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显没想到家里还出了这桩事情,不由沉下脸来说道:“这事你为何不早对我说?那左右不过是个丫鬟罢了,他既然相中了索性送给他就是,何苦结了这个仇家?姓赵的虽然是个织染局的副使,一个从九品不入流的小官,可咱们也犯不着得罪他,碧枝那丫鬟是那个院里的?”
“咱们府里这些丫鬟之中,只有碧枝那丫鬟长得好,嘴巧人也机灵,我便让她服侍锦丫头了!”金氏忙回道,便吩咐身旁的丫鬟如姐去请二小姐过来,务必让碧枝跟着过来一趟。
玉锦在自己房里正陪着四妹妹绣绫说话,绣绫比玉锦小三岁,看上去娇憨可爱,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量着房内的摆设,说出话来却带着一股子老成劲:“二姐姐这次去了平望怎么不带着我去呢,我不像二姐姐有机会出去,整天呆在家里都快闷死了!”
玉锦微微一笑暗想这个妹妹最得父亲疼爱,以前在北京城的时候,她说要去哪里玩,父亲没有不同意的,现在年纪渐大,朱姨娘怕她像以前一般疯跑有损闺誉,才拘束着她不让出去吧!
玉锦让碧枝给她倒上茶,便坐在一旁和她说话。绣绫哪里是坐得住的,一会子在多宝格上摸一下玉石的摆件,一会儿从抽屉里翻出玉锦收的各种小玩意看个不够,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冬梅和腊梅神情紧张的不离左右,生怕她们主子将二小姐的东西给摔坏了!
“姐姐这个东西是在北京城买的?父亲也太偏心了,怎么也没想着给我买一套?”绣绫拿出一个水晶做的小老虎爱不释手,这是一套十二生肖的水晶摆件,每个只有大拇指般大,但是雕刻的栩栩如生十分可爱,正是以前在北京时金奕买给自己的小玩意,她喜欢这套摆件的刻工精致,便一直带回了吴江老家,没想到如今让绣绫给翻了出来。
“这个在北京城里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妹妹想要的话,回头让二舅妈捎过来一套就是了!“玉锦敷衍的说道,暗自疑惑这个四妹妹平日里也不大到自己这里来,今儿过来不知道为了什么缘故!
绣绫将手里的水晶小老虎往盒子里一放,“谁不知道二舅妈最疼的就是二姐姐你,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脸面向她讨东西,不然姐姐将这套小玩意送给妹妹吧,等回头你让二舅妈再给你捎一套更好的!”说着便给身后的冬梅使了个眼色,冬梅竟然笑眯眯的将那个红木盒子接过来,拿着径直出房门走了。
玉锦又气又笑,没想到绣绫竟然这么赖皮抢自己的东西,那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可毕竟是金奕送给自己的,并且自己也很喜欢,实在是不舍得送给绣绫;可是眼看着绣绫的丫鬟将东西已经拿走了,玉锦没办法,只好对绣绫说:“东西先送你玩几天,等我得了新的再换回来!”
绣绫自然是笑嘻嘻的答应了,姐妹俩又说了会子话,绣绫正要告辞,金氏房里的如姐过来传话,请二小姐带着丫鬟碧枝过去,说老爷夫人都在那边等着呢!
玉锦听了不由一愣,和碧枝对视了一眼,看她也是一脸不解的样子,不由狐疑的问如姐:“母亲那边房里除了父亲还有外人吗?”
如姐笑着回道:“奴婢过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外人,只有老爷和夫人两人在房里说话来着!”她又眼神复杂的看了碧枝一眼,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有说!
碧枝对上她的眼神也心里一怔,她以前在夫人那边院里做事的时候,和妙姐如姐三人关系最好,刚才如姐看自己的那眼神里带着几丝怜悯,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她疑惑的看过去,如姐却已经低着头退到门边了!
玉锦听如姐说大夫人那边没有外人,便放下心来,想着只要不是碧枝的父母来赎她就好办,况且上次让碧枝拿了一百两银子回去,就已经说好了碧枝的亲事府里自有安排,想来大夫人不过是随口让碧枝跟着过去罢了!
绣绫眼珠转了几转向玉锦告辞,便蹦蹦跳跳的带着腊梅回去了。如姐看着她们主仆走远,这才轻轻的说了一句:“看三小姐这个年龄真好,也没有什么烦心的事情。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年龄大了些,好多事情却都是身不由己了!”这话虽轻,但是清清楚楚的传到了玉锦和碧枝的耳朵里!
