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轰动朝野的科场大案虽无人送命,却直接使三个人的命运发生改变。
主考官程敏政被罢官归家后,不就便因愤郁发病而亡。
程敏政是明朝难得的学识渊博之人,他擅长辩论,博古通今,几乎无书不读,流传在世的著作有《皇明文衡》、《新安文献志》、《咏史诗》、《宋遗民录》、《真西山心经》、《篁墩稿》等。
唐寅被取消仕籍,贬为县衙小吏后,自己感到羞愧无比,从没有就任过小吏的职位。他本来梦想得到一匹骏马,驰骋于大明朝廷这万里辽阔的草原上,上天却只给了他一头驴,非牛非马,不伦不类,无法驰骋千里,只能埋头苦干,而且永无出头之日。
唐寅无疑是这场科场大案最大的受害者,在此之前,唐寅的人生是多么顺利,多么辉煌,年纪轻轻,诗书画样样精通,造诣极高且久负盛名,被称为“江南第一才子”,他原已取得乡试、会试第一名,只要在殿试中再获得头名,他就有可能成为连中“三元”的状元,整个明朝几百年仅有商辂(明宪宗时内阁首辅)一人得此荣耀,他将成为全天下文人士子的楷模,将是朝廷上一颗光芒四射的巨星。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已成了泡影。
这件事情对于唐寅的打击非常大,宣告了他今生要通过科举进士的希望彻底破灭。
从此,唐寅绝意仕途、时常纵酒浇愁,后来又开始游历名山大川,寄情于山水之间。
镇江金山寺,千载江心寺,楼塔争辉,“白娘子水漫金山寺”成千古绝唱。
扬州瘦西湖,湖上小蓬莱,清幽秀灵,五亭桥边莲性寺,杨柳依依晴云间。
九江连庐山,三叠泉瀑布,湖光山色,层林叠翠,峨峨匡庐山,渺渺江湖间。
黄州之赤壁,三国古战场,壮怀激烈,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八百里洞庭,巍巍岳阳楼,览物之情,得无异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南岳登衡山,茂林藏修竹,四时飘香,衡山苍苍入紫冥,下看南极老人星。
福建武夷山,奇秀甲东南,碧水丹山,朱熹圣贤,精舍讲学,狐仙情缘。
仙游九鲤湖,飞瀑天下奇,湖洞瀑石,荡青漾翠,碧澄一泓,千岩竞秀。
台州雁荡山,南归秋雁栖,花村鸟山,举目霞标自一峰,峰头云散见孤松。
浙东天台山,佛宗道源地,古清奇幽,大美不言扶桑地,人间仙境天台山。
舟山普陀山,沧海千里波,海天佛国,南海圣境,磐陀夕照,莲池夜月。
黄山迎客松,天高云自淡,梦笔生花,仙人晒鞋,一览黄山,天下无山。
安徽九华山,东南第一山,九峰竞秀,美不胜收,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
唐寅千里壮游,历时近一年,足迹踏遍大明各地的名山大川,江海湖泊,沉醉于山水之间,这为他后来作画积累了丰富的源泉。
唐寅游历各处返回苏州后,生活几乎穷困潦倒,妻子整日大吵大闹,最终离他而去,他搬进了城北桃花坞。这桃花坞原是宋人章庄简的别墅,但经过多年的风雨沧桑,早已成为一片废墟,不过桃花坞周边景色宜人,环境十分幽静,一曲清溪婉蜒流过,溪边几株野桃垂柳,很有几分清幽疏美之感,唐寅用卖画的钱建成了桃花坞别墅,虽只有简陋的几间茅屋,但每间茅屋的屋檐下却悬着雅致的室名,如“学圃堂”、“梦墨亭”、“蛱蝶斋”等。唐寅一生酷爱桃花,别墅取名“桃花庵”,唐寅更自称为“桃花庵主”,唐寅整日在桃花庵中写诗书和作画自娱自乐,靠卖书画维持生活。
《桃花庵歌》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住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当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需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骋我得闲。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命运就是如此喜欢开玩笑,它无情关上了唐寅从政为官的大门,却又为他开启了另一扇门,这扇门将唐寅的诗文和书画的成就推到顶峰的境界,唐寅的绘画、诗文、书法都有极高的造诣,在历史上极富盛名,足以千古留名。
功名利禄已经烟消云散,亲密爱人已漠然离去,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我失去了太多太多,只留下了一个轻狂的酒徒,往事如烟,世事为何如此无常?昨日繁花众人捧,今日零落独自怜,倒也罢了,繁花落尽,洗尽铅华,至少还有这无尽山水,人间美酒,与我潇洒,诗山画海,伴我狂啸,对酒当歌,人生快哉!
徐经被取消仕籍后,返回了江阴老家,从此不问世事,闭门读书,虽然还满心希望朝廷大赦,能重返科举仕途,但到死前那一刻都没有等到,在临死前,他告诫子孙后代,不要参加科举进士,他的子孙牢记教诲,都无意功名,却喜欢游历、探险。他的孙子徐霞客从22岁起,便开始了四处游历,历时三十多年的时间,足迹几乎踏遍了大明的所有疆域,他主要是靠徒步跋涉,连骑马乘船都很少,还经常自己背着行李赶路。他寻访的地方,多是荒凉的穷乡僻壤,或是人迹罕至的边疆地区。
徐霞客不避风雨,不怕虎狼,与长风为伍,与云雾为伴,以野果充饥,以清泉解渴。他几次遇到生命危险,出生入死,尝尽了旅途的艰辛。
徐霞客在跋涉一天之后,无论多么疲劳,无论是露宿街头还是住在破庙,他都坚持把自己考察的收获记录下来,写下的游记整整有二百四十多万字,后人将他的游记整理成书,就是著名的《徐霞客游记》,这是一本名留青史的地理名著。
这场科场大案彻底毁掉了唐寅和徐经想要登科进士、入朝为官的理想,大明王朝少了两个才华横溢的官员,但却多了一个风流不羁江南才子唐伯虎,后世更多了一位遍游天下的千古奇人徐霞客。
大明王朝从来不缺官员,前赴后继,不计其数,唐寅和徐霞客却是独一无二,是任何一名朝廷官员所望尘莫及,无法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