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太原府盛事。呈玉流苏素来传为神话,然而前朝多少故事,修真门派里多少典籍都提到的事物,无数人从来都对这个故事深信不疑。当年岑礼文若非拥有呈玉流苏,又怎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堪称军神。然而多少年来呈玉流苏踪迹了了,天下之大,这样一件人间至宝却失了踪迹。现在传言今天岑家后人岑范就要向天下宣布呈玉流苏的寻找秘密方法,如何不令天下人动心。
“礼部侍郎李万钟李大人赠镶金白玉虎一对!李二公子,这边请!”
刘汉时站在门口忙着迎客。因为自岑范去京上任以后,岑府一直荒废,留下人手不足。如今岑范奉旨回乡受爵,所办的更是难得一见的盛世,往来宾客众多,府里人手当然更加不足。刘汉时在太原府经营多年,讨一个门口迎客的工作还是轻而易举的。
岑府三个大门,来客很有默契地分成了三类,正门专门接待朝廷官员来人,朝廷官员大多因为公务在身不能来,但又因为要拍岑大人马屁,不少人都派来家中的重要人物前来代为祝贺。西门用于招呼世外修真高门来人,修真仙门一般避世不出,尤其是仙门高人更是如此,因而大多派门下出色弟子出门,一来为修真道路艰险异常,年轻弟子更要出世历练,才能精进修为,二来本次寻找呈玉流苏的秘法,尤为重要,必须派门下出色弟子前来不可。而偏小的东南偏门则专门供凑个热闹的江湖人士出入,不需请帖,只需交一二两银钱作为贺仪就好。
刘汉时很不幸,被分配到正门招呼客人。料想是碰不见李修缘了,不免有些意兴阑珊,想起那天柳素素的大神通,真是心生向往。原来修真高门,真有这样上天入地的神奇法术。
“河南府尹储光曦储大人赠吴道子名画一副,来,储大公子,这边请。”和刘汉时搭配的赵大有刚弯腰请储公子入门。
就听见储公子身边的年轻人当场咳了两声,储公子当场后退一步,也学着赵大有的姿势弯腰请那位年轻人入门,边说道:“上仙,您先请,您先请。”
年轻人身着一身飘逸的道袍,头上寄着一个墨绿色的碧簪,手里拿着的确是一个和尚用的金钵,不伦不类。年轻人,佯装推辞,道:“这……这……这多不好啊。“话虽这样说着,脚却毫不犹豫地一路跨了进去。储公子看他进去了,才躬着背追了进去。
“这位是……”看那个年轻人有这样的能量,刘汉时有些好奇。
“听说此人为河南府尹座上宾,几个月前驱了府尹储大人家三夫人身上的厉鬼,医好了她身上的顽疾,便被河南府尹奉为座上宾了。”
“原来是这么个故事。”刘汉时自从见过了柳素素的那一套神奇玄通之后,对于这种民间故事不免有些轻视,道:“你说……这位,真会驱鬼的法术?”
赵大有瞥了瞥他,低声道:“这种大神通岂是我们这些人能懂的。你理他有没有驱鬼法门,就瞧他能成为河南府尹的座上宾就知道,这位能量不小。”
刘汉时点点头,那一日见识过修真高人的神奇大能之后,他才真正知道原来那些避世的佛家寺庙、道家庙观、高门大族等其实真的有神奇力量。他们修仙问道的人有自己的玄通道法可以倚重,我们这些走江湖混世的自然也有自己的处世哲学来依靠。不管方才那位年轻人是真有大能还是名不副实,就凭他能成为河南府尹座上宾,他的能力,就可见一斑。
大会场面热闹非凡。岑府虽名岑府,实际上已是一个极大的山庄。众宾客齐聚庄前大厅,入席就坐。厅内只有一席,是主人家的主座,是专门用来招待尊贵的宾客的。余下的作为又分为一二三等,一等座位招呼京城大员来人、各省大员、修真高门的弟子。二等座位招呼低阶小官、富商土豪、小门小派的来人。三等座位则留给来历不甚清楚、市井浪荡、爱凑热闹的来人。
真正最重要的受封大典还未开始。负责传授天子旨意的公公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到达太原,不过只是将读旨的日期定为八月初八而已。按照皇帝的意思,是要岑范光耀门楣、告示祖宗,算是一种嘉奖的意思。首辅岑范回晋办典,已不仅仅是他岑家的事,同时也已经是天子的事了,要是这次典礼不能完好举办,那么他岑范就是怠慢圣意,他岑家也要玩完。
受封大典定于辰时,此时离岑范接旨受封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但此刻府内人来人往,作为主人来接待来客的却是岑家的大公子,岑焕林,真正主人岑范却不见踪影。
岑府内宅。
“阿弥陀佛。张管家,岑范岑大人何在,老衲有一事相求。”老和尚拜了一拜。
老管家缓着声音道:“我家大人劳务繁忙,不能应客。大师若真有急事,不妨告知一二,我也好去转告大人。如有难言之隐,明日再来,也是可以的。”
“既然如此,老衲就先行告退了。”老和尚再拜。
老管家托住老和尚弯下的身子,连称不敢。却突然变色,身子也霎时间僵住,一道乌光消散。那老和尚再直起身子来的时候,老管家已经倒在地上了。
“唉……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老和尚将管家的僵死的尸体拖入屏风后,闪着身子进入到了厢房之内……
岑府多年未用,虽留人照看,却也免不住一些地方萧条没落。此次岑范回府重修岑府的时候,却特意吩咐,留了两处破败的老屋,不许动工。
老屋因为背靠山丘,植被茂盛,因而长满了绿植。破败的房屋里亮有一柱暗色的红蜡烛。
“咳咳……“屋内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人将带血的手帕收好,沉着声音道:“小皇帝着急知道呈玉流苏的下落,特地派我来查。”
岑范负手而立,道:“你倒是很得他的器重。”
“你知道的……”年轻人顿了顿,道:“我都是为了谁。”
岑范转身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继续道:“你且记住,我,你,都是为皇上办事的人,不存在什么私心。”
年轻人低着头,弯着嘴角嘲讽。
“长冷宫今天来人了么?”
