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体经济没有好转,但价格就这样被货币推上去了,这是比世界金融危机前更惨的局面,美联储怎么办?加息?美国经济依然在恶化。美国的失业率已经达到9%,2010年可能会超过10%。任何提高利率的建议都将会打压增长预期。不加息?随着价格上涨,银行庞大的超额储备就会蠢蠢欲动,货币乘数反弹,短时间内就可能是堰塞湖决口,引发滔天洪水。通胀的实现至失控迟早会成为压垮企业和经济的最后一根稻草。
估计美国人是不会及时收手的,至少不会最早收手。全球化使得最先行动者的货币政策效果外溢而功效大减,但剩余世界特别是债权国和生产国,将受到重大的打击。
中国未来抗通胀的最大本钱就是高储蓄。中国为反击衰退已经耗费了巨大的政府积蓄,几乎占到国民收入的20%。地方财政空前吃紧,不然政府也不会义无反顾重新求索于房地产。这么高的房价,居然资本金比例还敢大幅降低,正是财政缺钱使然。
如果美国人真的把通胀搞起来,从常规上讲,财力耗尽的中国政府短期内将变得无牌可出。扛不住就意味着大量的制造业企业倒闭潮将到来。这回暴露出来的巨大的产出缺口,政府再无能力消化了。面临市场和资源双重约束的中国制造怎么办?那时候或是中国股市和中国经济真正的熊市降临。中国即便有高储蓄,也经不起这外来的一番再折腾。
这时候,若美国人反手加息,美元开始超强回归,全球资金开始再次向美国流动,美国人反过来拿着美元就可以到剩余世界来“收尸”。
当然,中国也并非就此坐以待毙。既然美国人已经非常规了,中国人就应该思考非常规的应对方式。这取决于中国人的决心和判断。
2万亿美债或许不得不作为一个筹码来对谈。虽然中国抛售美债会为自己带来一定损失,但是美国人更怕,他们承受不起。因为如果美国国债收益率失控,美国经济根本扛不住。“恐怖的平衡”不仅意味着“双输”,也可能意味着“双赢”,目的是将美国逼回到谈判桌上。
中国开出的条件:可以购买美债,或不再抛售美债,但美国必须推倒一切投资壁垒,向中国人开放美元,以“卖儿卖女卖资产”的方式向外部世界和中国融资,而不是用印钞票的方式来向全球推卸责任。
中国完全有能力敦促美国采取一种对世界负责任的处理国内债务危机的态度和方式,不能使用利己损人的方式走出危机。中国愿意跟美国携手,抛售美债只是一种反制性的手段,并不是目的,中国的目的是要把美国的投资和贸易壁垒全部推倒。实际上,美国是可以以资产置换来融资并处理债务危机的,而不是用印钞票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2009年7月10日)
伯南克的“不道德”
几乎所有的经济学家都在批评伯南克。
但是面对经济的疲态,伯南克还是坚持要把非传统的货币政策进行到底。伯南克说:“现阶段的问题已经不是我们是否有工具来支持经济活动和防范通货膨胀。我们所考虑的问题是,是否在任何时刻,我们使用的每个工具在支撑经济的行动中的益处,都将大于使用该工具的风险或成本。”
当基准利率降至零时,美联储的首选工具仍然是购买更多的美国国债和长期证券。伯南克说,这些购买行动将有助于缓解金融市场的状况。
眼下,美国楼市96.5% 的资金全靠政府提供,美联储若停止对“两房”供血,美国的楼市会再下一个台阶。没有楼市的复苏,对于资产推动型的美国经济,经济反弹的强音符还能奏响多久?
楼价反弹受制,美国金融部门数万亿美元资产的“毒性”如何消解?
至少到现在,我们还没有看到美国政府和金融机构有什么样的有效手段来处理其庞大的“有毒资产”。目前他们用的办法是在2009年年初改变了会计规则,把金融合约的清算时间从2010年推至两年后进行,从而掩盖了金融机构的真实亏损情况。所以,矛盾并不是被消除了,而是被暂时掩盖了。由于2009~2010年,美国房贷和信用卡贷款的坏账率都在不断上升,两年后“有毒资产”的“毒性”会更强。
金融部门如何从信贷收缩转向扩张?
