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尔本维多利亚市场
要发现澳大利亚墨尔本这个城市的好处,先由维多利亚皇后市场开始。这地方已有百多年历史,从前是中国人的坟墓,他们来澳洲淘金,淘不到,就留下来耕田种菜。死后埋了,一大片的地,不知要葬多少人。
卖猪羊牛和鱼的部分最有特色,老建筑物中重新装修,干净得很。只要抬头仔细地观察,就能看到每一个档子的上面都有一条很粗的铁轨经过,原来是用来吊猪牛的。由屠场中运来之后,一只只地从门口用铁钩挂着,用油轮原理,很轻易地推到档口,不必搬得半死。小贩们依传统,不停地大声推销,像今天什么肉最便宜等等,整个市场非常之热闹。
澳大利亚地广,农畜业发达,在这里卖的东西,比香港要便宜一半以上,只要自己能烧菜,澳大利亚是一个很容易生存下去的地方。但是澳大利亚人也不都是吃饱了就算数,从他们卖的货物各类和品味,知道有许多人还是很会享受人生的。
有一档叫Jago,什么肉都卖,而且部分分得非常详细,供应市中老饕,我以为自己什么都尝试过,但是看一盘手指般大,一条条的像骨髓的东西,就不知道是什么。一问之下,原来是牛的淋巴线。
从来不知此物可食,即刻买了,当天中午到一家意大利餐馆叫他们炮制。做法是先将淋巴线用滚水灼了一灼,然后再以橄榄油和蒜茸煎之。吃进口,很软熟,有如猪脑,但较有咬头,很香甜。
“肉类之中,什么部分最好吃?”我问小贩。他回答:“当然是颈项的肉。”怪不得我们吃鹅也都喜欢吃颈,英雄所见略见。
每个肉档每天早上由批发商入货,大家都希望以最低价钱投得。一贵了,当天生意就差,因为隔壁档卖得便宜一两毫,精打细算的家庭主妇会选择。顾客们绝对可以放心,在这里会得到最公道的价钱。
比较之下,还是一家叫Brink worth的生意兴隆,那是因为他们也做二手批发,购下的数量较大,价钱当然便宜。但是最便宜最便宜是等到市场收档之前来购买,有些货当天卖不出去便不新鲜,这时是名副其实地大出血,一公斤贱卖四五块澳币,穷人也能大鱼大肉。
除了人吃的肉,宠物粮食也有一两家人专门做,给狗吃的肉是不必经过政府屠房的,价钱特别贱,拿来红烧,人也吃得过。这档人还卖狗吃的巧克力。一个个像五元硬币那么大,据说人吃的巧克力太多糖,对狗不宜,小贩们即刻想到用牛骨加干肉制造,相信运到香港去卖,也有大把爱犬家入货。
外国游客来到维多利亚市场,可买他们最贵最柔软的牛排回国。用真空处理的包装要机,塑料袋抽空空气后压缩,肉类冷冻后,可保存十个月。日本人尤其喜欢,每公斤的肉只有东京的五分之一的价钱。
走过肉档就是海鲜店了。拇指般大的生蚝,一公斤二十块港币,有六七个之多,味道不逊法国贝隆。这一家卖海鲜的自称永不用冰冻货,又说当天所有的鱼虾一定要当天卖完为止,隔夜东西绝对不出售。
问老板说:“你们吃鱼,都喜欢切成一片片地,怎么看得出是不是冷冻的?”“第一,先要看看同种鱼类有没有一大条地卖。”老板解释,“如果看不到整条的,千万别买那一片片的,顾客刁钻,要求我们现劏,我们也照做。第二,看鱼的眼睛是否光亮,死沉沉的是冷冻的。第三,看盛着那一片片鱼的铁盘子内是否有渍水。渍水是因为冰溶化才有这种现象。盘子干的,应该没有问题。”
市场的另一个部分是专卖芝士面包、香肠等干货的地方,芝士除牛羊之外,有些是用袋鼠乳做的,虽然没吃过,但不想试。面包种类至少有一百种以上,香肠亦多花样,有种高级的,是用猪面颊的肉做的,叫Cotechini。
逛逛菜市,买喜欢的即食食物,加瓶酒,拿到公园去叹,晒晒太阳,何必迫自己光顾麦当劳。
鸡肉是在干货市场卖的。问说为什么不归类在猪牛羊部分?小贩回答:“从前是在现场劏鸡的,弄得鸡毛满天飞,所以卖难的被赶了出来。”
鸡贩很健谈,便和他多聊两句:“为什么叫作Spathcock?”“哦,那是很年轻的鸡。”“Poussin呢?”“更年轻,只有五个礼拜大。”“这只叫Guinea Fowl的呢?”“Guinea Fowl可以说是鸡的老祖宗,所有的鸡都是由它进化出来的,所以这鸡最有鸡味了,一只Guinea Fowl的价钱,可以买五只普通的鸡。”鸡贩解释,“它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喜欢乱啼!叫声之大,吵得天翻地覆,和女人一模一样!”
