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船又在运河上行了五日,终于在吴江码头靠岸。潘子洵邀请几人先去他们家里暂住,施复自然是婉言谢绝,李舒玄还想抽空和玉锦私下说些体己话,可是施复板着脸不离玉锦左右,李舒玄无奈,只好和潘子洵一起辞别了施复上岸,李舒玄在吴江这里有一处小小的院落,也是以前唐妈妈养伤藏身的地方,潘子洵则是回家去打听崔家的官司事宜。
玉锦站在船板上,看着李舒玄身上穿着自己给他做的长衫一步三回头的离去,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施复在他身旁看到玉锦脸上似喜似悲的神情,脸上闪过一丝怅惘,等船继续往平望方向去的时候,施复对玉锦说道:“表妹要不在平望那边庄子暂住几日,我先去震泽和你父亲说好,然后由崔家派车过来接你过去可好?”
玉锦前日听桑青说施复给了父亲和二叔一大笔钱,让他们息了诉讼,心里非常不安。崔家的这场官司和施复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他为了自己能回到崔家不受难为,还是为此花费不菲。玉锦几次想开口问施复此事,此时趁机说道:“表哥其实你不必为了我买好我父亲和我二叔,能用钱买动的人,只怕以后更会贪得无厌,表哥你又何必将讲辛苦赚来的钱扔到崔家这个无底洞里?”
施复看着玉锦闪亮的黑眸,暗想只要你以后生活无虞,就是花再多的钱又有什么关系?可是这话他只能藏在心里,面上只是淡淡一笑:“你二叔本来就吝啬小气,你家里的生意赔本连带他吃了点小亏,崔志又一味和他纠缠不清,我花钱替你送个人情,你父亲自然心领神会,以后也不会和你纠缠那画册的事情!只是你嫡母和其他人倒要防备些,俗话说人言可畏,这些软刀子才是杀人不见血,就是花钱恐怕也堵不上那些流言蜚语的!”
玉锦轻轻点点头,以前她曾经被这些流言逼得背井离乡,这次既然回来,想必在家乡掀起的风波会更甚于前次。可是自己现在有了那个织坊,并且表哥也说过,以后自己设计的花样都可以让织坊照着织出来,自有别的店铺将那些缎料运出去卖掉,她有了这么多有趣的事情去做,哪有多余的精力管什么流言蜚语呢?
还有表哥留给她的那个酒楼,玉锦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回去抽空和王乾商议一下,能不能将杭州这边的地方菜在那边试一下,即便是为了表哥,她也下决心要将这几份产业打理好,以后等自己和李舒玄成家之后,这些都要还给施家。玉锦想到这里眼里焕发出从未有过的光彩,她崔玉锦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小心怕事的崔家二小姐了!
第二天到了平望的时候,玉锦和丁贵夫妇及唐妈妈福儿等人下了船,到庄子里暂住几天。到了庄子之后,玉锦才发现两年多没来这里,庄子又增大了许多,在院子后面还扩建了个不大不小的花园,园子里种了很多花树,虽然现在是冬天,树枝都是光秃秃的,但是可以想象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这个园子里将会是一派郁郁葱葱的繁盛景象!
庄子的管家早换了别人,是另外一个叫方二的人暂管,玉锦坐在正厅上,看那些仆人一个个过来见礼,意外的看到以前帮助过自己的邓贵家的也站在其中,心里不由一阵欢喜,这位妈妈手艺巧人品也好,做出的饭菜十分可口,玉锦心里不由盘算着回头让邓贵家的去福寿楼帮忙去试试手艺,若是好的话便留在那里做厨娘,不然在这个庄子里可真是大材小用了!
这时金远家两口子也赶紧过来伏在地上行礼,玉锦看到金远比两年前老了许多,原来乌黑的头发已经变得灰白,身子也佝偻了一些,金婆子倒还是那个肥胖的摸样,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偷着打量玉锦,又打量站在玉锦身旁的唐妈妈和桑青,眼里闪过一丝忌恨,忙又俯身跪在地上!
玉锦冷冷的看着她们夫妻两个,尤其是金婆子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和以前一样令人生厌。这时丁贵和方二悄悄在一旁说了一会,方二便走过来给玉锦行了个礼,“施少爷一直派我在这里做账房打理这里的事情,现在二小姐和丁管家过来,这里的事情我就算交差了,账簿我回头和丁管家一一交割,家人都在这里,二小姐若是想增减就请随意吧!”