对于深陷债务囹圄的家庭来说,被动“去杠杆”是一条“死胡同”,根本无法带领美国经济走向平衡。
“去杠杆”所产生的被动储蓄很难持续提高储蓄率、降低负债率。因为被动储蓄(对于政府来说是削减开支)→消费↓→企业利润↓→失业↑→收入↓,负债率(负债/可支配收入)分子分母都在做减法。
奥巴马和他的经济高官们心里很清楚,美国要想走出泥潭,只能回归再实体化、再工业化之路,以此带动就业的提升,重新走上可支配收入增长的轨道。所以奥巴马一上台就提出5年的“出口倍增计划”,提出要对美国跨国公司的海外利润增加高额税收。
但这谈何容易。
想要刺激政策作用于发达经济体,需要大幅提高新兴经济体的成本,高到能够迫使跨国公司回到发达经济体,重新带来生产力的地步。但这不太可能。全球供给体系中的贸易分工和金融分工已经持续了数十年,发达经济体的平均工资是新兴经济体的10倍左右,而新兴经济体的人口数为发达经济体的5倍。
美国需要再造一个新“实体”,与资源和能源面临的瓶颈的传统经济相对应的新经济形态,是什么我们还不得而知,但除此之外别无出路。
还有一点,我们心存希望。美国是领导型经济,有着“重构、创新和再投资”的体制活力,以及为全球经济的下一个长周期找到真实经济增长的根本动力。那就是企业家的创新精神、人力资本投资和技术进步。
复苏美国经济的最佳政策或许只能回归里根时代保罗·沃尔克的结构疗法—简化税制、降低税收,尤其要大幅降低企业的资本利得税,同时严格货币和财经纪律,紧缩政府的财政开支。这意味着经济要不惜忍受一个小型衰退的痛苦。
但奥巴马政府为此付出的代价或许是丢掉中期选举,甚至是政权。
只顾自己的货币扩张和财政赤字,从全球来看显然是极不道德的。
或许美国暂时还感受不到通胀的痛苦,但却导致了新兴经济体出现通胀和泡沫。随后,成本上升和货币升值最终将抬高发达国家的通胀水平。发达经济体最终也将回归紧缩。
不负责任的错误政策会让全球经济陷入多年震荡,直至停滞发展。越来越可能的结果是,随着全球货币贬值的失控,深陷资产泡沫的新兴经济体将引发新一轮的金融危机。
(2010年9月1日)
唯有主动减速应对量化宽松
量化宽松政策,其实就是通过印钞票来增加流动性。美联储在第一轮量化宽松(QE1)中,其资产由2007年6月的8 993亿美元上升到2010年11月的23 131亿美元,两年多时间增长了2.57倍,此举稳定住了金融市场,但没能救活就业。在美联储推出第二轮量化宽松(所谓QE2)之前,市场估计其规模在5 000亿~1.5万亿美元之间。但谁也不知道美国到底要放出多少钱,才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市场很担心,美联储以刺激国内经济为借口,释放更多的流动性,结果未必使美国的实体经济获得贷款,获得复苏动能。相反,大量多余的流动性将会转向虚拟金融市场,尤其是国际货币市场,引发美元暴跌和全球资产泡沫。到时候谁也跑不出来。
第二轮量化宽松政策初步定调是6 000亿美元,但留有“活口”,最终规模视美国未来的经济状况来定,这给市场留下了猜想的时间和空间。
第二轮量化宽松政策的预期目标是激活内需。在我看来,这取决于两点:一是家庭有借贷意愿,如果家庭部门相信长期低利率将产生高通胀,意味着未来的债务负担会减轻,或许其借贷意愿就会增加;但更关键的是家庭有借贷能力,而美国家庭部门长期过度杠杆化,正面对着资产缩水的状况。
很难看出量化宽松政策能撬动家庭部门支出。
量化宽松能否激发资产价格的如愿回升,是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
量化宽松能否将楼市带起?