鸡贩说完,给他老婆瞪了一眼,他即缩头,做乌龟状。
墨尔本万寿宫
过一阵子又要带团到墨尔本,事前已打电话给老朋友Gilbert Lau刘华铿,订好位。
墨尔本有三大食肆:吃牛扒的VLADO"S、越南河的勇记,还有中国餐厅万寿宫,刘华铿是它的前主人。听到复活节前刘华铿已来了香港,即约他吃早餐,去上环的生记吃粥。这种地方,在澳大利亚是找不到的。
刘华铿把餐单交了给我:四小碟、醉鸽、怀旧脆皮烧肉、熏鸭胸、卤水花菇。前菜有龙虾刺身,接着是鲜蚝四式:生吃、烟肉炸、蒸、煀。皇帝蟹当道,少不了。龙虾汤跟着,原只青边鲍鱼、大蒜炒嫩羊肉、姜汁芥兰、蒸鱼、红豆沙、时果拼盘等等十五道菜。
也许这些菜式在香港也能吃到,但是刘华铿总在菜市场中找到最新鲜最合季节的食材,把它们变为中菜。最难得的是那么多年来,从不失水平。客人当然惊为天人,得过无数的奖状,就算嘴最尖的中国国际旅客,大家坐下来交换意见,都一致认为万寿宫是海外最佳中国菜馆,这不是偶然的。
别来无恙,刘华铿有点儿胖了,人还是那么精神。他已退休,把餐厅股份全部卖给员工,虽被他们挽留下来,当一顾问,但一到餐厅,就走不开,站个整晚。“体力到底有限,”刘华铿说,“人生总得知道什么时候谢幕。你是老朋友了,听到你们要来,还是得亲自招呼。”
就算刘华铿人不在餐厅,万寿宫的精神还是永存的。他训练出来的人材,确定这家老店最高的声誉,和最完美的服务。以下一段对话,也许可以给开餐厅的人借镜,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服务的定义。
“万寿宫的位子,都要早两三个月前订好,你怎么应付临时来的客人?不接受?”“人家老远地来到墨尔本,又肯来我们的餐厅,怎么可能全不接受?多一个客,多一份生意。”
“要是爆满了呢?”“不会爆满的,万寿宫一共分两层,楼下是接待客人的地方,货仓、海鲜水箱和侍者更衣室,不坐客。楼上一共也有七千五百英尺,二千五厨房,五千楼面,扣掉酒吧,我们只接待一百六十位客人,总可以空出一些座位。”
“你还没有回答我,怎么应付临时来的客人?”“先在楼下,说对不起,已经客满,要是他们说专程来,或认识某某人,像你一些朋友,一提到你的名字,我们都尽可能让他们上楼。”
“怎么安排座位?”“多开一张桌子,你记得大厅中那张放花的吗?把花拿走,就能坐人。问题出在其他客人会认为太过拥挤,我就要向他们说多多得罪,请他们原谅。遇到你的好友,像上次张敏仪忽然来,我就安排她坐下,老朋友不可以得罪,可以得罪其他客人。”
“张敏仪说,那天晚上她们两个人,也可以吃到十几种菜,你怎么临时做的?”“这种情形,我们叫为单响炮菜单(one shot menu),把炒给别人吃的菜,每份加多一点点,每道菜都会拿一点点给临时来的客人吃,不就有十几道了吗?”
“有人说这是胡来。”“不是胡来,是随机应变。”“这种做法很好,我在香港餐厅,有时看到侍者为两位客人点菜,来了一个十个人吃的大冷盘,真是折堕。”“可不是吗?每一个客人都是重要的财产,他们来过一次,可能带家人和朋友再来,加起来就是一大笔钱,绝对不能疏忽。这和日本人做生意的态度一样,他们尊称人家为样Sama,说客样,是神样。”
“要是有喝醉闹事的呢?”“我们不会当面指责,总是找和他一起来的朋友商量,请他们替我们安抚醉客。”“但是如果骚扰到别旁桌子的客人呢?”“只有拼命道歉,客人都会明白不是我们的错,但是看到他们还是愤怒的话,埋单时,侍者会说那张单餐厅经理已经替你们代签了。”
“遇到订好位,不来的呢?”“我们通常会等半小时,三十分钟后不来,再等多十分钟,已经超过四十分钟,就算他们才来,也只有等到别人吃好了才坐下,也不会埋怨的。”“不能打手提电话提醒吗?”“人家会把你的提醒当成催促,绝对不可以那么做。而且,也许他们不开机呢。”
