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会遭遇暗礁?
宋词不能肯定,只依稀感觉到自己和欧黎之间的爱情似乎再也没有从前那般明朗窝心。
非常清楚欧飞之于从小没有母亲的欧黎到底有多重要,她不能阻止欧黎千方百计解救出已关进监狱好几年且身体日渐糟糕的父亲,所以,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要求她不与徐远婷来往。徐远婷的父亲徐智,在虞城混得风生水起,与政界商界都保持良好关系。如他愿施以援手,欧飞出狱或许有转圜余地。毕竟,当年作为虞城第一黑的他被捕,到底没判死刑,也多多少少证明其实有人在暗中相助,可能兄弟做过疏通,也可能是以前结交的朋友念旧情——
其实,对宋词而言,这些都不重要,甚至营救欧飞是不是有践踏法律之嫌,也不那么重要。
唯一在乎的是欧黎和徐远婷究竟要来往到什么时候。
高考如期而至,发挥平平,成绩刚好上本城大学。开学那天,从美国回来的徐远山陪她去学校,平静从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不过,敏锐的宋词却很肯定徐远婷肯定说过欧黎的事,此举动对她来说只有利而无害,不是么?非常不喜欢这种蒙着一层纱但怎么都不戳破的憋闷,报道后,她主动提起,将自己和欧黎之间的事原原本本回忆一遍,末了,诚挚且认真的道歉:
“远山,对不起,我知道你待我好,也知道自己今生都报答不了你的恩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九月,天碧如洗,阳光倾城。
徐远山站在一棵挺拔木棉树下,温润如玉的眼底淌过绵密黏浓的忧伤,淡淡接了非常文艺的句子。
他一直在等自己长大,想不到等到我真正长大,两人第一次谈论感情竟是我爱上他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指的是我,又何尝不是他自己?第一次看到总以温和笑容示人的男子为自己流露出惆怅,宋词还是很难过,不爱,并不代表不关心,在她心里,徐远山的意义几乎等同于亲人。
“我听远婷说起过你们之间的事,想必你也知道远婷也喜欢他,为了他还不肯出外留学…”
“我知道。”斩钉截铁的回答昭示出不容更改的决心,她想得很清楚,只要欧黎把握住分寸,确实不应该为徐远婷的事而做出以后势必遗憾的决定。怎么样都好呵,只要自己在他心里无可取代。见他的眼内又覆盖上一层黯然,宋词深呼吸几口,低头瞅向身边一丛丛黄蕊的月月桂:
“假如他喜欢远婷,我会心甘情愿退出,可是,他不喜欢。”
白皙面庞笼罩上挥之不去的阴霾,徐远山细审眼前人的模样,清秀的眉,明亮的眼,妖娆的花裙子,青春洋溢而又不失骄傲与倔强,如今的她的确比小时候沉默寡言的闷丫头可爱动人,而让她有如此转变的正是那个千方百计哄着妹妹想让父亲出手搭救他父亲的男人。但是,他有什么资格夺走自己辛辛苦苦多年等待的人?连父亲都的央求别人救得他又有什么能力保护一个需要呵护的女孩?
馥郁桂花香在沉默的空气里蔓延,相视而立的两人同时沉默,各有所思。
不知是他眼底流转的温柔过于熟悉还是早有预谋潜伏心里,她鬼使神差的开口:
“远山,你…你能不能求求伯父,让他帮帮欧黎?伯父很喜欢你,我知道。”
这么多年,宋词从未主动求过徐远山什么,总是他愿意给予,才感恩接受。
今天,终于开口,却不是为自己。
为心爱的人而放低姿态舍弃骄傲,并不觉得委屈,因为她知道,欧飞不出来,欧黎始终寝食难安。
陌生而锐利的痛瞬间贯彻心扉,徐远山小心掩饰自己的不甘与震惊,柔声道:
“小词,你为了他,来求我,是吗?”
“是。”不敢再与他对视,亦不敢再像从前一样无畏无求的看着他,宋词终是尴尬,声如蚊呐。
“我…会跟爸爸说,你从没求过我什么,不是么?”
“你给过我太多,我不是不想求,而是不能再求。”
“可,你还是为他开了口。”
谈话不知不觉间变得压抑沉闷,徐远山对着阳光淡淡一笑,白皙面庞浮现出比从前稍冷的柔光。拍拍她的肩头,他朝窘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人道:“好了,别想那么多,我没别的意思。能跟我开口,至少证明在你心里我还值得信任。这,让我很安慰。走吧,去吃饭,在美国好久没喝过煲得好的汤,想死了。”
“好啊,我知道学校附近有一家很不错,是…是我从网上看到的,口碑很不错。”
本想说是他带我去过的,可宋词不忍心再说出欧黎的名字。
心细如尘的徐远山对如此明显的停顿视而不见,点头应承。
心里,一片冰河凄冷。
再后来发生的事,是怎么也没有料到的。
三个月之后,欧飞出狱,用的是保外就医的名头,不过谁都清楚只要出来,再进去就是另话。可惜,欧黎的高兴还没持续多久,又一次噩耗降临,欧飞查出得了急性白血病,从住院到逝去不过十几天光景。当时,刚从超市打工出来的宋词走出员工大门就被一直在等的欧黎紧紧抱住,等断断续续说出父亲咽气,喝得酩酊大醉的他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那晚,他们在外面开房了,也是他们第一次整夜独处。
什么都没发生。
悲痛欲绝的欧黎一直在倾诉,说他小时候如何调皮放肆,说他妈妈答应会从欧洲回来看他,说他弟弟欧隶是怎么在自己的鼓励下在异国的蓝天下努力,还说他们兄弟之间有约定,彼此照顾好爸爸妈妈,不论他们大人之间有什么恩怨,他们两人都期待四个人聚在一起和和美美吃顿饭,只有那样,才叫团圆。
宋词默默倾听,除开拥抱,却不能再给予更多的安慰。
世间众生,哪能人人顺心如意?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碰触的伤疤。
她如此,欧隶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