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的前一天傍晚,耿奇打电话问我要什么圣诞礼物,我当时正在商场的员工换衣间很费力的穿圣诞老人的衣服,就随口回答,没有特别想要的,他能按时回北京就好。耿奇说会给我一个惊喜,然后就挂了,我也直接关了机。从早上开始,我的手机铃声就没断过,不是于庆彬、范涵俊,就是李哲、黄日馨,统统约我参加圣诞派对,宋铭也找了我好几回,说是明天中午公司有聚餐,各部门主管负责通知,不允许缺席,我推说有事情,不能参加,她非刨根问底的问我到底什么事,我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搪塞她,只有拒绝接听她的电话。而且,对于耿奇所说的惊喜,我也没工夫去深究,因为我马上就要进行一项繁重的体力活——扮成圣诞老人在商场门口给小朋友发放圣诞糖果。
圣诞老人的衣服既沉且笨,没人愿意穿,我当然是自告奋勇的,一连三天,每天晚上六点到八点,两个小时就有五百块的红包拿,何乐而不为。
衣服的厚实程度,超乎了我的想象,怪不得大家宁可不去挣五百块,也不愿遭这份罪。重重的圣诞老人外壳,本就让我寸步难行,尤其是它硕大的头颅,更压得我透不过气。昨天就已站了两个小时,还好坚持下来了,但今天明显状态不佳,刚站了不到半小时,我就累得眼冒金星,没等去旁边休息,又有一大群小朋友拥上来,又是索要糖果、又是合影的,我还得强忍着不适,应他们的要求,摆出各种姿势,配合照相。胸腔传来的痛感,让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刚送走两对母女,一个调皮的男孩儿急急的扑过来,先是好玩般的把圣诞老人的身躯当成沙包拳打脚踢,然后频频的推搡我,没一会儿,他干脆踩着我的脚、揪着我的脖子,往我的身上爬。我实在承受不了重负,向后趔趄了几步,仰面倒地,男孩儿也摔在我的身上,虽然在他的身下有我作为缓冲,可他的小手还是蹭在了冰凉的地面,没出血,貌似破了皮,男孩儿立刻不依不饶,哭声震天响。刚才半天不见人影的男孩儿的父母,这时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女的抱起男孩儿左哄右哄,男的则叉腰指着躺在地上的我,破口大骂,不时还用脚踢我几下。圣诞前夕的奥林匹克公园,本就热闹非凡,如此一来,,周围更是聚满了人,一时之间,议论声和嘲笑声四起,还有不少围观的人对我指指点点。我的头很晕,试了好几次,都没坐起身。我悲哀的想,为什么这么久商场里都没有其他员工出来帮我,任凭我独自一人,受着无休止的谩骂。委屈的泪水流进嘴里,尝不出是什么味道,好在,没人能看见头套里面的眼泪。
有几个人拨开人群,其中一个头戴棉帽、手拿对讲机的大胡子说:“怎么了这是?都看什么呢?”见我躺在中间,还上前扶起我:“这圣诞老人都倒在地上了,怎么没人管呢?”而后又拍手示意众人:“好了,麻烦各位,都散了吧。大家把商场门前的灯光全挡住了,影响我们的拍摄效果啊!各位,散一散、散一散啊!谢谢了!”
大胡子说完这番话,那对父母抱着男孩儿骂骂咧咧的离开了,那男的还不忘恶狠狠的啐了一口。
大胡子问:“圣诞老人,你没事吧?”
我晃动着笨拙的头颅,感谢之语哽在嗓子眼儿里,还未来得及说出,只见大胡子又对旁边一个穿着入时、帅气耀眼的人说道:“奇哥,真是对不住,我知道您着急去忙别的事,可刚才的光线太暗了,没拍出效果来,您看,能不能再补几个镜头?”
他微笑答道:“田导客气了。”
我错愕,是耿奇!居然是耿奇!
几十分钟前,他不是还跟我通电话了吗?此时此刻,他不是应该在横店吗?怎么会在这里?!他……他根本没说他已经回北京了啊!我的头脑混沌一片,难不成,他说的惊喜,就是……这个?!
不要!我不要他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我下意识的想要转身跑开,熟料,情急之下,我竟被自己给绊倒了,圣诞老人笨拙的身躯,又一次的跌倒,手里拿着的尚未分发完的糖果,也散落得到处都是。
本来,耿奇和其他人已走远了几步,听见我摔倒的声响,又折返回来,这次,是他亲自扶我:“呵呵,圣诞老人,不要只顾着给别人带去欢乐,也要照顾好自己才行。”
他的话出口,我的心一阵酸涩,硕大头颅遮掩下的我,已是泣不成声。我咬紧嘴唇,避免自己发出声音,我怕他认出我来。
透过头颅上细小的孔洞,我发现他正凝视着我,我一慌,忙扭头,撇开他,落荒而逃。
他在后面叫我:“天蓝!”
我一震,几欲停顿奔跑的脚步,怎么会!他怎么会知道这就是我?!
他一边追一边大声喊:“天蓝!是你吗?天蓝!”
我拼命捂着耳朵的位置,尽管碰触不到自己的耳朵,我还是要努力把他的喊声过滤掉。
终于,我再也撑不住了,重重的、重重的栽倒在地,迎接我的,是一片未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