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蛋老兄骂起人来绝对是个天才,污言秽语尽多他自己的独特创意,听得令人耳目一新。就在他的破口大骂声中,财务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脸色死灰,目光黯淡,双臂无力的耷拉着,象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她就是这样一任坏蛋老兄秽语相加,却连丝毫的反应也没有,她这副样子,不是认了命,就是铁了心,到底是哪一种,因为我不了解事情究竟,也就无从判断。
坏蛋老兄发脾气的时候,没人敢上前劝一句,我也不敢,因为这家伙一旦发起火来向来是六亲不认的,试想他连夜总会中陪酒的小妹都下得了手殴打,我又算什么?所以大家都躲得远远的,看着坏蛋老兄发威。
坏蛋老兄骂累了,吩咐精明的小出纳和低调的小库管:你们两个给我看住她,要是再给我捅了篓子,你们几个干脆一块撞死在这里算了!
说完,坏蛋老兄掉头,怒气冲冲的返回公司,我急忙跟上,发现胡总也开着辆车子追了上来,等到了公司之后,陆陆续续的,又来了几个“副总”。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这家公司虽然不大,副总却是不少。
副总中还有两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虽然我的办公室与她们的紧挨着,此前却从未见她们在公司里露过面。后来我才清楚,这两位副总都是市政要员的家属,她们可以帮助房产开发商办理下来一系列的许可证,例如产权证、施工许可证等等,这些许可证有十几种,若非是有通天的关系,是不可能办得下来的。所以有些客户买到房后发现房产开发商提供不了产权证,遭遇到了欺骗,却也怪不得房产开发商,毕竟,通天人物的家属是限的。以有限的家属来办理众多的开发商的许可证,那开发商就得碰运气了。连开发商都得靠碰运气,更别说买房子的消费者了。
公司高层毕至,要处理的事情就是工地上的财务贪污案。
原来,不知是谁最先发现的由财务负责的工地帐目上,有超过八十万的款子不翼而飞。这是坏蛋老兄已经查出来的,没查出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所以坏蛋老兄才会当众破口大骂财务,所有的帐目都经她的手,这么大一笔款子消失了,她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象这样一件事,用得着把那些“家属副总”也找来吗?这就透着坏蛋老兄对世事的洞彻与圆滑了。原来,那两位“家属副总”当初是看了公司二股东“章姐”的面子才肯来公司的,而财务又是“章姐的人”,向与两位“家属副总”友善,所以这件事的处理,是一定要听取她们的意见的,以免她们产生不满情绪,导致更严重的后患。
但是在会议上,那两位“家属副总”并没有说话,坏蛋老兄得不到她们的正面意见,眼珠一转,落到了我的身上,顿时用胖手指头一戮我:这事由你负责了,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到底有多少钱被挪用了,拿出个处理结果交公司讨论。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懂财务,这就用上了。
坏蛋老兄的决定做出,就立即有一位“家属副总”开口说道:他刚来,有些事情不是太清楚,要不要我和他一块去。坏蛋老兄顿时一脸的如释重负,说道:于总肯过问,那真是太好了,这事就交给你们俩了。说完之后他站起来,又嘟囔了一句:派两个副总去处理,公司真够给她面子的!
散会之后,我建议那位主动请缨的于总先去工地上看一看帐。于总很是热情的建议一块坐她的车,我没多想,就上了她的那辆花哩忽哨的甲壳虫。后来我在我的几部小说里都曾提到一辆甲壳虫,估计多半就是这一辆。
于总这人年龄不到四十岁,身材已经呈现出明显的走形,但灵活的眉眼间仍然能够看出她少女时候的妩媚。这娘们儿花样极多,车行半路,突然提了一个建议,建议我们俩个先去喝茶,商量商量这事究竟一个如何处理法。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更多的是不明白她到底要商量什么,还想从她那里多了解一些公司的内部情况,就随她了。
我们进了茶楼喝茶。于总开始说话,却不提眼前这桩让坏蛋老兄暴跳如雷的事体,反倒向我把自己做了一个详尽的描述,主要是她的优点多多,又是如何的注重生活品味和情趣。她说她最喜欢的运动是游泳,最爱吃的菜是水晶鸭(会不会是在骂我?),最喜欢喝的咖啡是法国拿铁,还有她每天睡前都要做喻咖健体运动。话题就这么漫无边际的洒落下来,越扯越不着调,忽然之间她话题一转,说她最欣赏的就是象我这种男人,有智慧,有能力,有才干,有闯劲,心思慎密,沉稳淡定……我发现情形不对头,就借口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手拿手机,告诉她说我们得快走,因为工地上出事了。
总算是把她骗出了茶楼,但在她的车里我还是跑不掉,坐在她身边听她继续的失控话题。还好,她两只手要开车,我还是安全的。
等到了工地,我让呆坐在那里的财务把帐拿过来看看,天下之事,看帐最是辛苦,但我要看的是那笔八十万的款子究竟是如何被挪用的,财务指给我看,不看还好,这一看让我目瞪口呆。
从帐目上来看,帐明明是平的,只是少了八十万。
但少了八十万帐就不会平了,这是不懂财务的人都明白的道理,可这里怎么平了呢?
