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霜前几天去城里铺子那边拿东西,回来后便脸色不太对劲,当时我还以为她生病了,可是摸着她的头也不热,便没将这事回禀给小姐!”站在一旁的唐妈妈听她们说起银霜忙插话道,“这丫头平时看着不言不语的,心里可是有主见的,现在都准备走了,她又不知道跑到哪里,明摆着是不想跟咱们回去,也难怪,她在花船那地方呆了那么久,再回崔府的话,只怕脸面上也抹不开……”
银霜虽然名义上是玉锦身边的人,其实她被潘子洵和李舒玄赎出来后,不过是在玉锦身边暂时安歇,毕竟不再是崔家的下人。只是她这么急匆匆的不告而别,倒是让玉锦心里很不舒服。
此时装行李的马车已经出了院子,施复站在院门口还等着自己,玉锦忙打断唐妈妈说道;“银霜她本来就是暂住在咱们这里,既然不愿意跟咱们回去,那也不好勉强,时辰不早,咱们快些启程才是!”说完便上了马车直奔码头而去!
潘子洵和李舒玄早站在码头那边等候着,看到施家的马车过来,俩人忙迎了过来。潘子洵笑嘻嘻冲着施复一抱拳,“我朋友舒玄正巧也要回吴江,我便带他跟咱们一起回去,反正船大也坐的开,还请施公子多担待!”
施复没想到潘子洵竟然带了李舒玄同路,明知道这是他们俩人商量好的,可是当着玉锦等人的面,自己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人都已经站在这里了,怎么能不让他上船?
玉锦扶着桑青的手从马车上下来,抬眼正对上李舒玄灼热的眼神,两人几日没见,竟然都觉得对方似乎都清减了一些。李舒玄一眨不眨的盯着玉锦,直到听施复在一旁咳了几声,才察觉站在玉锦身旁的施复,忙上前见礼,施复忍着心里的怒气,和李舒玄寒暄了几句,一行人便登上船去,船老大一声唿哨,客船便缓缓离开了码头,顺着运河往北行去!
此时正是隆冬天气,运河两岸一片萧索的景象,河面上来往的船只极少,一则因为过淮安以北的运河冰冻,能够行程的不过是江浙这一小段行程,二则年关将近,若不是出了大价钱,没有船家愿意在这个时节出航。施复雇的是艘大船,因为船钱优厚,船夫也特别卖劲,不到十天已经出了浙江的边界!
施复和李舒玄潘子洵他们住在前舱,玉锦独自一人住在后舱,跟随的仆人们住在尾舱。虽然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可是饭菜都是送到舱里,玉锦自从在码头上之后,却是再也没有见过李舒玄。这天她正坐在舱里做针线,前面甲板上隐隐传来施复和潘子洵说话的声音,忽然听到身边的舱门吱呀一声,玉锦转身一看,只见李舒玄躬身走了进来。
他身材本来高大,舱门又窄小,所以探身才能不碰着头顶,偏偏门楣的地方有个木钉,钩住了他头上戴的方巾,他往前一迈步,帽带便挂在了门上,欲行不可十分滑稽。玉锦本来看他进来不免有些害羞,现在看他这副样子不由抿嘴一笑,忙起身走过去站在他身前,踮脚帮他将帽带解下来又帮他将帽子理好,刚要抽身退回,却被他伸手一下子搂在了怀里。
玉锦羞臊的忙用手撑开他的胸膛,却被李舒玄搂得更紧,李舒玄低声在她耳边说道:“等咱们一回吴江,我便找媒人去你家提亲好不好?顾及我们李家的面子,你家里人也不敢把你怎么样,不然的话我心里可真是担心的很!”他说话的气息扑在玉锦耳垂边,玉锦只觉得耳颈痒痒的,半边脸热的发烫,半晌低声斥道:“前舱还有人呢,快些放手!”
李舒玄黝黑的眸子里闪过几分灼热,依依不舍的放开玉锦,只在舱门边椅子上坐下,玉锦退回原来坐的地方,垂下头只是不语,只听李舒玄低声说道:“你回去后只怕家里人还会找你麻烦,虽然在杭州一切有你表哥照应,可是进了崔家恐怕他也无能为力!我在吴江待不了多长时间便要进京待考,万事你要小心!”
玉锦微微点点头,这时只见他把一个小布囊放到了自己身旁的木桌上,“这里有一百两银子是我平时积蓄的,你先放在身边留着,以后在崔家有了什么麻烦,身边有些钱打发下人总是好的,”李舒玄轻声叮嘱她,语气中带了一丝坚定,“等我顶多半年,锦儿,我一定会把你从崔家接出来!”
