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莎为了这个电话,从上午打到下午,几个小时不停地拨,依旧没人接听。罗莎起了疑心。
出现这种情况至少有两种可能:
一是手机被盗,失主还没来得及更换新手机,或已换新手机,也换了新号码而原来的手机没销号;
二是持机人出现了意外,没有能力接机通话。
想到这里,罗莎感到问题严重了。
罗莎想,不能把过多的时间耗在这个证人身上,她不能“包打天下”,如果对方果真出了意外,自然有人会去过问。她没时间与这个人玩捉迷藏,必须集中精力把宝贵的时间用在自己负责的案子上。就眼前情形看,她应该尽快弄清王孝祖提供的这条线索与李向东的关系。
如果洗车人是李向东,么李向东是通过什么手段得到那辆车的?
根据罗莎的简单分析,又可出现两种可能:
一是李向东与车主联系好,车主在约定地点去接李向东上车,两人一并去机场,然后车主去检票、安检、上飞机。李向东开着车往回走,中途出了车祸,慌张逃逸,阴差阳错地到了凉风村,在水塘边洗掉车轮的。
第二种可能是李向东与车主偶然巧遇,李向东提出借车,对方不干,李向东顿起歹心,干掉了对方,抢得车后,漫无目的地狂逃。
罗莎认为第二种可能性不大,光天化日之下,在车水马龙的大城市要干掉一个人谈何容易,总得弄出些响动来吧,有响动就极易被人发现而报案。同时,街上到处都是摄像头,干净利索地逃掉也不容易。
罗莎最后决定,还是从摄像头里找答案,这是个迈不过的方案,这个方法看起来笨点,却管用。这次她得把工作做得很细很细,首先从李向东家门口的那个摄像头开始。换句话说,从李向东离开家门,一直找到王孝祖所在的凉风村山脚下。
荒郊的路弯弯曲曲。
人类发展到现代化的今天,真得感谢科技,是科技发明了监控摄像,近而使这个叫做“电子眼”的东西遍布了城市的大街小巷、车站、码头、商场、银行、公园,以及各种各样可能聚众的场所和有公共设施的地方。
虽然大多数摄像头平时意义不大,只是用它来吓唬目卩些心怀不轨的人,根本没人监看和收集翻看,可是一到关键时刻,它里面自动记录的东西却发挥出不可替代的作用。比如,有商店装上摄像头,怕别人不知道,还要在墙上赫然贴个纸条,上写“内有监控,切莫盗窃”,以警示人们。有些心术不正的人见了,动起了歪心思。心想,如果店内真有监控设施,为什么还要贴那几个字?会不会是“雷声大雨点小”,虚晃一枪?如果没有,贴那几个字只能是吓唬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于是,满怀侥幸心理,避开凡人肉眼,如人无人之境,将店内的贵重物资席卷而去。结果没出商场就被拦了下来,因为那些“电子眼”确实敬业,工作干得非常出色,把那些偷盗行为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原来店里贴字条是上“双保险”,提醒人们“手莫伸,伸手必被捉”。也有被蒙混过关的小偷,这些小偷在夜间作案,头上顶个被单,就像支起一座降落伞,一件一件地搬店里值钱的东西,直到搬个精光。
第二天店主发现被盗,还信心百倍若无其事地等着看笑话。心想店里装了那么多摄像头,你小偷的劣迹历历在目,等把警察叫来,还不抓。
于是报警,警察打开录像设施系统,哭笑不得,除了那团被单在不停地移动之外,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罗莎想到这里不觉好笑。
尽管摄像头洋相百出,对她来说却是办案不可或缺的好帮手。她把从摄像头里得来的情况进行了梳理,按时间顺序罗列,得出了下面一个表:
10点32分,李向东从家里出门。
10点38分,李向东在自家门右侧拐角处停下,向右则万向张望。
10点41分,一辆轿车开来,停在李向东面前,他打开车门,上了车。