“遇到食评家怎么相待?”“著名的食评家,多数已成为朋友。”“明查暗访,不认识的呢?”“无从对付。”刘华铿笑着说,“不过,我们当每一个客人,都是食评家。”我也笑了。
再问万寿宫前主人刘华铿说:“食材要占营业额的多少个巴仙?”“三十几个。我们对选材是不惜工本的,要好就要贵,没话说。”
“那么人工呢?”“也要三十几个巴仙。先由门口的知客带进来,侍者再招呼,每个侍者看两至三台客,他们的小费,全归侍者,公司是不分的。侍者招呼过,轮到经理来替客人点菜。总厨间中出来和客人谈几句。最后才由我登场。”
“你和经理都没有分到小费的?”“没有,所以经理的花红特别高,分不到小费的侍者,公司也要补贴。虽然说是什么凝聚力、归属感,但是现实归现实,我们的员工很少被人挖得走的。”
“加起屋租的三十几个巴仙,不是没得赚?”“我们搬到巷子里开餐厅,就是因为租金便宜,当年租给人家做仓库也没人要,我们和屋主订了一张二十年的合同,每年加一点儿罢了,屋租只有总营业额的五个巴仙。”
“纯利呢?”“能够维持在十二个巴仙,已经很满意了。”“生意好,十二个巴仙也不是小数目呀。”“可不是吗?我们没有忙与不忙的。人都要吃饭,怎么忙也要吃饭的,要是你做得成功的话,没有平日与周末周日的分别。但是也要记得,一定给客人一个没有暴利的印象。做生意不可以被人看出店方着数。占便宜的,永远是客人。”
“会不会主动地向客人讲话?”“客人不叫,绝对不能主动。要做到冷眼旁观的层次。要给客人空间,不准和他们闲聊。看到桌上有食物,更不准走近餐桌。”
“等到客人喝茶或咖啡的时候呢?”“也尽量不去干扰。一和他们交谈,话题总要围绕着自己,他们一家人和一些朋友同来,为什么要听我们说话?碍着不走的老板和侍者,是最低级的老板和侍者。”
“客人主动地问长问短呢?”“要很礼貌回答,但是我也限制侍者,不准超过两三分钟。其实侍者也很看重自己的生活空间,我们叫为me time。一天从早忙到晚,me time很少,就算客人说have a drink(来一杯),也要很客气拒绝。”
“有没有例外?”“例外的是看到客人很寂寞,很需要伴侣(company),这又不同,但是我们一年之中,也只有一两次搬张椅子过来和客人坐下的。今年2006年了,也许有人认为人类平等,大家都可以交个朋友,但是我们永远有主仆之分,客人是主,我们是仆。”“这才对呀,最讨厌就是那种一屁股坐下来,滔滔不绝唠唠叨叨的经理或老板。看见他们就不开胃。”
“干餐厅的,基本上,应该是些个性开朗的人才干得了。餐馆是一个很开心的地方,人家生日、喜宴、老友相聚、生意谈得成,都是开心的事。看到客人肯来光顾,已经值得开心。客人看到我们开心,也开心。”
“我在国外遇到一些侍女,不断地走来换碗碟,腋下那个味道,就让我不开心。”“哈,我们的侍者之中,也有些有这种毛病,客人忍受不了,向我投诉。我早就一直提醒他们注意清洁和气味的,但有时也走了眼,只好向他们说:不如出去散步,买支止汗膏回来。千万不可以叫他们换桌子,不然又味觉污染到别的地方去。”
“你们会不会打电话给订座的客人,事前提醒他们一定要来的?”“客人之中有很多大头虾,说了星期六,也记不得哪个星期六,绝对要提醒,但也绝对忌讳说一定要来。只能说:这个星期有您的订座,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听错,确定一下罢了。”“如果客人忘记了呢?”“说绝对没有问题,骨的一声吞下,位子空就让它空吧!”“这是胸襟呀!你的接班人,有没有这种胸襟?”“都是我一手一脚带出来的,我没看错人。”“魄力呢?”“应该差一点吧?”“什么时候,才和你一模一样呢?”
