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前往仙山昆仑这件事情,在这个正月里,突然成了一种流行。至少除了杀破狼,冥河等人外,此时在原野之上,也正有两个人在商讨这些问题。
在猎猎的寒风中,一人一虎以踏雪凌波之姿,在这无边的荒原上急速狂奔着!而在男子黑虎夺路奔逃的同时,席卷天地的烈焰紧随其后而来,但你不得不承认,这虎上的男子着实有着几分真本事,他在一只手提着个人,同时指引着黑虎行进方向的情况下,还随时盯着背后的火焰,以空出的单手掐动法决,阻一阻身后的火势!而这男子和黑虎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他们脱离了梁州之后,那席卷天地的大火才在梁州的边界线上停了下来,盘旋起伏,吞吐不定。
直到此刻,黑虎上的男子才身形无力的一歪,险些跌下地来。只是一直被他在手里提着的那个可怜家伙,却是被他毫不容情的丢到了地上。“一声不吭的跑出山来,说是要去看美女!结果出门就惹上这么大的麻烦!宫灵柩啊宫灵柩,巫妖之战你也敢掺和,你嫌自己命太长吗?”这说话之人,正是从雷泽龙神神识分身之下,抢出了宫灵柩的那名男子,如今听他这怒气冲天的口气,没听出几分责怪的意思,给人更多的感觉,却反而是心疼。
确实,既然两人都平安无事的活着出来了,这男子确实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了可是那他用了七千年时间攒的全部积蓄,所换购而来的法宝,却在刚才被雷劈成了渣滓。说不心疼,你信吗?
“逸天,你没那么小气吧!哎呀呀,本先生也是会炼器的,要不然,改天我替你练点什么好了!你说,皮鞭,蜡烛,什么屏风啊,床什么的,只要你想要,我替你炼个一两件不是也很好吗?你看,我很善良吧!哇哈哈哈。”似是从方才要强收通天为徒的执念中走出了一般,此时的宫灵柩又恢复了刚出场时的风度,或者说,还多了几分癫狂?不过看那个逸天的摸样,很显然,宫灵柩现在的德行,他早就习惯了。
“你炼的法宝。”逸天的头上明显拉下来三条黑线,“你炼的法宝不是在上面画着春宫就是带着****效果,我等修士斗法之时天雷地火皆动,风云雨雾同行,你在里头放得那些小手段,有什么用处?我还丢不起那个人,这种法宝,还是你自己消受吧。”随着他的话语,同样在一旁大口喘息的黑虎庄重的举起前爪,表示严正支持自己主人的英明决定。
“切,自己不懂风雅,就否认我的审美观!逸天,你的榆木脑袋什么时候能开窍啊!你看看,我画的女子是多么的唯美,多么的娇俏,多么的含情脉脉,多么的让人血脉喷张,多么的”正当以半死不活状态躺在地上的宫灵柩越说越兴奋的时候,黑着脸的逸天直接把一把泥土塞到了他的嘴里,这才制止了这个家伙有可能再说个三天三夜的喋喋不休。
看着离这不远处悠然盘旋的火海逐渐熄灭,逸天也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浊气,至少这证明目前的祝融还是有理智的,并未将他的力量扩散到梁州之外。毕竟论纯粹的战力,八荒妖首面对九州巫神就从来没占到便宜,八荒妖首更擅长的是统兵作战,而九州巫神,却往往都是以一敌万的狠角色。如果一个失去理智的九州巫神行走在洪荒之上毁灭妖族,清风化形的逸天,忽然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冷。
借着宫灵柩在那清理口中的土啊,草叶啊,顾不得说话的功夫,逸天和自己的黑虎都开始在一旁盘膝而坐,缓缓的恢复起体内的真元来。
毕竟从开始全力冲刺,在龙神遗下的那道雷霆和通天的剑下救出宫灵柩,再到后来躲避祝融的焚天之焰,豁出一切的逃离梁州,仅仅是这长途奔袭所需的真元消耗量,就是极为可怖!逸天能够抓着宫灵柩抗到现在,只能说他的修行基础,着实是极为牢固。
如此过了半日,早已借着自己体内能动用的不多真元去掉了口中尘土的宫灵柩,却也不打扰正在调息的逸天,他只是自顾自的在那里随意的哼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古怪小调。不过,也就在此时,自觉体内真元恢复了小半的逸天停止了行功,缓缓的睁开了双眼。毕竟,在这个洪荒,像三个道士那样,可以按葫芦记数吃丹药的家伙,实在是少之又少,可谓是凤毛麟角。对于大多数修行者而言,丹药这种东西,是要紧的时候拿来救命的,而不是用来随意挥霍的珍贵物品。
“说起来,你怎么会这么恰到好处的前来救我。”见逸天醒来,宫灵柩躺在地上懒洋洋的说道,他确实是感到疑惑,至少自己离开洞府之时,并未通知自己的这位好友,只是逸天这个家伙想到这里,宫灵柩脸上忽然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但随即一种刺骨的哀伤,攥住了他的心灵。“鹂,你的弟弟现在已经比我强了,若是你能醒来,那该多好?”面上终于收敛了那看似浅薄的微笑,留下的,唯有无限的思念和缱绻。
“只是看你出来的时间太久,感觉不太对劲,就骑着大黑出来看看!却没想到,你这个家伙竟然就被牵扯进了巫妖大战之中,我却从来不知道,你的胆子居然如此之大!”半是嘲讽半是无奈的说出来以上语句,逸天的眉间也流露出一丝疲倦。从一名至尊的手下抢人,确实有点挑战他的心理极限!