“嗯,来了。是宫主楚江才的儿子楚浩和门下一个叫做蓝彩衣的女孩。”岑范回答。
年轻人喃喃道:“楚浩,楚浩,长冷宫门下年轻辈第一高手。看来楚江才对这次大会是无比重视,连藏了十七年的儿子都舍得放出来。”
“二十年前呈玉流苏就是在他长冷宫门口丢的。他楚江才瞒这个消息瞒了二十年,想一个人偷偷在梅里找到呈玉流苏,却不想,呈玉流苏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怎么找都找不到。这次大会,我放出消息说我有寻找呈玉流苏的秘方,到时候一旦人人得知呈玉流苏在他梅里,他长冷宫一定不得安宁,他如何能不重视。”
年轻人抬眼看了他一眼,道:“朝廷这几年一直动不了云南长冷宫,他自在做了这许久的土皇帝。守着梅里雪山,仔细找呈玉流苏就是。”
“哼!”岑范笑了笑,道:“长冷宫古来传承无上剑法,走的是以剑问道的求仙路,第一要求就是至纯心性。他楚江才剑道二十多年来没有一丝进步,皆因为他凡心太重。他找呈玉流苏,想要的断断然不是一步登仙,而是不止做云南的皇帝,要做全天下的皇帝。”
年轻人沉了沉身子,将要吐出来的血又咽了回去,哑着声音道:“长冷宫宫中弟子剑道、医道天下卓绝,想要对付他们,但靠一些热心呈玉流苏的民间散修定然不够,朝廷还必须和玉隆万寿宫、普陀,其中一门合作才能动的了长冷宫的根。要不然,就算动了长冷宫,那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是最不经济的打法。”
岑范道:“普陀、玉隆万寿宫、长冷宫三大修真仙门一向交好,况且普陀、万寿宫两派素来一意求仙问道,远离俗世。单单放出呈玉流苏在长冷宫门前所丢消息,不至于引起决裂。”
“嗯。”年轻人道:“所以,我准备拿云山寺下手。”
岑范听言,惊讶道:“是小皇帝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年轻人抬眼看了岑范一眼,嘲讽地笑了笑,才慢慢道:“云山寺自古就是皇家御用佛寺,太祖皇帝有训不能惊动的地方。也是太祖当年和玉隆万寿宫掌教真人玉虚子定下盟约,玉隆万寿宫这么多年来才没有动云山寺,朝廷也没有对付玉隆万寿宫。如今小皇帝雄才大略,既然能够得到呈玉流苏,那么给玉隆万寿宫天大的好处也未尝不可。”
岑范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指着他,怒道:“你教唆的好事!他玉隆万寿宫一旦破了云山寺,得到……得到那样无上神通,我朝廷如何还能斗得过它,到时候,只怕呈玉流苏也是他玉隆万寿宫的囊中之物了,你教皇帝这样做,走的是与虎谋皮的路!”
年轻弯腰咳了咳血,这才低着声音道:“岑大人何必这么悲观。我这是在教小皇帝君王之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动云山寺,却不是要把那样的无上神通拱手相让。而是要造出一个古之未有的大乱局出来,到时候,什么样的鱼虾龟蟹都要进来,得不得的到无上神通,都要各凭本事。另外,小皇帝也很好奇封印多年的云山寺里,到底有怎样的神通术法。”
岑范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云山寺是太祖皇帝有训不能惊动的。小皇帝也不能公然违背祖训强行开启云山寺,那么,能办这件事的,也就只有你我二人了。”
年轻人拍了拍手,道:“岑大人还真是聪慧过人啊。”
“注意你的态度……”
年轻人又道:“既然要先联合玉隆万寿宫,那么就不能先让大家知道当年呈玉流苏在长冷宫丢失的事情。今天这场大会,你就不便参演了。”
“荒唐!”岑范大怒。
年轻人呵呵笑道:“我要的就是你最真实的表现。静待好戏吧,岑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