“我最近很喜欢听蔡琴的歌。”万寿宫的前主人刘华铿说到别处去了。“和蔡琴又有什么关系?”“蔡琴的歌,愈听愈有味道。这是年轻时候的她,所没有的。做餐厅这一行,和唱歌一样,也都是累积了人生经验,才有可能接近完美,才会被人欣赏。”“这几十年,得到的结论是什么?”刘华铿微笑说:“开一间好餐厅,并不很赚钱,但肯定是很快乐的事。”
匈牙利厨房
数十年前,当我第一次来布达佩斯时,认识的名画家安东·莫纳,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子。
“带我去全城最好的一家餐厅,我请客。”我说。Szazeves是他最想去的,但是吃不起,与他的女朋友克丽丝汀娜和一个时装模特儿,四人坐下。“喝什么餐前酒?”侍者问。我一看餐牌,有五种,向他说:“全要。”五个水晶玻璃杯一字形排着,倒出来的都是烈得不得了的果实酒精,一口气地干掉,即刻快乐起来。
四分之一世纪后安东和我重游,第一件事,当然又去那家餐厅怀旧一番。这家人依然故我,装修没有改变,已是百年老店,食物还保持极高的水平。
同样地要了五杯烈酒,吞下肚,感到一阵热气。一大碟的前菜上桌,里面的匈牙利典型小食应有尽有。正想吃时,四个人的吉普赛乐队围了上来,开始表演节奏极快的《匈牙利狂想曲》,气氛马上卷起高潮。
红酒白酒不断添加,美食一道出了又一道。看过一部叫《黄昏之恋(Love in the Afternoon)》的电影,男主角加利古柏身边永远有个吉普赛乐队跟着,为他奏出《诱惑(Fascination)》,这次也请乐队来这首歌。听得女伴杨峥和涓子如痴如醉,乐队领班Rigo Jancsi再用他的小提琴弹出各种鸟叫声,有点像我们的《百鸟归巢》,众人大乐。
最后上的是甜品,各种不同的做法,非常地道,是在法国意大利餐厅吃不到的,配以匈牙利最好的甜酒多凯儿(Tokaj),是天衣无缝。安东和我一杯又一杯,数十年前像是昨日,转眼间的事了。
整间餐厅的建筑又长又深,里面是一个花园,天热了可坐客人。装修不豪华奢侈,更显得亲切近人。酒店派送的旅游册上不会看到它的名字,但绝对是一家不可错过的食肆,你到布达佩斯时不妨一试,价钱也是合理的。地址:H-1052,Budapest,Pesti Barnabas U.2。电话:(361)318-3608。电邮:szazeves@taverna.hu。
第二个晚上,安东带我去他最喜欢的一家餐厅,叫“祖母南施(Nancsi Neni)”。
核桃和梧桐树下,坐满了客人,餐厅的室内也颇为宽大,装修得朴实,桌子上面的架子摆着铜锅和铁铲等各种厨具,墙上摆了醋浸的蔬菜玻璃瓶子。
餐牌的封面印着一张发黄的照片,拍了一对夫妇,字句写着:“只有母亲和祖母知道生活是怎么一回事。看着她们的孩子吃一顿,就能令她们快乐。好像在说:我给你们好的东西吃,我给你们美好的一生。
“一个男人,如果没有一个女人充满了爱意,望着他吃东西的话,是一个不快乐的男人。
“把食物贡献给他,好像在说:活吧!如果这些食物给你们带来欢乐,就好像在说:活得高兴一点吧!”
的确,“祖母南施”的食物带给了我快乐,匈牙利名汤顾拉殊(Goulash)在这里做得非常精彩。但是如果你问我一生人之中,喝过最满意的西餐汤汁在哪里?我的答案肯定的是在这家馆子。
并不是一碗碗来的,用了一个巨大的瓷器,一锅子上桌,任客人要喝多少是多少,喝完了再添。在家庭中绝对吃不到那种味道,因为不是大量地煲出的话,牛肉不会入口即化。各种蔬菜都已溶入汤中,极为香甜和浓厚。单单是汤和面包一块吃,已经不必其他餸菜了。
但是祖母做的菜,绝对不止一道,顾拉殊喝完,再上煲清汤,这和广东祖母的老母鸡汤有异曲同工之处。再来的鱼汤,虽然不像马赛的布耶佩斯那么精彩,但也香浓。
奇怪的是,匈牙利这个国家被大陆包围着,看不到海,为什么鱼汤也做得好呢?原来用的都是多瑙河中的河鲜。这家人有一道鲶鱼菜,用大量的蒜头把鱼爆香后,再以甜的灯笼椒和各种香料去煨,也是绝品。
乡村式的烤鹅,鹅皮酥脆,一片鹅夹了一片鹅肝,铺着核桃和樱桃酱,是用砵酒熬出来的,加上匈牙利saffron红花香料,色香味俱全。
红烧csarda牛肉不容错过。csarda是匈牙利乡下餐厅的意思,他们用大锅子加种种香料和蔬菜,把牛肉块红烧得软熟,吊味的竟是大量的鹅肝酱,并非英美的牛扒那么简单。
焗猪手一大块上桌,皮炸得香脆之后,再用灯笼椒、蒜头和酸忌廉去焗熟,秘方在于不是普通猪手,而是烟熏后风干的。
店主说:“我最初是航海的,过了五年的飘泊生活,疲倦后我决定开一家餐厅,与众不同的餐厅,别的地方要付高价,我这里会让你感觉到便宜得要命。我的菜的分量一定要大,就像我祖母做的,她叫南施,就用她的名字开这家餐厅。”
地址:1029,Budapest,Ordogarok U.80。电话:(361)397-2742。
巴黎的陆羽茶室
到了巴黎,打一个电话给老友画家安东·莫纳。“我们去吃饭吧。”他说。“去哪里?”“Brasserie Lipp,你来了巴黎那么多次,一定去过。”“没有呀。”“那么非去不可了。”“有什么了不起?”“这是巴黎最古老的一个酒吧,相当于你在香港带我去的陆羽茶室。”
一听到,有点兴趣,Brasserie这个词在字典中说是间酿造所或啤酒店,但卖的也不一定是啤酒,也喝红白餐酒、香槟和白兰地。吃的东西又简单又正宗,每家都有独特的风格,是一个客人可以聊天、写作或阅读的聚脚地,而Brasserie一出法国,味道就不同。
Lipp开在左岸,知识分子、美术家、政客、记者等最时髦人物喜爱的Saint-Germain区,附近出名的出版社林立,又有艺专,文人沙特最喜爱的两家咖啡店Le Flore和Deux Magots就在它的对面。
“有没有被游客霸占?”我问安东。他笑了:“当然。不过他们会被侍者赶到楼下的后面那座厅里,或者到楼上去。不必担心,我是熟客,和你在陆羽一样,待遇不同。”
有特权是好事,经理亲切招呼,安排好一个靠大门的美位给我们,安东的太太带着他们的两个漂亮女儿来了:“人多一点儿,叫多几种菜给你试试。”
“普通客来了,也可以订座的吗?”“现在行了,从前不可以。当年的老板Monsieur Cazes还在的时候说法国总统来也不许。客人问要等多久,他说你二十分钟后再来的话,那么二十分钟后一定有空位留给你;要是他说等一个钟吧!那最好别等,这等于说你甭来了!”“这么厉害?”
