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座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并没勾起任何食欲,宋词焉焉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说想喝酒。
忍住骂上几句的冲动,陈碧海盛了半碗饭,哄小孩子似的道:“吃完就陪你喝酒,一醉方休。”
“我又不是三岁。”她把头发全都绑了起来,露出柔和纤细的颈部线条,越发显得瘦。
“知道自己不是三岁,就应该知道空腹喝酒烧胃。宋词,没有任何人能对另一个人的痛苦感同身受,所以,我不能说自己完完全全理解你的难过,但是,你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就算欧黎欧隶徐远山他们通通不在,我也在你身边,懂吗?还有宝贝,下飞机时她给我打电话,叫我好好看着你,还说万一熬不过,尽管去英国找她。你以前不是说过想去欧洲看看?等身体养好,我们给你安排。”
端起谷香浓郁的米饭,宋词没再说什么,大口大口扒着饭,几颗温热眼泪掉进碗里,她一并吞进去。
如若所有不幸都是灭顶灾难,很庆幸能遇到两个好友。
还能有什么比目前的状况更糟么?既然尝过最最深切的痛,有什么理由随便自我放逐?
自己不是答应过天国的父母,一定会过得好吗?
是的,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活。
以前的宋词可以做到,如今的一样能!
换上休闲衣裤趿着拖鞋走出星河港湾临江半月形大门,正好十点。
陈碧海酒量不错,当有意借酒浇愁的宋词喝得醺然卧床,她蹑手蹑脚随便拾掇一番便拿了钥匙出门。
因为,江畔不远处,还有人在等。
退却燥热的夜风习习吹过,一直朝右走的她很快看到孤孤单单靠边停的路虎。路灯昏黄,在车内闭目小憩的男子面容上洒落清淡光芒。站在车的位置朝左前方眺望,刚好看到宋词所在的位于第九层的房子。静静看了会儿,她又转身,微微偏头靠在椅背上的欧隶亦清减许多。为伊消得人憔悴,以前,她好奇自己瞩目的男人到底会为什么样的女子销魂断肠,如今真相揭示,与其说羡慕与嫉妒,不说她对好友以及自己爱过或许也还爱着的男人怜惜更多——
小产后的身体本来虚弱,宋词日日闭门,吃不下睡不好,憔悴得不成人形。
欧隶也不见得好,吸烟酗酒,颓丧落魄的样子让下飞机的她差点都不敢相认。
作为旁观者,她理解好友的悲伤艰难,对欧隶处心积虑的复仇亦有怨言,而看到更多的是两个人彼此痛苦不堪的自我折磨。无法肯定这算不算爱情,但是,她相信他们两的心里是有对方的,不然,宋词大可以在流掉孩子后潇洒分手,悼念欧黎也好,努力遗忘也罢,至少比现在会过得好。而复仇成功的欧隶则可以马上回意大利,以他莫测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不是么?
想得出神时,车窗缓缓落下,里面传来暗哑男音:“来了,上车坐吧。”
转到副驾驶座拉开车门,陈碧海坐进去。里面空调开得极低,冷气嗖嗖窜到皮肤,激出一层粟粒。
亚麻色衬衫被路灯照得变了色,幽眸沉沉的欧隶微抬下颌,远远望向房子的方向。
他没开口问,她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将近二十分钟,终于低低出声:“孩子没了。”
身旁坐如雕塑的他搁在方向盘上的手明显一缩,半晌才沙哑的接话:
“我知道。她去医院那天,我一直跟在后面。做完手术后,替她开车的代驾司机是我叫过去的。”
陈碧海飞快侧眸,吃惊诘问:“知道还不阻止?如果孩子留下来,对你和她都有好处。欧总,不是我说,难道你不懂一个孩子对于维系两个人感情的重要吗?你始终是宝宝的生父,即便宋词永远不回头,那也是改不了的事实。退一步说,不考虑你的感受,我相信要是有宝宝陪伴,宋词的伤口会更快愈合。”
噼里啪啦的一番话倒完,她立即意识到自己言语口吻非常恶劣。
要知道,全公司上下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态度莫不是既敬佩又畏惧。
“对不起,欧总,我激动了。”
“你可以叫我欧隶。”
他的脸色并未因为劈头盖脸的责备而有所变化,从仪表盘取出香烟火机,他熟练而优雅的点燃一支,狠狠吸进几口,淡淡青雾在冰凉空气里缓慢游移上升。虽然近在身旁,陈碧海依旧像从前一样看不懂他幽怨深邃的眼神。她想,自己也许永远看不懂这个男人。烟头明明灭灭的红色光亮在暗的车厢里一闪又一闪,直到烟快烧完,他才重重吐出一口烟雾,沉沉道:
“用孩子维系感情,太残忍。如要离开,我宁愿她走得无牵无挂无羁无绊,即便,那是我的孩子。”
“可是…”还想辩解,可无词成句。
一个男人,宁愿失去骨肉,只想给一个女人毫无牵绊的尊重与自由,除开深爱,还有别的因由么?
忍不住摸了摸裸露在外的两条手臂,她皱了柳眉,喃喃低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要在从前听到这句,欧隶定会冷冷声明自己的选择不需他人置喙,而今,只能无言以对。摁灭烟头,他又抽出根点燃夹在修长指间:“这段时间你可以不去公司上班,工资照发,如有非你处理不可的业务,我会叫Cici通知。很抱歉,身为老板,我也觉得这样的安排和说法可能特别俗气而且蛮不讲理,所以你可以拒绝,但是,从个人角度来说,我恳请你,好好照顾宋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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