,他的母亲决绝地将他交给另一个怀抱,转身而去,……。
紧跟而来的左展书一见情况不对,立马上前把人从水里一把捞起,掰过身子来一看:双眼紧闭,眉头深锁,水淋淋的惨白的脸面上,两行滂沱而出的泪不停冲刷,身子蜷缩着轻颤,几乎轻不可闻地,喉咙里发着乳兽轻喃的呜咽声……。
见此模样,一股冰凌般的冷意,铺面而来,冻得左展书,从胸口到脚尖一阵寒颤。怎么会有如此的哀戚绝望!这是要寻死吗?还好自己跟着来了,这货要是在这里,在这个时候,那啥?哎呀,真真的后果不敢想啊,自己还是赶快把他送走吧。
此刻,通往剑城的一辆急性马车上,段月紧捂心口,脸色青白,一阵揪痉地疼痛,从心口处弥漫到全身,一下一下地。自己怎么啦,生病了吗?无知的人啊,水乳相融的两颗灵魂,遽然的分开,是性命悠关啊!怎么会来去都没有个书信?
而此刻,他哦,是她,就算知道又能有什么选择?更何况当时自己更本就没有那个心力考虑周全。
左老头去了古庄园,是要在死前保护那快速衰老的周元的。可是周元又岂能对一个对自己曾有恩情、身中剧毒还不顾生死护着自己的老人,撒手不顾,他想用毕生的功力来压制左老头的毒,却哪知这毒本身就是个圈套!毒转到了周元身上。这才是下毒人真正的目的,周元昏迷,命在旦夕,古园护院不得不发出信号、放飞信鸽、派出所有人马,寻找段月,哦不是,是自己的小姐周蕊。几乎同时,左老头寻迹而来翁同院,直接将段月夹带上马车,给追来的左展书一句“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剑城。左展书给昏睡的赵冀点好迷香,换好衣裳。见他最初的一刻惊慌后,居然毫无声息了,不由地多观察了一下,还好,差一点就一命呜呼了,这个赵冀,看上去什么都是淡淡的,却也是情关难过!
又是一天一夜,赵冀幽幽地醒来,两眼濛濛,身子疲软地躺着,近身围着韩氏父子?抬眼看后,屋子里还有几个眼熟的。自己这又是在哪呢?
这些年里,自己恣意往来南北,好像都是在追随着自己心里的一个影子。这次是真的认定了心里的感觉,就是他了。且管他谁是谁!可是却此刻又将自己孤独地爆嗮于烈日。
掀开素色的单锦被,推开要上前来掺扶的手,自己是从小就练武的,身子怎会真单薄脆弱不堪?下地走了几步依窗向外探看,却只见长空黯淡连碧草,马踏声声,有人行,极目处,一长亭,挂有醒目的官驿路标印记。自己居然被送到了周元古庄附近的官驿客栈!
也难怪,以此地为圆心方圆百里,西是原来的兰图小国,往东是大梁、往南入剑城、北走是燕昌。只是,南北东西路,自己要行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