“到Lipp的人都有来头,五十年代画家Chagall、作家Hemingway都是熟客,戴高乐也叫了Pompidou和D"estaing来这里开会,后来两人都做了总统。当然明星像伊夫·蒙丹夫妇都来过,沙冈出名时在这里留连,哈里逊·福特、李察·基尔、积·尼可逊到巴黎一定来朝拜,活地·亚伦也不例外。我们这张桌子,希拉克Chirac在做巴黎市长时最喜欢了。”哗,坐了之后,来法国竞选,会不会求上一官半职?
看看四周环境,安东说:“壁上的瓷砖画是Leon Fargue的作品,天花的非洲绘画出自Charley Garrey手艺,一切以美好年代Belle Epoque的生活方式来装修。”
菜上桌,这家店最出名的菜叫Choucroute Lipp,并非什么精致的料理,而是大碟头的腊肠、酸菜和火腿煮在一起,毫不造作,让人开怀大嚼。Pied De Porc Ferci Grille是烤猪髀,生的鞑靼牛肉更是一大碟一大碟上。
每种菜都吃得过瘾,安东的小女儿食量小,只叫了一种前菜Caviar D" Aubergine,是茄子茸和鱼子酱混成的,我也试了一口,味道不错。大女儿爱鲱鱼,点一碟Hareng Bismark,也是这家店的名菜,试了觉得没有在亚姆斯特丹街头卖的好吃。
还有其他几种,已记不清了。这里的价钱算便宜,平均每一样从九十多块到一百多块港币,当然你要吃最贵的,也有一客三十克的鱼子酱,卖八百。
喝酒的话,也没什么House Wine之类的,叫一瓶中价的,酒牌上有种种选择,都有水平。但是为了Brasserie原来卖啤酒,也要一杯来试试。在这里别用英文叫beer,试用土话Serieux吧,向侍者一说,较受尊敬。
Lipp在瑞士日内瓦也有一间同名的,但千万别受骗,它是巴黎人拥有的唯一一家,不能模仿,也从来没有分店。
“有时,我的画展开幕,去到很迟,三更半夜来这里,也有大餐可吃。”安东说。“开到几点?”我问。经理说:“说是上午十一点开,那只是喝酒喝咖啡,要到十二点半才有东西吃,一直开,开到深夜两点。”“那么多人喜欢,有何秘诀?”“也没什么。”他说,“总之聚集在这里的客人,气氛调和,好像失去忧虑,做人轻易了许多,仁慈了许多,温暖了许多。”
走出来,是个懒洋洋的下午,我们的影子,被斜阳照得很长,安东一家带我到对面的建筑物:“叫The Church of Saint-Germain Des Pres,是巴黎最古老的一家教堂。”里面简单又庄严,丝毫没有华丽的装修。教堂,本来就应该这个样子,看过世界上的各座出名的,像皇宫多一点儿。
安东点了蜡烛,抱着他的妻子,深深一吻,他们的女儿已是二十四岁和二十一岁,向我说:“老了,像他们那样,多好!”“那是要经过苦难的年代,你们这一辈子的,很难做到。”我这么说也不管他们生不生气,不过两个女儿,都点头同意。
巴古斯的神殿
保罗·巴古斯(Paul Bocuse)说是法国当代的厨神,大概没什么人会反对。他是第一个得米其林三星的师傅,早在数十年前。
这个人还活着,也的确是个神话。在里昂的一个叫金山的地区河边,有一家花花绿绿的餐厅,巴古斯的金色名字大大地挂在屋顶上,我们都笑说这是他的神殿。
