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前走了几步,看见那个黑影还站在那儿,我就问:“去哪儿?”
他不说话,转身走进林子。我怕丢了目标,只好紧紧地跟着他。
一进林子我立刻失去了方向感,只感觉那人带着我在林子里拐来拐去的,走了好半天,最后来到一个地方,只觉得这儿比其他地方更黑、更可怕。走到近前才看清这是一所破房子,像是外地来北京打工的人临时搭的简易房。绑匪敲了三下门,里面又出来一个人,两人一起把我推了进去。
屋子里没有开灯,伸手不见五指,我只能用耳朵去听。我听到里面好像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头儿,他让那个带我来的人把灯打开,那个人在墙上摸开关,摸了半天摸不着,绑匪头子气急败坏地骂他,后来另一个人把灯打开了。我才看清楚,这三个人都是黑衣黑裤,黑布蒙面。
我这时就只有一个念头,要见李磊。我找遍了屋子的各个角落,却没见李磊的影子,心里就有些急。我一边向后退,把身体靠在墙上,对他们说:“人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我要是见不着她,就把这个东西砸碎!”我故意把抓在手里的假脂砚举过头顶,让他们知道东西确实在我手里。
这一招果然好使,绑匪头子看见我手里的小红盒子,眼睛立刻发出一种奇异的光。他向其中一个同伙扬了扬下巴,那人就开门出去了,不一会儿又返回来,并且带来一个人,我一看,正是我日思夜想的李磊。她的双手被反绑着,嘴上粘着胶带,头发蓬乱,脸色煞白,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我大喊一声:“磊磊!”就想扑过去,却被身边的绑匪架住了,一只枪硬邦邦地杵在我的太阳穴上。李磊也认出是我,挣扎着往我这边扑,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只是说不出话来。
绑匪头子示意同伙把李磊带回去,冲着我说:“艾先生,我们这么做也是没办法。只要你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我们,就可以带你的女朋友回去了。”他说话的时候两眼就一直没有离开过那红盒子。
我知道关键时刻到了,是死是活就在此一举。我说:“好吧,东西我给你,可你们要说话算数。”
绑匪头子说:“你放心,我们只要东西。”同时向我伸出了一只手,两道目光也像饿狼似的逼视过来。我本想再多磨蹭一会儿,让外面的警察有更多的时间包围这里,可是看那绑匪头子的样子,我要再不给他脂砚,他就要吃了我。我就把手里的那个小盒子朝他扔了过去。他吓得跟什么似的,赶紧双手去接,生怕掉在地上摔坏了,接到手里还好半天不敢松开。
我当时也不轻松,那块石头从我的手里扔出去了,却砸在我的心上。按常规,做这种生意的人都要有非凡的眼力。就算自己不行,也要请一两个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当高参。特别是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买卖,谁也不敢马虎。果然,我看见那绑匪头子小心地打开盒盖,轻轻地把里面的小砚石拿出来,另一只手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放大镜,在灯光下仔细地看了起来。他的同伙这时也凑过去想看一看,绑匪头子转过头横了他一眼,他便知趣地退了回去。
我的脸上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表情,心却紧张得快要爆炸了。那家伙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在撕扯我的神经,我心里念叨着:
快点吧,不论是真是假,你都快点,要死要活来个痛快。可他偏偏慢悠悠的。好不容易盼着他放下了放大镜,心想,这回总算完了,没料到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本旧杂志来。
这杂志我也有,就是1973年第二期的《文物》杂志,上面有一篇介绍脂砚的文章,同时还发表了几幅脂砚的照片。照片是黑白的,印得不算太清晰,却是现在能找到的有关脂砚的惟一的一组图像资料。
我明白了,他是要用实物和照片相互比对。
我佩服这家伙心细,准备得充分。与此同时,心里的害怕也多了几分。我记得照片一共是三幅,其中一幅大的拍的是脂砚的正面,分砚盖和砚身两部分,尺寸是原大。其他两幅,一幅拍的是砚的底部,上面有王穉登的题诗;另一幅是砚的侧面,刻有“脂砚斋所珍之砚其永保”十个隶书小字。这两幅照片是放大了的,字迹拍得非常清楚。
其实我的那本杂志就在我住处的抽屉里,可我就没有想到要拿实物和照片比对一下,也好让自己心里更有底。这可好,人家把照片拿来了,要是发现实物跟照片有一丁点不符,我这条命就得扔在这儿了。
我现在只能下定必死的决心了,因为再笨的人也能从比对中看出问题。这道理很简单,无论多好的赝品,跟真品一对照总会有差距,谁能把两个东西做得一模一样呢?特别是字迹,哪怕只有一点极其微小的差别,在比对中也会变得非常明显。何况眼前这家伙还是个行家,这样的差别他怎能看不出来?
我预感到自己已经无路可走,只有一个办法或许还能蒙混过关,那就是故意给他捣乱,干扰他的注意力,让他心里急躁,眼睛走神,说不定我一打岔,他一疏忽就把假的当成真的了。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绑匪头子把杂志翻开,用放大镜仔细观察上面的脂砚照片。我就挑他最害怕、最不愿意听的给他当头来了一句:“你还不快点儿,都什么时候了,你想把警察给等来呀?我来的时候在桥底下可是听到有动静,说不定警察已经把这儿包围了,你还磨蹭什么?”
他确实有些发慌,可还是强装镇静:“你吵什么吵,给我住口!”
这个时候我怎么能住口呢?我要激怒他,一定得让他看走眼。我说:“你可真得快点了。你也不想一想,我又不是神仙,这么快的时间我怎么能给你做出一个假的来?你看看那上面的刻字,你再看看那盒子的工艺,是一天两天能做得出来的吗?就是瞎子都能看出来这是真东西,你却看不出来。”
那家伙霍地掏出枪来冲我喊:“你他妈给我闭嘴,再说我一枪毙了你!”
我说:“你毙了我我也得说,你再这么磨蹭我们俩都得完蛋。”
我故意把声音说得很响,他的情绪越坏就越对我有利。若警察还没有找到这里,他要是认出脂砚是假的,我和李磊就都完了。
我这句话真把他惹火了,他不再说话,而是直接把手里的枪指向我,并且打开了保险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