10点44分,轿车启程向西而行,一连过了四个十字街口,其中遇上三次“红灯”,而停车等候。
11点12分,李向东下车,车进了停车场,3分钟后另一个男人拿着钥匙(可能是轿车钥匙),向李向东走去,一起进了“春江水”茶楼。
19点25分,两人走出茶楼,重新上车,向北而去。据茶楼服务员回忆,两人一直在包房内玩一种叫做“反手换”的扑克游戏,这种游戏每次用半副扑克,可玩出输赢,两人似乎玩得很扎劲,连午饭和晚餐都是送进包房的。
20点01分,两人出现在机场航站楼,在自动售票机前办理了登机牌。李向东拖着行李,把另一个男人送到安检口,两人告别,那男人拿李进。
20点39分,李向东开车离开机场。
21点17分,那辆车停在了“五缘仙居”小区门前,李向东从车上。
刘菁菁就住在这个小区,也许是李向东在约她。李向东一边打电话,一边走来走去,显得有些焦急的样子,足足经历了16分钟,李向东才关了手机重新上车。也许刘菁菁拒绝了他。
21点35分,李向东开车离开“五缘仙居”小区。
22点51分,轿车驶进滨江路四号岔路口时,一个人横穿马路,与急驶过来的轿车相遇,轿车赶紧向右侧避让,形成45度夹角。
此时,一条狗正好与那人相向而行,轿车躲过了横穿的人,却撞上了奔跑的狗。轿车没有停下,不但没有减速反而还加大油门提速逃离。
那狗惨死在公路中央。
0点41分轿车出城,向着跳灯镇方向行驶。
第二天早上8点40分,轿车重新在进城的收费站口出现。
轿车进了城。
第一天晚上0点41分到第二天8点40分这段时间,轿车上的人干了什么,无从记载。但可以肯定,那车就是王孝祖记下车牌号的那辆车,车的人就是李。
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李向东没有劫车,车祸伤及的是一条狗,而不是人。可能是在晚上李向东因为看不清楚参照物,加上心情不佳,也没有细看,误把狗当成人,害怕别人发现后追来,出城兜了几个圈子,确信摆脱跟踪以后才去销赃,清洗车上的血迹。
这件事看起来是李向东送朋友去机场,然后将朋友的车开了回来。
至于去凉风村洗车的事,可以理解为李向东误以为自己驾车伤了人,怕受到处罚,销毁罪证,然后调换车牌、逃跑。为了掩人耳目,遵循“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和“出人意料的”常理,出城转了几圈以后改头换面又回城。
如果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李向东下一步应该是把车藏起来,然后胆大妄为地回家听风声,直到事情烟消云散之后,再将那车开出来。至于车主,是比较容易交差的,朋友嘛,大不了破点财。
可是罗莎隐约感觉到,事情不会么简单。
她断定李向东可能会弄一个假牌照,一直开着车逃亡,或者先将那车处理掉,再逃亡。或者进城只是虚晃一枪,制造假象,干扰警方视线,自己探听到确切信息后再确定下一步动向。
她认为李向东最早是有外逃的企图,又担心开自己的车会暴露目标,于是用谎言向朋友借车,那样“换手抠背”不会引人注意。
这个计划是他事先谋划好的,但人算不如天算,在实施过程中发生了突发事件,打乱了原有的计划,他只能按现在的步子往下走。按李向东原来的计划,他向朋友借车,声称自己的车坏了,或老板娘开走了,自己办事急用车。朋友说他要去机场出差,正好没人把车开回来,李向东这时借车,“就汤下面”,两全其美。于是,答应李向东借车,并让他在自家门右侧拐角处等候。
由于起飞时间还早,朋友寂寞,二人便去“春江水”茶楼消磨时间,那是他们经常光顾的地方。也许李向东并没心情玩“反手换”,但拗不过朋友,因为朋友是晚上的机票,时间还早呢,朋友在这个时段无所事事,李向东送上门来,正合他意,两人就这么玩了几个小时,然后朋友高高兴兴地去了机场,把车钥匙交给李向东,让他把车开回来,后面发生的事情就好解释了。朋友的手机为啥打不通,原因是多方面的,很可能,朋友正处于一个屏蔽的环境,或者为了省钱,到了新的地方,换用了新的手机卡,把“长话”变成了“市话”等等。