还没走进去之前,就可以在花园围墙上看到无数的壁画,叙述保罗的一生。餐厅的外墙上打开了一个窗口,保罗的画像和真人一样大,打开双手,欢迎你的到来。这是一座两层楼的建筑,永远挤满客人。从墙上的旧照片你可以看到皇亲国戚的造访,以及他们后来寄到的感谢状,没有一个大明星或歌手,来到了里昂会错过在这里进食的机会。
餐厅当然装修得金碧辉煌,那种表现方法,在其他的地方同样做出来,你就会感到俗不可耐。令到这里的气氛感人,是保罗·巴古斯的童真,他像一个小孩子盖了一间玩具屋,想把一切最美好的,拿出来和大家分享。
世界上这些享有国际声誉的餐厅不少,很多浪得虚名,吃过之后客人大骂。但是在保罗的这个家庭厨房中,你不会失望的,这么多年来他做出那么多道名菜,加上无数的甜品和芝士,来到保罗的神殿,你一定会抱着肚子满意地走出来。
但是当神话已传久了,总有些愤世嫉俗的所谓食家,大肆批评,说什么保罗那一套已经过时,简直不堪一试,还是去吃分子料理较佳。“过时?”保罗一向笑着说,“当然过时。好的东西,你硬说过时就过时,我不必和你争辩。”
保罗已七老八十,餐厅的名字是他的,但他当然不亲自下厨,这也成为所谓食家的批评。“我不会自傲到要每一道菜都要亲自做才说好。我煮的菜是祖母和妈妈传给我的,什么人都会做。我年轻时也很少下厨,只要肯花心机,一定好吃。”保罗说。
今天,又重访保罗的神殿,先上一个清汤,用蔬菜和鸡鸭的内脏煮出来,上面铺了一层面包皮,在炉中焗得面包发胀,热腾腾地上桌,这完全符合喝汤要喝热的道理。在这十一月尾的寒冷气候下,感到特别温暖。
接着的鱼是煎了,铺在阔面条上面拿出来。后上的鸡用布包裹,把松露菌藏在皮和肉之间焖熟。吃时淋上奶油,我免了,单吃鸡和拌着上的白米饭。完美。
甜品架上有几层朱古力和叫为马可隆的糖饼任取,再来朱古力的千层糕,蛋白制成的球状甜品,我只要了冰激凌,是那么软滑香甜。数不完的芝士,我向侍者要了味道最浓的,他也选了七八样给我尝尝。
巴古斯本人忽然地出现,和蔼地和我们每一人拥抱拍照,我想这也是他主要的工作吧?保罗说道,当今他下厨,只煮给里昂的水喉工人和木匠们吃,这些人才是不能得罪的。不过,后来我看到他站在厨房前,每一道菜都要他过眼,才拿得出来。
“十多年前我来拍电视节目,叫你烧一个蛋,你抓抓头皮,结果还是烧了给我们,记得吗?”我问。多少个摄影队都来拍过,保罗不可能记得,我只是当成话题和他聊天,今年他有八十几岁了吧?神态有点懵懂,有显然的老人痴呆症。
又有什么关系呢?看到他还健康地活着,也替他高兴,保罗当今在里昂有好几家分店,世界各大都市也开了无数间,这一生人,应该无憾。分店的水平并不一定达到食客的要求,但在这家神殿吃过,我们也无憾了。
吃完走出来,一个年轻人拿了一包东西给我,这个人也许是保罗的儿子或者公司的工作人员,笑着说:“保罗叫我拿给你的。”
打开来一看,是两本英文书,一本叫Bocuse in Your Kitchen,一本叫80 Recipes Brasseries Bocuse,记录了他的名菜,非常之详细。内页签了我的名字,我问年轻人:“他还记得呀?”“有点儿慢了,”他说,“和你谈完之后,回到办公室,查了计算机数据,才想起的。他还说:谁会忘记叫我只烧一个蛋的人呢?”