“随意就好啦!”宫灵柩哈哈一笑,打个哈哈将这事情混了过去,然后轻声言道:“可惜,虽然找到了合适的人修行欢喜,但却被龙神横加打断,唉,你的姐姐,或许还要再沉睡几年,唉。”宫灵柩淡漠叹息,但也唯是叹息,虽有几分沮丧,但显然,他眼中流露的更多的情感,却是无法磨灭的希望和执着。
“姐夫,你。”逸天看着宫灵柩那忽然清澈如水的眸子,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摇头,苦笑,换了一个话题道:“龙神种在你体内的禁制,还需多久方能解开?你若是就此被封印了真元,却也是个大麻烦。”逸天话如此说,脸上流露的担忧却也不掺半分水分。
“龙神啊,他是洪荒四大至尊之首啦!怎么会和我这样的蝼蚁过不去,你太多心了!这个禁制,按照我的感觉,最多七****就该自动开解了!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啦。”说到这个,宫灵柩却没有半分担心的意思,显然,区区让他短时间无法动作的禁制,还牵动不了他的情绪。
“那就好,我们先回山门,待你禁制解了,再出山寻觅足以继承你欢喜的有缘人。到时候,你打算去哪?”逸天歪着脑袋看了宫灵柩半天,最终确认了宫灵柩应该不是假言蒙他,随即如是说道。
“当然是昆仑。”躺在地上的宫灵柩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眼中竟也射出了几分可称为睿智的光芒。“再过几日,昆仑大会一开,洪荒英豪齐聚昆仑,本先生也就要趁着那功夫,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几个可继承我欢喜大道的有缘人啊!”
紧接着,宫灵柩的眸子里又出现了几抹不同寻常的狂热:“若是那里还有更多的美女,我岂不是赚了?哇哈哈哈,美女,我来了,让我安慰你们”很显然,一把便宜易得的泥土再次进了宫灵柩的口中。逸天无力的按着眉头,自己这个姐夫什么地方都好,只是往往一提到美女,就变得神经兮兮。“到了昆仑,别说我认识你。”他只得淡淡的抛下了这样句话,重新跨上黑虎,提着宫灵柩,向自己的居所行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已经模糊到无法看清的时候,才忽然传出宫灵柩的爆吼:“有你这么对待姐夫的吗,等我禁制解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咣当一声,一个疑似人形的产品,从逸天的手中跌落下去,带起一片尘埃。
赤方城,城主府。
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但只要人还活着,这日子却总是要过的。而先前为了布置万仙阵耗尽神识真元的三个道士,如今则都被祝融下令抬入厢房休息,而如今这城主府的大厅里,只有三个人和一具尸体。
三个人自然是祝融,共工和吴回这三个身负火神血脉的存在,而尸体,却是先前被相柳用毒重伤之后,扔入城中的吴颜。只是这吴回却不是被毒死和摔死的,他显然是被相柳丢在城内之后,被众多没什么法力,只有些许力气的巫族平民们,给活活拿棍棒打死的。看他身上那已然被毒的不成人形的皮肤上,依旧显出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各种伤痕,就可想而知他死的是如何凄惨。
大厅内很静,静的落针可闻。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共工,却连看一眼吴回尸体的兴趣都不存在,他如今只是默默调息,调养着这场大战中他身上遗留下的各式伤痕。虽然因为先前同吴回联手大战忘前尘的那一役让这对叔侄俩的关系有所缓和,可是就算是缓和之后,他们的关系也只能说将将比路人要强一点点。
