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再喝斥的宋词分了神,刚挤出一个音节,只觉得握刀的左手被一股大力道拉得往前使力,她想凝神阻止音节来不及,然后,有什么热的东西喷出来,黏黏的,再然后,身体轻了,坐在上面的人缓缓往侧边倒。淡淡的腥味很快在空气里弥散,挣扎爬起的她看到满手鲜血,脑子轰的炸开,再也做不出正常反应。
倒在地上的徐远婷痛得脸色发白,鹅黄连衣裙迅速浸染成污秽血红。
瞪大丹凤眼的她怨毒指向吓得六神无主的宋词:“是你…你杀了我,欧…欧黎和我哥不会原谅你。”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不是我。”
仿佛看到徐远山和欧黎对自己横眉冷对的情景,她抱头努力的摇,手上的鲜血粘到发丝,腥味愈浓。
腹上伤口源源不断流血,张着嘴的徐远婷还想回应,但到底没了力气,指向对面的手慢慢垂下。
大片大片的血将她身下的花瓣染红,红得刺目。
宋词去翻手机求救,慌乱中却忘了自己来得匆忙根本没带。将包翻个底朝天后终于想起,此时,躺在血泊里的人眼睛完全闭眼,脸如锡纸。想到徐远婷似乎也有背包,她连滚带爬的往外去找。彻底暗下的天空升起莹莹烁烁的星子,泪流满面的她一路找,终于在樱花林的入口处瞅到一个白色小包。
克制不住颤抖的手拉了好几回都没能打开拉链,哆哆嗦嗦翻出手机按下120,一束手电光突然照过来。
手机掉了,吓得不轻的她跌坐在地,立即喊救命。
“宋词。”伴随光源走近的是一脸焦虑的欧黎,他飞快扔掉手里的灯,紧紧按住浑身战抖的人:
“是我!发生什么事,身上怎么会有血?徐远婷伤害你了?”
熟悉男音潜入耳畔,宋词抬眸,失声痛哭:“不是我的血,是她的!欧黎,我…我杀了她,怎么办,我杀了她!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我为什么要带那把水果刀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跟她抢,为什么要和她争锋相对,呜呜,我应该让她,不是吗?我一直都让她,为什么这次不行……”
欧黎愣了片刻,脑子里迅速做出判断后,捧住她的脸:
“听我说,你现在马上出去打车回帝景花园,我去看看,别害怕,说不定没扎中要害。”
“可是…”
“没有可是,宋词,听我的!这是钥匙和钱,走北门,容易打车。”
讷讷握紧被塞到手里的钥匙和钱,惊魂未定的宋词喃喃出声:“欧黎,我…”
“再相信我一次,马上走,别耽误时间,我去找她。”
“如果她死了,我要坐牢,对不对?”
“傻小孩,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现在走,听话。”
欧黎将她推到北门的方向,六神无主的宋词在他的不断催促下跑进暮色。
然而,欧黎不仅当晚一整夜未归,第二天,第三天,都没出现。
直到第四天,不敢出门也不敢和任何人联系的宋词终于等到他现身,同时来的,还有警察。
原来,徐远婷真的死了,原因是水果刀扎入肾脏,本不足以致命,由于抢救不及时失血过多而身亡。事发后,痛失爱女徐氏夫妇通过花城高层向警察局施压,务必十五天内抓获凶手。欧黎在第三天主动自首承认自己亲手将其杀害,但是警方在徐远婷连衣裙上发现属于另一个人的血液,而那点血,不属于欧黎。
经过调查,他们确定徐远婷当天去见的人是宋词。
很快,清理现场扰乱视线的欧黎在帝景有一套复式房的信息也浮出水面。
闪亮而冰冷的手铐锁住双手时,几天不吃不睡的宋词没反抗,甚至也没解释。担心受怕的几十个小时让她终于明白什么叫惊弓之鸟,况且,听到欧黎竟然为自己主动承担杀人罪,她忽然觉得即便身陷囹圄,也值得。她坐上警车,面色阴郁而悲伤的欧黎跑上前,大声喊:
“宋词,我不会让你有事。不要随便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懂吗?”
“你相信我没杀她?”
大手轻轻覆盖上她,他哽咽着答非所问:
“对不起,是我的错。”
“不,是我,我应该让她的。”
亲耳听到徐远婷身亡,宋词的心着着实实痛了一下。
这种痛与害怕不同,而是深深的惋惜,懊悔与自责。
如果自己能温柔一点或者不计较一点,不会造成今日局面,不是么?
从此之后,自己再无脸面见徐家的任何人,他们或许会说,当时帮助了一条白眼狼。
悠悠望向此起彼伏的楼盘,她收回自己的手。
呜呜呼啸的警车扬起一路漫天尘埃,靠在车里的宋词微闭上眼,所有的不安和害怕奇怪的归于沉寂,只剩下平静,再平静。她想得很清楚,等自己把一切说出来若警方依然判有罪,她不会继续上诉,因为,她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
报恩已经再无可能,那么,赎罪便成了唯一能做的事。
这,也是她最后能为徐家做的。
从未想过自己有天竟会入狱,宋词到警察局交代完一切收押。被欧黎故意擦掉的指纹,徐远婷裙子上属于自己的血迹,所有证据都指向她,能证明她并非蓄意杀人的徐远婷身亡,单凭片面之词,恐怕难以彻底洗清嫌疑。但是,到底怎么判刑,迟迟未有消息。狭小窒息的单独牢房照不进阳光,灰色墙壁和冰凉铁门隔开两方世界,她在象征着罪恶的里面,或许,从此将与拥有光明与快乐的外面绝缘。
没人为难她,也没有一再二再而三的提审,除开送一日三餐的人,见不到任何面孔。
日夜漫长,度时如年。
捱到第十天傍晚,终于有人来。
照例确定身份后,她被两个工作人员带出去。
太久没看到太阳,当走出寂静阴暗的过道终于得见天日,她本能的用手挡了挡。几株苍翠欲滴的松柏在通往外面的道路静默,她远远看到两抹熟悉身影矗立在厚重铁门口,一层淡淡金光覆盖在两人身上。边走边望的她想不通,直到亲耳听到工作人员出声:“两位,她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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