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氏布行，丛万涛的房间。
气氛有些冷。
过了许久，丛万涛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弟弟，你是说你要离儿那个丫头？”
丛生轻啜一口茶，低低地说道：“是的，不知道丛老爷是不是肯割爱。”虽然丛万涛口口声声称他为弟弟，但他对他的态度却淡漠到冷，没有半点拿他当亲人看的意思。
“这个——”丛万涛干笑几声，肥胖的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离儿那个丫头既不乖巧又不懂事，没一件事情做得好的，我担心她要是跟了你，一定会惹得你不高兴。我看，弟弟如果你需要丫头，是不是再看看别的？我这府里的丫头，伶俐乖巧的还有些个。”
“我不要别人，只要她。”丛生坚持着，放下茶杯，缓缓地看向他，“难道丛老爷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肯？”无形之中施加了压力。
“不，不，当然不是！”见他不悦，丛万涛紧张得直冒冷汗，不敢再拒绝，一口就答应了，“只要离儿愿意跟你走，我一定不会阻拦。”
“那就这样说定了。好了，也没别的事情了，不打扰丛老爷休息了。”说完，也不等丛万涛答话，他就起身目中无人地离开了。
丛万涛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眼中映有不甘。
“该死，好好的一块肥肉居然让他给抢去了！”他在他背后咒骂着。
肥肉？敢情，他以为他自己是条狗。
“离儿！”
“哦，是三少爷呀！”正在雪地里独自玩雪玩得不亦乐乎的南宫离看到向她走来的人，弯了弯好看的双眼，“三少爷也有兴致出来玩雪吗？”
丛帛脚步沉重地走到了她的面前，看她的眼光有些呆滞。看着这个笑靥如花的人儿，虽然她此刻就在他的面前，他却感觉她离他是那么地遥远。
“离儿，你真的要离开这，去丛月山庄吗？”迟疑了半晌，他终于开口问道。
“是呀，三少爷也听说了？”没想到消息传得够快。她笑得越发地甜美了。
“为什么要走？”
南宫离好笑地看着他一脸受伤的表情，反问他：“为什么不走？丛庄主开出那么诱人的条件，我没道理不接受呀，我只是一个丫头而已，总是势利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我还懂。”
但他却无法接受她的理由：“离儿，你不是这样的人。”
“三少爷，你是不是以为丛氏布行是一个值得我留下的地方？”就算她真的不是那样的人又如何？只要是一个正常的人，谁都不会傻得甘愿留在这样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吧。
丛帛语塞了，确实，这里，除了钱，别的什么都没有，他有什么资格让她留下？
“三少爷，你也不必沮丧，我又不是今天就走，好歹也要留在这里过完年再走呢。而且，要是三少爷以后想我，可以随时到丛月山庄来看我，不是吗？”
丛帛的心情可不像她那么轻松，只要她离开了丛氏布行，恐怕他就没机会再见到她了。去丛月山庄，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没有那个胆子。
“离儿。”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因而变得忧心起来。
“怎么？”
“昨晚——”他看着她，有些艰涩地开口，“你们——睡在了一起吗？”
南宫离笑得眯起了眼睛，突然觉得逗弄眼前这个有点傻气的人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是哪，三少爷有什么意见？”
“你们、你们有没有做别的事情？”
“做别的事情？这个离儿不太懂呢，三少爷你能不能说清楚一些，这别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呢？因为我和丛庄主昨天晚上做了很多事情，不知道三少爷你指的是哪一件。”
丛帛摇了摇头，没有接着问下去，他怕听到他不想听的答案，既然得不到她，那就让她在他的心中留下完美的印象吧，她依然是那个纯洁美丽的离儿，永远也不会改变。若是丛生真得到了她，他也不能说什么，也没有资格说什么。像离儿这么美丽的女子，也只有像丛生那样的男人才有资格得到他，他——永远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见他不再问，南宫离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看向了远处，看到了一只出来觅食的鸟儿，翠绿色的羽毛，模样甚是好看。它正埋首雪地，专心致志地寻找着能果腹的东西。下了一天一夜的雪，它可能饿坏了。
她全部的注意力被那只鸟儿吸引，以至于忽略了身边的少主子。
只见她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去，靠近那只鸟儿，想要把它逮到。
那只可怜的鸟儿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处在危险之中，依然在雪地里寻觅着食物，踢着爪子，刨着雪。
寻了个有利位置，瞄准，南宫离正要出手，一个声音打破了她全部的计划。