这事让我大感稀奇。
于是我就让财务自己看,找一找那八十万到底是怎么消失的,财务就趴在桌子上,抹干净眼泪,开始对帐。越对翻出来的单据越多,最后林林总总,七百多张单据被翻查出来,涉及到金额总数已经达到六百四十万。
我看到六百四十万的现金从财务的笔尖上流出去,采购回来了同等价值的建筑材料,这些材料入库再出库,金额却变成了五百六十万。虽然八十万的现金在这一过程中不翼而飞,但偏偏材料的数量规格与标号却是全都对上了号,你说这岂不是见了鬼了?
我这边正为这件事感到稀奇,于总却掌控了大局,中断了我们并吩咐小出纳和小库管带财务去吃饭,我也有些意外,但总不能当着员工的面与她争执,只好默不作声。等三个女孩子走掉之后,于总走过来,满脸神秘的看着我: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了吗?
我沉吟着说:我琢磨着这事可能跟财务没关系,但也没把握,我得去找个关键人问一下。于总伸手一拉我:走,咱们边走边说,先找个地方吃饭。我跟在她后面,听到她又说了句:没财务的事儿最好,要不也不好跟小章交待。
我知道她口中的“小章”就是二股东章姐,心里很是为她这种挚友之还情而感动,可是她老是这么跟我拉拉扯扯的,叫我怎么跟坏蛋老兄交待?她和我都是公司的“副总”,一旦走得太近,肯定会引起坏蛋老兄那种人的疑心病发作的。
于总带我去了一家酒楼,吃饭时非要上酒不可,我再三解释我酒精过敏,她却充耳不闻,而且要的还是洋酒,那玩艺我最怕,可这种场合,没办法。
喝多了,那天夜里的事情,我忘得干干净净。
(11)遭遇女强人
我是个写小说的人,这养成了我一个难改的积习,喜欢夸大其辞,把原本很简单的事情说得云山雾罩,比方我在坏蛋老兄那里碰到的这桩事,就是这么一个样子,说起来很玄,其实,只要稍有工地监理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事实上,公司里除我之外,都是极富工程经验的高层管理人员,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他们为什么不肯说出来?
很简单,因为他们不肯被卷入到与他们无关的股权相争上去。
他们心里很清楚,坏蛋老兄和他们一样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既然坏蛋老兄要装糊涂,抓住这件事情大做文章,那关他们什么事?他们为什么要说?
没人说,而这偏偏又是我的工作,这就透着坏蛋老兄的奸诈了,所以虽然他给了我饭碗,我却始终无法对他产生感激之心,无论如何,我不喜欢被人欺骗,更不喜欢被人利用。
但在当时,事情一如坏蛋老兄的安排,循序渐进的向前推动着。
我找到被坏蛋老兄聘请来的刘院长夫妇,询问他们材料数量对得上但金额却对不上的原因何在,这一对经历了人世间无数险患的老夫妇用充满了慈爱的目光看着我,笑嘻嘻的拍我的肩膀,他们老了,已经厌倦了争权夺利的纠纷,就对我讲了些最基本的工程建设的一些理论和常识。
至此我才恍然大悟。
笨啊,真拿我自己没办法。
但是事情的处理,我是不会提出方案的,这点心思我还有,就去夜总会找到坏蛋老兄,向他做了汇报。坏蛋老兄听了之后,也做恍然大悟状,当即吩咐我:打电话,立即叫她们来,先找库管,她胆子最小,没人在后面替她撑着,她也不敢这么干。
我说:那这事得你亲自来。
坏蛋老兄一挥手:你来,你来,我不方便。
我傻乎乎的问他:你有什么不方便的?
坏蛋老兄急了:我都说了不方便吗,你看看你还问。
于是我就知道了他不方便在什么地方。就是因为他平时太方便了,所以到了关键时候,反倒不方便了。
我选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干这活,打电话把小库管叫来,瞪着两只眼睛吓唬她:想什么呢你?年轻轻的,你才多大点岁数?还没结婚嫁人呢,好不容易混个白领,这就想不开了?非要削尖了脑袋往监狱里钻?你想钻我成全你,只要你坚决不肯承认入库的材料和出库的材料不是同一个型号,你现在就可以卷起被窝卷去监狱里住。
到底是年轻,小库管吓得面无人色,跪在我面前求我饶过她。我趁了这个机会,把事情的原委究竟,彻底的问了个清楚。
我真不该问,一辈子都在后悔管了这桩龌龊事。
肮脏!
一个象我这样的男人在外边,免不了会看到许多脏事,甚至有时候也会偷偷的干点脏事,但象她们这样肮脏到如此程度,却是我想都没有想到过的。那些事情那怕只是听到,也会脏了耳朵,即使我现在回想起来了,还有那种浓浓的腐臭气味及不洁的感觉。
我真的不想再提到这样肮脏的事情,而且记述这样的事情会误导年轻人,让年轻人误以为职场是何等的可怕与污秽,事实上,职场上也同样不乏阳光的一面与光明的一面,而且这些更有益于人的东西才是真正的职场主流。
所以我曾一度考虑过,永远也不把这件事讲给人听。既然是不洁的东西,就让我们忘掉它好了。
但是,职场上的所有负面因素,是否只要我们闭嘴不谈,它就会自然而然的消失呢?
