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奇的办事效率很高,在下午四点之前,快递就把沃尔玛购物卡送到了公司楼下。面值不少,两千块。
说实在的,我真是受之有愧,我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给他,而他送我的,通常价格都不低。我暗暗跟自己说,现在是我的非常时期,等一切都好起来,我一定一定要还他的人情。
在去酒吧上班之前,我决定先去一趟沃尔玛超市,我的住处已是弹尽粮绝,就剩半卷手纸了,我还打算寻觅一下哪里有搞促销的商场,买些打折的商品回来。
本来,我在“思忆”酒吧工作的时间是周五至周日的半夜十一点到早上五点,属于临时工,因为下沉花园的那间商场把我给辞了,所以我跟酒吧的经理求了情,转为正式工,上班时间改为周一至周日的晚上九点到早上五点,工资比之前翻了三倍,还有提成和加薪,另外每个月还享受两天带薪休假。我掰着手指算,再加上我在小吃店打工的工资,除去给家里寄去的六千块,我还能剩余几百块当零花钱呢。呵呵,日子会越来越好,我仿佛看见了前路的曙光。
在沃尔玛超市,我兴冲冲的往购物车里装了两箱方便面,康师傅的红烧牛肉面和西红柿打卤面,这是我最喜欢的两种口味,比起馒头咸菜,方便面的味道明显要好很多。另外,我还买了一小袋大米和两斤油麦菜。自从搬了住处,我就没做过饭,每天只吃一顿,平时在公司的食堂,周末就吃馒头,电饭煲、炒锅什么的,也尘封在包装箱里,我开始想念自己做的皮蛋瘦肉粥了。
出了地铁,走在回去的路上,我还兴奋的想着,反正距离酒吧上班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吃了晚饭再去也不迟,唉,已经快一个月没吃晚饭了。
进了地下室的走廊,我刚要掏钥匙开门,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抓住我,我尖叫一声,手上捧着的东西应声而落。
身后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天蓝,是我。”
我回头定睛一看,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开门:“奇哥,你吓了我一跳,真是的,我还以为又是隔壁房间的醉鬼民工呢。”
话刚出口,我才意识到不对劲,他是怎么找来的?!
没等我再说话,耿奇先我一步进了屋,一股发霉的味道迎面袭来,我早就习惯了,耿奇显然还没适应,他下意识的皱眉,还用手背挡住鼻子,另一只手在眼前扇了扇。
我拾起掉落的油麦菜和大米,又把方便面箱子踢进房间,讪讪的笑道:“奇……奇哥,那个什么,你……你咋知道我住在这儿?”
他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在屋内巡视了一圈,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天蓝,你搬家之后就一直住这里?”
我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呵呵,是……是啊……”
“为什么要搬走?”
“呃……呃……”我想了好一会儿:“这……这里空气好……呵呵……”
唉,我是编了一个多么拙劣的理由啊!
他把矿泉水放在身后的床上,按着我的双肩,真挚的目光对上我:“天蓝,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拢了拢刘海儿,躲开他的目光:“没……没啥……真的……”
他的音调提高:“天蓝!庆彬昨天去你以前住的房子找你,新的租客说他们已经住了好几天了。然后他问了房东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才知道,你早就搬走了!要不是我跟着你离开公司、又去了超市,我真是无法想象,你住在这种地方!天蓝,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你别让我们大家为你担心行不行?你做兼职、在商场昏倒、吃汉堡吃的狼吞虎咽,好像很久没吃东西,现在又住在这种脏乱的环境里,天蓝,你每月的工资不是有一万多吗?你何必轻贱自己到如此的地步?”
他的一番话,很痛很深的触动了我的内心,我的眼睛朦胧一片。是啊,我为什么要轻贱自己?如果不是为了赚钱,为了还大姐的债、为了还李宗睿的钱,我为什么要这么轻贱自己?我完全可以当一个悠闲的白领小资啊!
从小到大,家里虽不是太富裕,但也没缺过钱,上大学时,父母连家教都不舍得让我去做,每个月总是按时给我汇钱,我说要六百,他们肯定汇一千,吃的、穿的、用的,就算校园里能买到,他们也会给我邮,有时大姐还把她偷偷攒的私房钱寄给我,就连小乐乐,都知道给我攒零食,等我放假回家吃。家人们生怕我受半点委屈、生怕我过的不好。呵呵,所以,现在也是我该为家人付出的时候了。跟他们的辛苦和疼爱相比,我住地下室、每日只吃一餐饭,又算得了什么?
见我正失神,耿奇忽然抱住我,一只手不停地抚摸我的头发,语气轻柔,充满怜惜:“天蓝,跟我回家好不好?”
“回……回家?回哪儿?”
“我的家。只要你愿意,那也是你的家。”
我推开他,脸上发烫:“奇……奇哥,记者会乱写的。”
“没关系,谁管他们写什么!我不在乎!”
我一狠心:“可是,我在乎!”
“天蓝,你……”
我强忍着眼泪:“奇哥,和你做朋友,已是我的极限了。我和你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我根本没有资格住你家里,也没有资格……得到你如此多的爱护……”
耿奇抢白:“天蓝,就算是我们是普通朋友,在你危难之际伸出援手,难道不应该么?”