从巴黎到里昂,乘火车只要两个小时,巴黎往里昂的车站有间叫“蓝火车”的餐厅,充满普罗旺斯乡村生活的壁画,人生中值得一游。坐上车,到了里昂,去巴古斯的神殿吃一餐吧,也许你会见到巴古斯本人。但我相信就算他走了,餐厅中还会见到他的影子。
电话:33-04-72-42-90-90。资料:L"auberge Du Pont De Collonges,69660,Collonges-Au-Mont,D"or Lyon,France。
勃艮第之旅
喝烈酒的人,到了最后,一定喝单麦芽威士忌(Single Malt Whisky),天下酒鬼都一样。而喝红白餐酒,到了最后,一定以法国的勃艮第(Burgundy)为首,天下老饕都一样。
年轻时,什么餐酒都喝进肚;人生到了某个阶段,就要有选择,而有条件选择的人,再也不会把喝酒的配额浪费在法国以外的酒了。
当然,我们知道,美国那巴区产的酒也有好的,还有几只卖成天价呢,但为数还是少得可怜。澳洲也有突出的,像Penfold的The Grange和Henschke的特级酒,都喝得过,意大利和西班牙各有极少的佳酿。与这些酒一比,智利的、新西兰的、南非的,都喝不下去了。
到了法国,就知道那是一个最接近天堂的国家,再也没有一个地方有那么蔚蓝的天空,山明水秀,农产品丰富。酿酒,更是老大哥了。诸多的产区之中,只有波尔多和勃艮第可以匹敌。巴黎在法国北部,我们这次乘午夜机,经时差,抵达时是清晨七点,交通不阻塞,坐车子南下,只要四个小时就到了勃艮第了。
主要都市叫波恩(Beaune),我们当它是根据地,到勃艮第四周的酒庄去试酒。对食物,我还有一点点的认识,但说到餐酒,还真是一个门外汉。有鉴于此,我请了一个叫史蒂芬·士标罗(Steven Spurrier)的英国绅士做我们的向导。士标罗是最先创造教人家喝酒的专家,在国际上颇享声誉。年纪应该七十多了,但一点也不觉老,只是不苟言笑,像个大学教授,说起话来口吃的毛病很深,由庄严的形象变成滑稽,较为亲民。
许多酒庄主人都是士标罗的朋友,他带我们喝的,都是当地最好的酒,我们也不惜工本支持他,由年份较轻的喝起,渐入佳境。吃的也是米其林的星级餐厅,米其林海外版信用不高,但在法国,是靠得住的。
勃艮第酒和波尔多的,最大分别是前者只用两种葡萄。白酒用的是Chardonnay,而红酒用Pinot Noir。后者则是以多种不同的葡萄品种酿成独特的味道,他们的解释是:一种葡萄是面包,做为打底;其他种类当成菜肴,加起来才是一顿佳宴。
真正的勃艮第整个产区,也不过是一百七十五公里,和波尔多一比是大巫见小巫,它夹在Chablis和Beaujolais之间,前者的白酒还喝得过去,后者每年十一月的第三个星期生产的新布血丽红酒,不被法国人看重,有些人还当成骗外国酒客的笑话呢。这回我们刚好碰上新布血丽出炉。有些没运到香港的牌子,还真喝得过。
一般人认为勃艮第的白酒最好喝,但是它的红酒才最珍贵,像Romanee-Conti,不但是天价,而且不一枝枝卖,要配搭其他次等的酒才能出售。为什么那么贵?Romanee-Conti区一年只出七千五百箱酒,天下酒客都来抢,怎能不贵?
勃艮第的法律也很严格,多少英尺地种多少棵葡萄,都有规定。这个地方的石灰石土地和阳光,种出来的葡萄是独一无二的。虽说只用一种葡萄酿制,但下的酵母多少,每年气候如何,都有不同的质量,一个酒庄酿出来的酒没有一种强烈的个性,不像波尔多的名酒庄,一喝就很容易喝得出来。
专家们都说Romanee-Conti的1990、1996和1999都是过誉了,不值那个钱,其他名厂的酿酒法也跟着进步,不逊Romanee-Conti的了。但专家说是专家事,众人一看到这家人的牌子就说好,到底,懂得酒的价钱的人居多,知道酒的价值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白酒之中,Le Montrachet称为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了。这家酒庄只有八公顷。波尔多人一定取笑,说这么小的地方酿那么少的酒,赚什么钱呢?但越少就越多人追求,我们在那个地区试的白酒,像Batard-Montrachet和Chevalier-Montrachet都很不错,价钱便宜得许多。
Chardonnay葡萄种酿的白酒,也不一定酸性很重,勃艮第的Theuenet酒厂就依照Sauternes的做法,把熟得发霉的葡萄干酿成的甜酒并不逊色,因为不受注意,价钱也被低估了。
走遍了法国的酿酒区后,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红白餐酒是一种生活习惯,吃西餐的大块肉,需红酒的酸性来消化;吃不是很新鲜的鱼,需白酒的香味来掩遮,从小培养出来的舌头感觉,并非每一个东方人都能领会的。