是不是年轻人只要从没听说过这些事,他们在职场上就永远也不会碰到这种事情呢?
显然没这个道理,但偏偏许多人相信会这样。
同样的,以前我在写《职场动物进化手册》、《象青蛙一样思考》和《总裁韦小宝》这几本完全将现代管理科学的理论现实化的时候,就会一些朋友跑来劝我,认为管理学在中国仍然被视为“潜规则”,至少再过一百年,国人才会被动的接受,正象是当初的自然科学,中国人整整过了一百二十年才肯承认,而直到今天却仍然拒绝现代科学的理性与逻辑思维。所以朋友们告诫我们说,如果我要想成为那个第一个喊出“皇帝光着屁股”的孩子,那就准备被你的读者抛弃吧,他们更喜欢被愚弄,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被愚弄。
但我觉得年轻人的思想已经成熟到了可以接受现实的程度,他们听了我的遭遇,至少能够避免让自己落到象小出纳和小库管那样自毁前程的地步。可是说来绕去,我还是没有信心,因为我在最后考虑是写还是不写的时候,又有一个朋友警告我说:如果我将这些事情说出来的话,读者就会认为我是如何一个有心计的人,正如许多读者毫无理由的认为写恐怖小说的作者都有点心理变态一样。
那么我到底该说还是不该说?
事实上早在我写六祖惠能一生的苦难之时,就不断的考虑这个问题。我们都知道佛门广渡,其渡人的理由就是人类现实生活中的困境与苦难,可就连佛界门众,也不肯细说这苦难的缘由,至少,你在佛经中读到的苦难与真正的现实是隔了一层的。
佛尚不言,我是何等人物?又有什么资格多这一张嘴呢?
所以我还是不说的好,就算为了我自己吧。
让我们向着职场上的无所不在的阳光与公平欢呼鼓掌吧。
OK!
事情终于弄清楚了,那位人品低贱到了无以复加程度的胡总,被坏蛋老兄和我带着一群人,在工地上堵住他,把他打了个半死,连医院都懒得送,直接打电话通知三股东将他拖走去喂狗。
打完了胡总,坏蛋老兄又要去揍小出纳和小库管,小出纳精灵古怪得很,扔了拖鞋光着两只脚板,逃到承建方的救护工程师队伍之中,算是逃过了一劫。小库管却是笨头笨脑,站在原地不知道逃跑,被坏蛋老兄一脚踹倒,再补了一脚,第三脚就踹不下去了。但对她来说,第三脚踹不踹,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小库管挨了一脚,我却也挨了一脚。
踹我那一脚的是于总,她拉着我去开房,我不肯,就被她翻了脸,狠狠的踹了我一脚。
这是我活了一辈子第一次让女人踢踹。
你说这都他妈的是什么事啊!
甭管多么恶心,多么混乱,这一切总会过去的。就象是快乐与幸福,终究会成为我们的记忆。
眨眼间又是三个月过去了,这期间,公司的运营基本上恢复了正常,我替坏蛋老兄在人才市场上招来了几个学工民建的大学生,让他们到工地上去做甲方监理,全盘取代了“章姐”的势力,稳固了坏蛋老兄在公司董事会里的权力。
坏蛋老兄很满意。
我也很满意,因为当那些污七八糟的东西被清理了出去之后,公司内部的环境变得纯净起来,每天早晨我上班,让自己舒舒服服的靠在那张大班椅上,心里的感觉,极是欣慰。毕竟这一切是通过我的努力一手营造出来的,难免在心里会有几分沾沾自喜。
那天早晨我上班,迟了些时间才到公司,一进办公室,却看到一个极是漂亮的年轻女孩正坐在我的电脑面前,随意的打开文件夹里的文本在看。当时我呆了一下,正要开口问,她已经扭过头来,看着我问了一句:公司这段时间,都在做些什么?
这个女孩子真的很美,比此前我在网络公司里与之争斗了两年之久的美女助理还要漂亮。实际上她就是我这些年来在职场上所遇到的美丽排行榜上名列第二的女孩子。虽然她的容貌极美,但我毕竟是经过了与三号美女权逐之占的血与火的洗礼,已经有了“抗体“,所以我丝毫也不理会她的美貌,而是冷冰冰的问她:你是谁?谁允许你擅自打我的电脑的?
我的口气非常不客气,是因为我看她的年龄不大,以为她是公司新来的员工,不懂规矩,所以才会气势汹汹的斥责她。却没想到,她扭过头来,对我一笑,说道:
我是公司的董事。
我噢了一声,心里还纳闷,心想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居然是公司的董事,不知道坏蛋老兄又在搞什么鬼。这个想法刚刚浮现出来,我立即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霎时间一身的冷汗冒出:
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厉害的“章姐”!
此前我只是经常听人说起来她,而现在,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