而吴回看着吴颜的尸体,脸上的泪珠,却是无法抑制的颗颗滚落。虽然这吴颜背叛了巫族,但是他依旧是吴回最爱的独子,吴颜甚至想过待得这场大战结束,他以辞去赤方城副城主为代价,保住吴颜一命!可是现在,什么都不用辞去了,吴颜也再也没有为他做下的一切做辩解或者赎罪的机会了。或者,他也永远不需要这种机会了。
祝融看着自己的弟弟一眼,不由得一声轻叹,心头却涌上了一种说不出的感情。这吴颜,也算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而自从在灭世之战中,自己和吴回的妻子死于乱军之中后,吴回可谓是将全部的心血都投在了这个儿子身上。但是自己不过离开几日,如今却一切都物是人非,不可挽回了。虽然吴颜背叛了巫族,罪当处死,但是和吴颜的死相比,祝融更不希望看到吴回如今的摸样。
“火神在上,臣在此,有一个不情之请。”正当祝融还在默默思考的时候,吴回突然翻身离开座位,面朝祝融跪下磕头。“请准许孽子吴颜,得入祖坟!”吴回跪的很标准,用的力量也很大。只是他这一个动作,先前被祝融施法暂时封住的断臂之处,再度流出血来。但是吴回恍若未觉一般,他只是将头置于地上,等待着祝融的裁决。
看着这个一度被自己怀疑可能是叛徒的弟弟,祝融的面上唯有苦笑。他忽然觉得,似乎自己执掌了火神之位后,自己和吴回之间的距离就开始被拉开,而且越拉越大!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吴回面对自己是以一种下级面对上级的姿态呢?祝融苦恼的挠了挠头,他实在是记不清了。“虽然此子其罪当诛,但念起依旧为我族血脉,我,准了。”摇摇头,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出,祝融斩钉截铁的说道:“但是不可立碑,不可竖传,就让这孩子的一切,消失在岁月中罢了。”
听得此话,共工睁开了眼睛,有些不太舒服的皱了皱眉头,但是看着跪在地上那恍若丢了魂魄的吴回,他思量了片刻,终究什么都没说。
“谢,谢火神恩典。”吴回又是朝祝融深深的磕了一个头,但却未曾起身:“臣在此,还要恳求火神大人,请剥夺臣的一切职务,流放臣出梁州。”此话说完,他将头深深的埋在地上,不再出言。
“不准!”祝融豁然站起,呼吸亦是有些起伏不定!“吴回,我的弟弟,你今天究竟是发什么神经?纵使我要论罪,也最多论你一个教子无方就顶天了!你看看你如今在做什么,赤方城值此大乱,你却要离开!颜儿的背叛,颜儿的死,我也很伤心,可是!”正当火神祝融怒而站起之时,吴回忽然趴在地上,悠悠的说道:“大哥,我是以你弟弟的身份说的。你,就原谅我如此任性一次吧。”话音悄然落下,两地浊泪,跌落在玉石地板之上,不知承载了何等的哀伤?
“你?”祝融看着吴回的样子,终究是颓唐的坐下。他忽然发觉,自己似是一下子老了很多,至少在如今这个时候,他开始无比的怀念起昔年自己还没有什么力量,在这赤方城还未建起的时候,于坐落其上的部落中,当一个铁匠时的快乐时光。“随你吧,你,散散心也好。记得常回来看看”祝融只能挥挥手,无力的说道。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累了,真的是非常累了。隐身多年费尽心机抓出了巫族之中的内奸,可是他真的觉得自豪和快乐吗?怕是就连祝融自己也无法说个分明。
“多谢火神大人恩典。”吴回默然起身,抱起了吴颜那染满了剧毒的身体,步履蹒跚的朝门外走去。在天边最后一点夕阳的映照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
“弟弟。”终于,祝融还是忍不住起身言道,“后土和玄冥已经就在左近,你不如再等半日,我求她们替你接了胳膊,你再离去好了。”
“不必了,这条断掉的胳膊,就当做我对过往的一点追思吧!至少他,还能让我记起,我曾经有一个叫吴颜的儿子。”夕阳终究落下,在无边的黑暗中,吴回的声音被拖得老长,直到彻底没有了分毫声响。
古道西风瘦马,唯有断肠人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