楼市被托住有可能,但带起恐怕比登天还难。20世纪90年代中期~2005年,美国人造了太多超出实际需求的房子。根据美国住房协会的调查,如果现阶段美国楼价向上反弹10%,美国家庭有出售意愿的楼盘会高达2 000万栋(很多家庭的第一要务是减债)。如此庞大的“影子库存”死死压制着美国的房地产市场。
楼价若不反弹,金融部门的“有毒资产”的毒性会更强。
现在美国的银行完全靠规则支撑,2009年4月,美国政府更改会计制度,准许美国的银行不必以市价计算持有的资产。到2010年上半年,与次贷危机爆发时相比,商业地产和住宅价格都已经下跌了40%以上。可以说,美国金融大厦的底层结构,比次贷危机爆发时还要差,而且要差得多。据统计,当下按揭负债的金额超出正常水平(楼宇实际市值的40%)近4万亿美元。
量化宽松能否将股市带起?
可以考虑的逻辑是,美国的量化宽松政策产生溢出效应,流动性涌入新兴经济体,使得这些国家的股市大幅上涨。同时,国内流动性的增加也会导致房价上涨。股价和房价高企催生了大量的融资和投资,经济因此快速增长。在短期内,通胀将提高企业赢利,同时也会掩盖短期投资的后果。
全球供应链结构使得美国跨国公司因此受益,因为其赢利的70%都来自于这些国家。跨国公司的股票因而上涨,反过来美国家庭的财富效应也开始发酵。但可惜在世界金融危机中,美国家庭财富缩水了30%~40%,光靠股票涨回去有点勉为其难。
一旦流动性减弱,美国被迫开始放慢印钱的速度怎么办?
这个拐点来自于通胀。
当新兴市场资产通胀演变成物价通胀,成本上升和货币升值将最终抬高发达国家的通胀水平,毕竟美国获得了超过70%的世界剩余产品。
高通胀预期会促使资金从国债市场抽逃,债务市场的崩溃将拖垮经济。届时,美联储可能别无选择,只有加息。全球资本流向的逆转将刺破泡沫,从而终结全球资产大通胀的盛宴。
当资产高度泡沫化的新兴市场被重重地摔下时,美国会得到什么?像伯南克和盖特纳那么聪明的人,是否早就预期到了这一幕?
新兴市场如何才能逃过此“生死劫”?
一方面要制止资本流入,另一方面还要准备“后事”—在市场转向之后,阻止资本抽逃。堵从来都是堵不住的,无论是进还是出。
对于中国来说,抑制资本流入的唯一选择,或许是经济主动地有效减速。换句话说,就是去掉实际汇率升值的“势”。减速意味着信贷需要严格紧缩,长期利率要上抬以抑制地方政府的投资冲动和财政需求,经济要忍受结构调整的阵痛。
如果新兴市场都这样做,美国将会“吃不了兜着走”。
(2010年11月3日)
周小川心中的“池子”是什么?
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池子关热钱”的讲法引发了很多猜想。我仔细看了一下周行长表述的原文:“短期投机资金进来了,我希望把它放在一个‘池子’里,而不是放到整个中国的经济中去。等它需撤退时,将其从‘池子’里放出,让它走。这样能在宏观上减少资本流动对中国经济造成的冲击。”
周行长心中的这个“池子”是什么?
中国人民银行2010年11月10日晚宣布的“从2010年11月16日起,上调金融机构人民币存款准备金率0.5个百分点”,已经给出了答案。
先前有很多人猜测这个“池子”是股市。这可能是脑子有问题的想法。
资产价格上涨,会进一步推动货币流转加快。什么是货币量?什么是流动性?流动起来才是货币量。
如何才能不会冲击实体经济呢?
中国银行信贷90%都是以人民币资产作为抵押品发放的。资产价格上涨意味着信贷条件实质性地放松。当然我们能用熟悉的信贷额度的管制强行把信贷速度压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