玉锦点点头,心里想着金远家的是金氏娘家心腹,虽然跟着这庄子一起被表哥买了过来,可是她可不愿意在庄子里留下这俩个祸根,看金婆子那副奸猾模样,以后还安分不了。方二已经在下人名单上圈出了要放出去的人,玉锦看了看名单递给丁贵,“这几个圈了的年纪也大了,问问他们可有地方要去,要是打算出去便赏了身价银子放出去吧,以后干活只招些长工就好,先不要忙着买人来了!”
丁贵忙行礼说是,心里但是对二小姐添了几分敬佩。毕竟这田庄子里除了夏秋收割庄稼的时候忙一些,平时根本也用不到多少人手,养活一大批闲人,倒真是不如雇工划算。他看看上面圈的人里第一个就是金远夫妇,忙喊了名字让他们过来说话!
金远夫妇忙从地上爬起来到玉锦面前,听丁贵问他们可愿意回家去。金远忙点头要说“好”,却被他老婆从背后狠狠扭了一把,吓的他忙不敢吭声。金婆子捏着嗓子哭诉道:“我们老两口子做了一辈子奴仆,实在没有地方可去,请二小姐赏口饭吃,不要将我们老两口赶出去才好!:”
玉锦皱皱眉微微冷笑,这金远家的儿子在金家做事,侄女金彩就在崔家厨房里帮忙,他们怎么会没地方可去,看金远的事情倒是想出去,只是金婆子不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要赖在这里。庄子里多几个人吃闲饭倒也没什么,可是这金婆子心术不正又是金氏的心腹,留她在庄子里只怕要以后带来麻烦!
她想到这里给桑青使个眼色,桑青明白二小姐的意思,大声说道:“金妈妈你愿意留在这里也就算了,只是咱们庄子里用不了这么多闲人,都要去做粗活农活,你要是能受下来那个苦就留着吧!”她转身向玉锦说道:“我看院子里的干柴也没有多少了,金妈妈年纪大了也干不了粗活,就让她去外面捡拾些柴禾回来生火做饭,要是捡不来的话,照咱们庄子里的规矩是要重罚不许吃饭的!”
金婆子听后脸色突变,这个大冬天的外面寒风刺骨,又不靠山不靠林的哪里去捡干柴?出去半天人都冻个半死回来再不许吃饭,这不是活活要人命吗?她恨恨剜了桑青一眼,哭着喊道:“老奴愿意出去,出去讨饭吃也比呆在庄子里强!以前老夫人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对待过下人啊!”她还要继续喊下去,站在一旁的金远忙上前捂住老婆的嘴,不敢让她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玉锦冷然一笑,挥手让丁贵将他们的卖身文书找出递了过去,又送了十两银子的路费。不一会儿,庄子里年纪大些和品行不好的下人便打发出去了不少。玉锦又对着账簿查看了库房,只觉这个方二果然做事仔细严谨,倒是没有一点儿差错,心里不由佩服施复的用人得当。
玉锦在庄子里住了几日,震泽那边倒是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她心里也不免有几分忐忑,暗想莫非父亲和金氏又改了主意不成?若是不让自己回崔府去,其实在这个庄子住下去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在这里不要看金氏的脸色行事,也不需要理会那些闲言碎语,这么一想她心里又坦然了许多!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玉锦大早起来刚吃过早饭,便听到庄子外面有马车的声音,不一会儿小丫鬟寿儿急匆匆的跑进来禀道:“外面有客人来,说是小姐的家里人来了!”玉锦一惊忙起身刚要迎出去,却见外面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崔家大小姐浣芸!
半个多月未见,只见浣芸不施脂粉脸色消瘦,眉眼里没有了往日的柔媚,神情里带着一股乖戾之气,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玉锦正惊诧浣芸怎么会变成这样,却见浣芸身边的李妈妈先走上前来,也不向玉锦行礼,直往身后一挥手,便有几个粗使婆子闯进门来,各个房里开始搜检起来!
丁贵夫妇听到消息也忙赶过来护住玉锦,浣芸也不说话,大咧咧坐在上首的椅子上,脸色阴沉着。过了一会子李妈妈带了那几个搜检的婆子过来回话,一个个口称“没有看到”,浣芸这才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她盯着玉锦看了一会子,原来黑亮的眼眸此时阴暗的可怕,忽然冷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二妹妹现在攀上了李家这棵大树,别的什么人都不会在看在眼里了!那金奕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他以为我们崔家的姑娘都是由着他欺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