玉锦知道李舒玄虽然也算是官宦公子,可是从他日常衣着用度中也可看出平日十分节俭,单单那件淡青色长衫似乎已经穿了几年还穿在身上。她忙抬头说道,“我这几年倒是颇有些积蓄,你进京考试,花钱的地方更多,这些银子还是你留着吧!”她返身从身后的衣箱里拿出一个小衣包一起递了过来,“这里有一件长衫是我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这几天试一下,要是不合适我再改一下!”
李舒玄接过衣服,却将那个钱袋仍放在玉锦手中,自己的一双大手合在玉锦白皙的纤手上面。“我一个大男人总会有办法,倒是你孤身一人,你嫡母和姐妹们又是那样的脾气性格,身边多一些积蓄总好一些!”他的手厚实而有力,那略带粗糙的触感让玉锦心里一阵发热,“别的我也帮不了你,有事情你可以找子洵帮忙,等我回来,锦儿!”说到这里他忽然放来玉锦,拿着衣包转身离开了船舱!
玉锦怔怔的坐在那里,手里还紧握着钱袋,刚才李舒玄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里带了几分说不出的压抑,似乎又带着几分难过,这让她心里不由也带了一些酸楚,眼圈也湿润起来。同为庶出的子女,李舒玄又是那么一个要强的人,他自己也没有什么产业,这一百两银子恐怕就是他全部的积蓄了!
施复和潘子洵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接着有脚步声传来,玉锦忙将手里的钱袋放在衣箱里收好,这时施复走了进来,玉锦忙笑着招呼他坐下。施复探究的看了玉锦一眼缓缓说道:“表妹不要担心回家后的事情,还记得我以前买下了平望的那个田庄吗?那个庄子就是给你置办的,地契回头我交给你收起来,崔家若是真的容不下你,表妹自去那田庄里先住下就是!”
玉锦忙用手指抹了一下眼角笑着回答:“那个庄子是表哥的产业,我暂且借住一下就已经很好了,怎么能收田契据为己有呢!这几年表哥对玉锦已经照顾的无微不至,玉锦都不知道怎么报答表哥的这份恩情!”
她莹白的脸庞上,双眼微微泛着粉红,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却是带着满满的笑意,施复看着那双盈盈美目,心里不由发狠,刚才他已经瞟到李舒玄的身影从舱里出来,这个心高气高的穷小子,现在什么都不能给表妹,自己都不能养活自己,还要过来招惹玉锦做什么?
“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吗?母亲临走的时候嘱咐过我,要我给你置办一份像样的嫁妆,不只是那个平望的庄子,就是你们家原来的织坊,还有震泽街上的那个福寿春酒楼,现在都是你名下的产业了!王乾我留在酒楼里做掌柜,以后有了为难的事情你去给他说就行!”施复抬眼看看舱外的河面上,眼里闪过说不出的惆怅,“照这行程,再过几天就到吴江了!田庄那边可以让丁贵替你暂且管着,这几处的年息都让王乾替你存到钱庄里,这事不要让崔家的人知道,否则只怕这些产业又要被他们抢了回去!”
玉锦没想到施复如此缜密,为自己以后筹划的又如此妥当,听施复的语气倒像是两人以后再也不相见似的,不由心头酸涩,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施复转眼看到玉锦流泪,心里也觉得有些难受,强笑着说道:“你看你还是个孩子脾气,一下子有了这么多产业,高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啊!“他本想开个玩笑,可是又生性严谨又不会哄人,玉锦听了他的话更加难过,泪水竟是一直流个不停!
施复叹了口气,上前掏出自己的帕子帮玉锦擦了擦脸,站在玉锦身前犹豫了一下,将她揽住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劝慰道:“北京城又不是海角天涯,以后又不是见不了面,要是有人欺负你或者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让王乾捎信给我,等你大喜的时候,”他说道这里心里一阵酸涩,忙忍住强笑道,“不要忘了请我这个表哥回来喝喜酒,否则大礼包可是拿不到了!”
桑青正巧端了食盘进来,看到二小姐和施少爷如此亲近,眼神一亮忙要退步出去,施复忙喊住她:“快些帮你们小姐洗洗脸,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动不动哭鼻子!”说完自己忙抽身出去,不让桑青看到自己也有些发红的眼圈!
桑青忙拧了热手巾帮玉锦擦脸,试探着问道:“二小姐莫非你也听说了?施少爷为了二小姐能回崔府去,花了一大笔钱给老爷和二老爷让他们罢了官司!这次小姐回去算是崔家的恩人,量夫人和老爷也不敢对二小姐怎么样了!哎,小姐,你怎么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