碧枝神色渐渐有些紧张,她不安的看了玉锦一眼,玉锦冲她微微点点头,眼里带了安抚的神情,几人便往金氏那边走去。到了房里果然只有父亲崔显和金氏坐在那里,玉锦只见父亲脸上似乎带着怒气,金氏却是满面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有几分勉强,她忙上前给父母请了安,便坐在平时自己坐的椅子上。
崔显抬头看了女儿一眼,便将眼光投向她身后的碧枝,见那丫鬟身材苗条皮肤白皙,瓜子脸上一双水灵灵的杏子眼,果然如夫人说的长相出挑秀丽,再想到前几日见到的赵副使那张可憎的老脸,不觉心里也有几分恻然,想着这么一个水灵灵的丫头配给那个糟老头子,倒真是可惜了!
金氏看向碧枝的眼神则是带了几分凌厉,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碧枝看到那眼神带着阴冷,早吓得后背冒出了冷汗,忙站在碧枝身后低下头。直到听大老爷和二小姐说起赏还唐妈妈卖身文书的事情,这才觉得稍微安心了一些。
玉锦没想到父亲这么痛快的便将唐妈妈这事定了下来,不由得惊喜交加,忙替唐妈妈谢过了父母,这时崔显咳了两声说道:“锦儿,刚才你母亲说你那边的人手本来不太够,现在的几个丫鬟年纪也大了,明天再喊人牙子过来,给你买几个得用的人吧!”
玉锦吃了一惊,忙笑着回答:“女儿院里有十多个下人呢,像贴身伺候的桑青和碧枝,女儿一向都熟悉了她们,换了别人倒是不习惯的很,谢谢父亲和母亲的关心,女儿的意思还是不要破费花钱再买新人进来了!”
“你这个傻女儿,咱们府里那里穷到那份上,连买下人的钱都没有了?”金氏似笑非笑的瞥了碧枝一眼,“当初碧枝是咱们府里最俊俏伶俐的,我没舍得给浣芸用,将她派去服侍了你,如今她也到了该嫁人的年龄,咱们府里哪有应扣着人不让丫鬟出嫁的道理?”
碧枝闻言浑身都轻微的哆嗦起来,听大夫人这话,大概是要将她指给哪个小子了,她一个做丫鬟的又不敢插嘴,只能这么紧张的听主子安排自己的命运。这时又听到二小姐说道:“我那里除了桑青碧枝和红翡三个年龄大的,还有三个小丫鬟,服侍的人女儿宁可要大一些的,那些小丫头子们平日就知道玩,听说我那里的小丫鬟采儿昨儿贪玩掉到湖里淹死了,不知道母亲可知道这事?”
崔显正端着茶杯喝茶,听到玉锦这话大惊,手一颤茶杯便滑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他顾不上心疼那个五彩成窑的茶盅,忙惊声问玉锦:“昨儿府里又死了个丫鬟?”
玉锦抬头看了父亲一眼,眼角微微瞟向坐在一旁的金氏,见她脸上那惯常的笑容凝滞着,抓着帕子的手指发白,显然是用着很大的气力在控制自己,心里更有了几分成算,便脸上带了几分诧异的说:“父亲还不知道这事吗?女儿也是今天回来的时候才知道的,淹死的小丫鬟是大哥派人将她从湖里捞起来的!可怜那采儿才十岁多一点,就这么着走了!”说着便拿帕子擦起自己的眼角来。
崔显定定心神,侧脸看了金氏一眼,“这事夫人刚才怎么一直没提起过?莫非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知道?”又吩咐一旁的丫鬟,“快些去请大少爷进来,连崔安一起喊进来!”
玉锦用帕子遮住眼睛,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她刚才故意将采儿淹死的事情在父亲面前提出来,就是想看看父亲是否得知了此事,若是父亲还被瞒着这事,他得知后必然会因此大怒,那么碧枝的事情便会往后拖延,采儿的死因也能够名正言顺的追查一番了!
不一会儿崔志和崔安走了进来,崔志想必已经从丫鬟那里探得了口风,所以一进门便跪在了崔显面前,不等上面发问便回禀道:“儿子刚才就去前面想禀报父亲的,又听长平说父亲在前面书房里会客人,便先忙着别的事情,没来得及及时向父亲禀报此事……”
金氏在旁边暗暗出了口气,捏着帕子的手指不觉松了几分,她刚要插话,便听到崔显说道:“无缘无故的人怎么会淹死了?咱们府里以前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你和崔安去后园里给我仔细去查一下,这事和上次失火的那事都有些蹊跷,要真是府里有人弄鬼,我必然要报到县衙里去,请县老爷派人来抓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