“离儿，你在做什么？”
不高不低的声音，却足以让小鸟儿惊醒，拍着翅膀离开了雪地。
突来的失落感令南宫离愣在了当场，有些赌气地不想去理那个坏她计划的人。
丛生兀自往前走去，经过丛帛的时候，淡笑着看了他一眼：“你找离儿有事？”
“不、不，没有，我只是路过。”丛帛结巴地答着，狼狈地逃开了。
丛生也不留他，径自走到了南宫离的身旁，侧过身子，看到她略显阴沉的表情。
“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高兴。”他明知故问。他知道她是在捉鸟儿，但他偏不愿她得逞，所以出声让那鸟儿逃走。
“丛庄主，你还真是来得巧。”南宫离看向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是吗？”他一笑而过，转了话题，“丛万涛已经答应让你随我走了。”
“这是意料中的事情。”就算借丛万涛一个胆，他也不敢不答应，先不说丛生会让他不好过，就是她，也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舒了口气，感受着冬天特有的寒意。
“不会舍不得吧？”
“不会。”虽说少了些可以被欺凌的对象，但能得到丛月山庄庄主未婚妻的身份，她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有得有失吧，公平得很。
“你穿的似乎少了些，离儿。”看着她一身单薄的衣裳，丛生轻声说道。
她哈了口气，看了他一眼，微笑：“我身子骨好，御寒能力强，不用裹得像粽子一样。”
“话是这么说，可我看了，总免不了会心疼。到丛月山庄以后，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我可不希望别人说我虐待我的未婚妻，连衣服都舍不得给你买。”他说话的声音好轻柔，轻柔得她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知道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地说出这样的话，故意地让她恶寒。风瑟瑟，昭显他的险恶用心。她觉得冷了。
“丛庄主，你可不可以不让我有误上贼船的感觉？”做所有的事情，她都是在为自己着想呢，她不可想到后来倒霉的还是她自己。
“离儿，不要叫得这么生分，我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了。”他挽过她的手，同她一同在雪地里走着。她太聪明了，有的时候，他就单纯地想与她斗斗嘴，看她生气恼怒的模样。
“那要叫什么？”
“你可以试着叫我夫君，或者，相公也可以，再或者，直接唤我的名吧。”他温柔地建议着。
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南宫离眯起了眼睛。他是真的想娶她了？如果真是这样，她倒反而不安心了。
不行，她不能轻易地就让自己葬送在他的手里，她还要观察一段时日，如果他其实是口蜜腹剑的伪君子，那她一定不能如了他的愿。她自诩清高，绝不容许自己的终身幸福砸在自己的手上。
于是，她从他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往旁边移了移，防他三尺。
“离儿？”丛生不解，但觉得她的行为可笑。
“怎么？”
“你是在防我吗？”
“我想，丛庄主也不是不懂礼数之人吧，就算真的是未婚夫妻，在未成婚之前，也该保持一定的距离。再说了，我不过是个挂名的罢了，清清白白的，虽然比不上那些大家闺秀，但也是正经女子，丛庄主不应这么随便吧？”她挑的，首先是一个可以保护她的人，而不是丈夫，所以，他那么热切地视她为妻，她敬谢不敏。
“我还以为，经过昨晚，我们已经不分彼此。”
“丛庄主你真是暧昧，昨晚，我们有发生什么事吗？”想拿那件事来压她，他未免想得天真了。
若不是她突然起了防他之心，他也不会拿昨晚的事情来提醒她，但她的意思——是想否认他们同床共枕的事实吗？他不会让她如愿的。
“离儿，要是你真的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不要紧，我可以找出人来让你回想起的，我的小厮乔灵还有那位三少爷都可以成为目击证人，你说是不是？”
“你——”真是卑鄙！南宫离心里恨得牙痒痒，表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笑容，“丛庄主你真是说笑了，离儿的年纪还不大呢，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不仅记得，还记得一清二楚呢，所以，就不必麻烦乔灵和三少爷了。”
“这就好，不然的话，我还真担心了。那么，你对我的称呼也可以改了吧？”果然是商人，有着商人的奸诈。他的得寸进尺让南宫离懊恼极了。
“既然你不想那么见外，我也就不坚持了。”不过，让她唤他“夫君”或是“相公”之类，那是不可能的，她顶多连名带姓地叫他丛生。
“还有，不要离我那么远好吗？我不想在对你说话的时候很大声，而且，这么远的距离，会让我感觉你随时都可能离我而去，真是不安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