“奇哥,你听我说完好吗?今天,宗少给我看了一本杂志,里面有关于你的八卦消息。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也能上娱乐杂志。虽然没拍到我的正面,可我认得出来,那个很难看很难看的人,就是我自己。奇哥,我不是你们圈子里的,也不是外表靓丽的女生,我甚至没有优秀的家世、优秀的学历,我的身材不好、脾气也不好,除了个子高一点、嗓门大一点,我的身上没有任何优点。奇哥,你知道每次在电视上看到你,我有什么感觉吗?我都是以仰望的姿态在欣赏你。我总在想,我怎么就和你成为朋友了呢?是我在做梦吗?是梦还没醒吗?就连你此时此刻与我面对面,我心里还是有另外一个声音在说,这一定是我的幻觉,一定是的。奇哥,你和淼少都一样,是我遥不可及的梦,是我永远追赶不上、也碰触不到的。我是一个普通人,普普通通的过日子,我不想成为瞩目的焦点,更不想因为我的缘故,给你带来困扰。有记者、有粉丝对你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我会心痛,更承受不起。奇哥,能和你吃饭、聊天,我就很开心了,至于别的,我不敢多想。我终究还是要离开北京的,回归我过去的生活。奇哥,你在娱乐圈打拼了这么多年,才有了今天的成绩,很艰难、很不容易,我期待你走向国际的那天,到那时,我们还能是好朋友,而且是,一辈子不会变的好朋友。奇哥,你能允许我,继续以我的方式,默默关注你吗?”
耿奇重重的叹口气,后退几步,坐在床沿上,苦笑道:“庆彬说你的性格太执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以前我不信,但眼下不得不信了。呵呵,我还挺羡慕宗睿的,他对你那么差,你连一句坏话和埋怨都没有。”
我故作轻松:“他是我老板嘛!想听我说他的坏话那还不简单?等我辞职了,我一定说上三天三夜,说到口水全干、口吐白沫,呵……呵呵……”
耿奇拉着我坐在他旁边,把我的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我别扭的要移开,他却按着我,不许我动。
“天蓝。”
“嗯?”
“你恨宗睿吗?”
“我为什么要恨他?”
“他不爱你,不是么?”
“哈哈,如果因为这个我就恨他的话,那我岂不是很忙?哈哈哈哈……”
“那你喜欢他什么?”
我为难的回答:“不……不知道诶……说不上来……”
“呵呵,你终于承认你是喜欢他的了。”
我一愣:“啊?”
“每次一说到宗睿,你总是闪烁其词,这一回,算是承认了吧。”
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奇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傻的?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玩这么低级的暗恋游戏。”
“爱与被爱,是上天赋予每个人的权利,大家都是平等的,没有年龄之分。”
我长吁短叹:“我要是李哲就好了。”
耿奇怔了怔:“为什么?”
“她年纪小,才二十一岁,长的也漂亮,呃,假如把我换成她,那我就正大光明的跟李宗睿表白,嘿嘿,他肯定招架不住!如果他不接受我,那我就死缠烂打呗,反正我年轻,有的是时间。”
耿奇笑着摇头:“呵呵,你呀你,不懂就别随便乱说……”
我坐直腰板:“不懂?我不懂什么了?”
耿奇看看手表:“我一会儿还有个电视台的通告要赶,该走了。”
见他站起身,我忙说:“奇哥,那你开车捎我一段呗。”
“你去打工?”
“恩。”
“在哪儿?”
“三里屯。”
“好,我送你过去。”
“不用不用,你忙你的吧,送我去地铁站就行。”
他稍加思索:“也好,我去南三环,也不顺路。”
我高兴道:“嘿嘿,从这里到地铁站好远的,这下省得走路了。”
“去地铁站之前,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办。”
“啊?”
“吃晚饭。”
“那我请客。”
“呵呵,这就别跟我争了,不然不让你坐车。”
“那……好吧!”
我和耿奇在一家爆肚店吃的晚餐,然后他送我到苹果园地铁站门口。我和他,似乎又恢复到良好的朋友状态,但我清楚的知道,我既然对他说出那样的话,我们的心情,无论如何都无法跟从前一样了。是我太矫情?还是我的顾虑太多?李宗睿说的对,娱乐圈太过复杂,但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就足以让耿奇所有的光环彻底消失。所以,我决不能让自己行差踏错。我在乎他,如同在乎于庆彬那样的在乎他,我了解自己的斤两,朋友才是最长久的,其它的关系都是浮云。
坐在地铁里,我望着玻璃上倒映的影子,很想问问自己,耿奇这么好,难道我真的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也许,是有爱过的,但,那一点点的爱,转瞬即逝。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天长,我的爱情短……
想起在微博上看到的一句话: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你为他浪费了青春、错过了爱情,却还在傻傻的爱着,即使你知道,不管等多久,他依旧不会喜欢你,即使在喜欢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着痛苦,即使痛苦一次又一次的让你落泪,可你仍学不会放弃。你说:你认了。你说:你从喜欢上他的那刻起就认输了。你说:看,我输到连心都空了。
我和耿奇,仍然还是最适合做朋友,因为,我全部的爱,都只给了一个人。因为,我的心,已经被他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