罗莎的分析很有些道理,不管怎样,她要先找到李向东,弄清楚一些事情的关键节点之后,才好进行下一步的工作。可是,接下来李向东的所作所为非常离谱,让人啼笑皆非。
李向东的逃亡生活,一开始就显得么艰辛。正如罗莎的预料,李向东进城只是为了施放一些烟雾弹,给警方造成假象。
是夜,人静天晚之时,他便蠢蠢欲动,开车出了城,他这次避开了高速公路而走向国道。这样就躲过了收费站,躲过了监控摄像的录像记录,也躲了那些他不想见面的收费管理员。一路狂奔之后,他把车子停在了一个路边修理厂,给汽车的轮胎加足了气,花钱买了个假牌照,这是他事前想好了的。
在凉风村洗完车,他就取下了车的牌照,当时他还很犹豫,下意识地又把取下的牌照拿在手上端详了一会儿。后来,还是觉得换牌照比较稳妥。
他拿下蒙在车上的那张纸条,挂上了新买的假车牌,这车子的身份一下子就改变了,作为新车主的李向东心里也释然了。因为从严格意义讲,那车牌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假货,它实实在在是交警部门发给的真货,是因为那些专做车牌买卖的梁上君子把它从原主人的车上悄悄地拿下了车,然后在失主的车上贴上个纸条或发个小“广告”留下电话号码,想让失主来认领时,诈取些钱。但是有些人并不买账。
要说这种敲诈的把戏虽然令人气愤,又实在不算很大的事情,这种以别人的骨头榨别人的油的事,是见钱见货不见人,交易都是暗箱操作,不见真“神”。向警方报案吧,这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点的事情,钱也就那点,立不了案。其危害能大能,说大就大,说小就。
警方还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
这种事车主的确头痛,不要车牌,车子上不了路,要得车牌又怕那些“君子”记住你的电话号码之后没完没了地敲诈。
不少人都不愿为这点小事伤脑筋,根本不向贴在车身上小“广告”提供的号码回电话拿钱赎车牌。而是选择“蚀钱免灾,买得起车,就换得起牌”,不拿小钱惯坏梁上“君子”的臭德性,宁愿多花些钱,多花些时间找交警重新领个新牌,也绝不惯着这帮家伙的坏毛病。
就这样,车主们一边骂娘,一边按程序申请填表找交警,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至于梁上“君子”们拿了车牌,会产生什么后果,他们就不多想了。
那些原想诈一坨钱的小偷,就觉得没劲了,劳神费力得来的“金元宝”成了一块废铁,到手的钱一下子就没有了,他们是不会白干一场的,于是再担一次风险,把车牌交给了修车店,兑换钞票。这修车店也不可能白干,买进的时候,尽量压低价格,卖出的时候尽量抬高价格。
这就有了李向东这种人买车牌的路子。
李向东换好车牌,在附近的加油站加满了油箱,发疯似的向前跑,就像身后有快捕追赶似的,一口气跑出好几百公里也没有停下来歇歇。
渴了,一只手把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拿起纯净水喝几口;饿了,只好坚持、再坚持,好在排泄系统比较听话,没有发“噪音”,一路上从来没有要求停下来方便方便,也没要求去见一见“方便一处”的处长。
傍晚时分,逆来顺受的肚子坚持不住了,唱起“造反”歌。
劳累一天的李向东饥饿难耐,再也没有力气让汽车乖乖地听从自己的使唤了,这才把汽车拐进一个不起眼的鸡毛小店院内,向店老板胡乱要了点吃食,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填。幸亏店主人忙于自己的活计,没在意这等吃相,不然还会以为是八百年前的墓里爬出来的饿死鬼,向小店索债来了呢。
