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审宣布维持原判,给在虞城掀起一轮又一轮的舆/论/高/潮的热门事件划上句号。有媒体挖出当年徐家千金被害一事,众说纷纭渐渐归于一派,就是绝大部分平民老百姓常挂在嘴边的“人在做,天在看”,做假药害死人还试图掩盖真相这种事实在丧尽天良,所以,徐远山兄妹的下场就是徐氏黑了良心的报应。
每次听到这种腔调,宋词都装作听不见。
不是不知道那些所作所为有多恶劣,可是,更习惯记住别人的好。
本性或歉意使然已无暇深思,确定他在城北监狱服刑,宋词在一个清晨独自开车去了。
九月未央,虞城不见秋影,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瓦蓝的天洁白的云还有高速公路旁漫无边际翻滚着的的碧浪。
通过GPS引路,她很快到达目的地。
按程序办好手续,一袭碎花长裙摇曳的她深呼吸走进去,隔着一扇玻璃静静等待。大概十分钟左右,身穿囚服的徐远山低头缓慢走出来。剃了光头,那细致温润的眉眼更加明显。不知道为什么,他抬头的一刻脸上写满烦躁,当看到对面的人肩头披着薄米白流苏披肩,神情停滞的他先是惊愕,尔后眼眶隐隐浮动出水光。
“还记得这条披肩吗?”静默打量一阵子,宋词轻启菱唇。
“我前年去布拉格给你带的,你一直向往布拉格。”被拷的手不自觉缩了缩,低声作答的他稍有哽咽。
“你每次去不同的地方都给我带礼物,香水,披肩,口红,项链,手镯,说都说不完。远山,我真想过和你一起老去,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呢?有时,真想回到我们准备结婚的那段时间,或者回到在孤儿院的小时候。”
“你…你想起来了?”徐远山的呼吸逐渐沉重,一个字一个字咬得特别用力。
“是,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所以你现在知道我没有骗你,他真的不是欧黎。”
“是,你没骗我,他不是欧黎。”一阵隐痛窜向心脏,宋词望向他,沉静道:
“远山,自始至终你没问过我那天和远婷相见的细节,对,我很抱歉当时的自己不够冷静不够温柔,如果做到,悲剧不会发生。但是,我没有杀她,只是当时所有证据都指向我,对吗?我能出来,和你与欧黎有关,是么?”
淡红唇瓣抖了抖,他收回眼神,又垂下光溜溜的脑袋。
长时间的缄默,久到以为这次见面将到此为止时,他突然问道:
“欧隶没告诉过你吗?”
“我和他很久没见。”
胸口又一痛,徐氏溃散,徐远山入狱,复仇大功告成,如愿以偿的他该回意大利了吧。
“被拘留当晚,欧隶来找,用我爸妈的安全威胁我把当年的事完整说出,我…我照做了。等事无巨细的坦白后,他才告诉我说其实根本没有挟持我爸妈。我骂他卑鄙,他冷笑着说他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君子,还说看在你的份上,他不会动我爸妈一根头发,也不会要我的命,只想让我在高墙内度过此生。我以为他回去后会把什么都告诉你…”
的确是欧隶的行事作风,从来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
只是他们聊了什么,如远山确与欧黎之死有关,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证明他的复仇无错?
想想也对,以他的性子,需要向旁人证明什么吗?
对自己,则更不需要。
暗暗自嘲之际,又传来徐远山缓慢凝重的询问:
“小词,你还愿意听听我的回忆么?”
习惯的称谓让人忍不住追忆某些回不去的时光,宋词不禁想起从前,他也老用这般语气跟自己说话,小词你愿意看看我的作文么,小词你愿意周五跟我见面么,小词你愿意去机场接我么…千万句小词,千万缕柔情,即便大概能猜到接下来他的讲述将包含怎样的不堪与龌龊,她仍然毫不怀疑,眼前这个依旧白皙却难掩落魄的男人爱自己。她与他,八岁相识,有很多回忆,哪怕欧黎或欧隶,都难以抹去泯灭。
寂静的室内只剩下平静追叙,一字不落的听着,她在尚未愈合的悲伤里越坠越深。
快完的时候,有狱警从后面进来在耳畔嘀咕什么,他坚决摇头,眉宇间又有了刚开始的不耐。
狱警离开,全盘托出的他忽而一笑,淡淡道:
“其实,我是该死的,对么?”
“远山…”除开无语凝噎,不知以什么相对。
“在广顺银行东日支行,我有个私人保险箱,里面的东西经过彻查已经解除冻结,密码是你的生日,那是我留给你的东西,有空去取。支行经理老孙是我朋友,去找他,他会替你办理相关手续。就像你刚才说真想过和我一起老去,我也真想过给你一辈子幸福,只是世事天注定,半分不由人,我怎样都没办法把你留住,这从欧黎出现的夜晚就已注定。小词,你走吧,以后不要来找我,我不会再见你。”
说完,徐远山突然起身,几乎没给她一句说再见的机会就转身走向狱警,马上离开。
趴在分隔开的玻璃上好一阵子,听到外面传来女人嚷嚷声的宋词抹了抹泪走出去。
途经申请探监的办公室门口,一个大肚子女人正在苦苦哀求:
“同志,求您再给我跟他说一声吧,我只是想给他送一点吃的,三分钟,马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