人饿到极致是不能快速进食的,这样反而吃不了多少东西。李向东没吃多少食物,空空荡荡的肠胃就有饱胀的感觉了,可是那张不听使唤的嘴并不接受这个虚假的事实,仍然一个劲地将桌子上的食物吞下,这样一来,胃就受不了啦,拿出狠招,让人疼痛难忍。
他只好向店主要了两个一次性饭盒,将桌上的食物全部打包,带上车去,等肠胃缓过气来之后再往下吞。
吃了饭饱了肚子,还缓冲了一下情绪,李向东冷静下来。
他想,这样整日在公路上狂奔不是办法,继续下去,即便不被警察抓住,也会被自己的神经抓住,把人逼疯或累死,不如动动脑筋,能否用智慧解决当前的事。当然,重新买一台车是不现实的,不光是要花去许多钱,关键是要用大量的时间去办理这样或那样的手续,还得出示身份证,否则汽车上不了户。
但是,一出示身份证不等于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诉给警方了吗?明白无误地给警方提供了行踪。与其那样,还不如去自首,何须东躲西藏呢?租一辆车继续向前跑,那样不容易暴露目标,如今租车公司很多,办起来也方便,对,就这么办。但要租车首先也要出示身份证,肯定不能觉出真的,整个假的吧?
再一想,这个办法也不可靠,且不说每天租金不菲,到了租期不还车,老板是要报警的,并且,如今的租车大都安置了卫星定位器,不管你到哪里,车行都一清二楚。否贝,他们哪有么大的胆子,把一台几十万元的家伙,随便让你用?
还有个办法就是将自己现在这台车来个穿衣戴帽,面目全非。
如今不是流行车身“广告”吗?把车身弄得花里胡哨,在车身两边喷上些时髦的有“回头率”的卡通图片,在车前车后再配些文字,比如“我是螃蟹我怕谁”,“我乖,我不惹你”或者“10次路考不过关”,“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等等之类,这就谁也不认识谁了。
不过李向东却觉得这些都是、儿科,他不愿再玩这些游戏。
他想在前副驾驶的挡风玻璃前放上一块“新闻采访车”的牌子,那样这车就没人敢惹了,他深知舆论监督的震慑力,再加上新闻记者是无冕之王,见人大一级,谁愿意招惹是非?
不过,还是不妥,他更知道国家是不允许媒体跨区域采访的,别人虽然看不出你是真记者还是假记者,但能看出你是哪里的车牌照,出了车牌的地域范围,就没有人买账了。除非是北京牌照,中央国家机关的记者不受限制,其他省、市、区的记者都是要受限制的。现在对假记者、假记者站、假新闻抓得很严,万一碰了个正着还不整个不打自招了?可是京牌一般人是不太愿制作的,风险太大。
有人说,不去经风雨,何以见世面。经过一番折腾,李向东冷静了许多,小心了许多,在反复对比中一直没有想出一个比较妥善的办法,似乎有些江郎才尽了。
他一方面怀疑警方在跟踪他,另一方面又侥幸警察未必能够找到他。
警察找他的工具是电子眼,而从昨晚起,他算是“两进两出”城区,大张旗鼓,丝毫没有掩饰,没有藏着掖着,不照样过关了吗?他并不怀疑目卩电子眼每一只都不是摆设,每一只都能起到作用。
他自己店里的那东西就是一个聋子的耳朵。
那满大街,满道路的电子眼一共有多少个,谁会有闲工夫对每一个电进得多人得。
他大胆设想,那些东西根本不管用,是用来唬人的,根本用不着理会。
不过,他也不能妄加评论。他要去验证他的想法,如果他的想法正确,他就不必东躲西藏了,完全没有必要东躲西藏,找个地方住下来,凭借自己成功经商的本事,只需几年打拼,后半生照样可以舒舒服服地过日子。谁还在乎什么“第一美”,什么张洪利,什么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