而且,要知道什么是最好,需要不断地比较,当餐酒被指为天价时,只有少数付得起的人能够喝出高低。餐酒的学问,到底是要用尽一生,才有真正辨别出好坏的能力。一知半解的,学别人说可以喝出云呢拿味呀、朱古力味呀、核桃味呀,那又如何?为什么不干脆去吃朱古力和核桃?有的专家还说有臭袜味,简直是倒胃。
餐酒的好坏,在于个人的喜恶,别跟着人家的屁股,喝到喜欢的,记住牌子,趁年轻,有能力的话多藏几箱。也不是愈老愈好的,勃艮第的红酒虽说三十年后喝会更好,但白酒在五年后喝状态已佳,红酒等个十年也已不错。应该说,买个几箱,三五年后开一两枝,尝到每个阶段的成熟,好过二三十年后开,发现酒已变坏,这话最为中肯了。
法国大餐
如果你到过世界上的所有大城市,到最后,你不得不承认,还是巴黎最美。
凯旋门为中心,十几条的大道由此放射出去。巴黎整个都市是一个大博物馆,欧洲文明的结晶。这不是偶然的,比较南园的国家:英国是岛国,气候阴沉,民族小心眼;意大利人最热情,不能耕种的地方还是过多;德国风景不错,但人冷酷;西班牙人太好玩,经济文化都落后;北欧国家太冷,东欧又太穷;唯有法国山明水秀,人性温和浪漫,一切是她最得天独厚的。
巴黎人爱夜晚,发现了一套理论:如果将名胜古迹从外面照得像白天一样,那么和早上看有什么分别?夜里,就应该有晚上的光辉,他们说,所以用了几千万个小灯泡,镶在架子里面,照出来的是如丝似锦的铁塔。这不只是新概念,而且要有一个爱面子,又有点疯癫的政府才肯花那么多钱去照亮的。
经济不景,人们拉紧腰带也支持政府浪费,但政府也照顾着他们,长棒型的面包和葡萄酒是不准涨价的,两样东西每天花不到二十块港币就能维生。
当然,巴黎人一有钱,就吃。吃东西对他们来讲,是生活的享受,不只是扒进口里就算了。到了巴黎,第一件事就是去吃他们最出名的海鲜。
法国人的海鲜是独特的,没有一个地方能够模仿。首先,侍者把一个三层的圆型空铁架放在餐桌上。最低层放着一碟醋和一碟牛油及多片的面包。第二层挂满了肥大的白灼虾。一圈围下来有数十只。最上层的大碟中铺满了细冰,上面是生蚝、蛤、螃蟹、螺和海胆。其中的东西你不喜欢,那么就来整大碟的三打生蚝或蛤或螃蟹。
这个丰富的海味,还吃什么面包撑肚皮,错了。入乡随俗,吃海鲜之前,要是你不以面包牛油将你的胃壁涂上一层保护膜的话,大多数人都会拉肚子。
生蚝我们在香港只知道吃Belon,其实还有许多又便宜又好吃的品种。建议点菜之前先走到他们的海鲜档上亲自选择。又肥又大的膏肉皆美,但有些瘦的更甜,几个人去吃,可以每样先来半打,挑最喜欢的再叫过。
较生蚝爽口,有咬头的是蛤子,法国蛤不比在纽约吃的Cherry Stone Clam,巨大如橙,鲜甜得不得了。和大闸蟹也各有千秋,法国螃蟹的膏也多,比大闸蟹大数倍,肉质幼细,味甘。东风螺状的法国螺肉不硬,很可口,但已被先入为主的蚝和蛤抢去风头,客人只吃三四个就停手。海胆是连壳上的,苹果般大的壳上打开一个洞,用匙羹掏出壳壁肉的膏吃。胆肉不多,弄个半天吃不到几口,有时还会吃到壳上的硬刺,实在不敢领教,还是日本料理的海胆有吃头。
以为已经饱了,原来海鲜只是头盘。这时最好来个热汤暖胃,法国海鲜汤不是什么龙虾熬出,而是将鱼肉蒸熟后磨碎煮成。并没有腥味,但是一大碗像浆又似羹的浓汤喝了下去,肚皮再次涨开。
接下是点主菜来了,我们这次旅行全部由查良镛先生夫妇招待,去的都是第一流的餐厅,选中了一家叫“Au Pied de Cochon”的,《茶花女》这部电影就是借它拍内景的。美轮美奂,古色古香,招牌上画的是三个大师傅在批一只肥猪的手,名副其实,是以烧猪手出名的餐厅,当然是叫烧猪手了。中间已去骨,猪手是蒸熟了之后再烤的,香喷喷的皮,用叉子也可以切片,可想而知,软熟得很。
还有甜品,大片的胡桃蛋糕、法国冰激凌、咖啡、巧克力等等等等。查太最欣赏餐酒,好年份的名牌,便宜香港一半以上,就算是叫餐厅的普通白兰地,也比在香港购买到的什么X.O.香醇。这次查先生公子媳妇千金女婿,还有其他友人,一共十二位,这一餐吃下来埋单是四千港币,在香港绝对吃不到。
连续几餐的法国菜之后,吃不消。另选越南牛肉粉,汤浓、鱼鲜,简单的一碗,是天下美味。
有时也去吃中国菜,到一家叫“日月星”的餐厅,请店主找出腊肠来做沙煲饭,又是一乐也。饭后店主拿出簿子,翻到法国总理米特兰的那一页,给我们签名留有余地,查先生签之无愧,我是高攀。
查先生在巴黎十六区有个三千多英尺的公寓,我们一直在餐厅吃已是两个星期了,上街市买海鲜肉类回家吃火锅,东西比香港便宜许多,味道又不差九龙城的“方荣记”。
饭后拿出在罗浮宫附近买的两张明信片,一张拍了男人的阳具,缩得小小地,在上面戴了一个眼镜,像戴高乐的鼻子;另一张是女人阴毛,染成法国国旗。每人在明信片后面签上名,写了几个字,准备翌日寄给在遥远三潘市的倪匡夫妇,最后还画了一只大生蚝,给倪匡兄充饥。
慕札医生
问法国人说碧绿歌(Perigord)在哪里?他们大多数回答不出,但是一提鹅肝酱和黑松菌的产地,都拍起额头,大叫:“是,是!Qui,Qui!”整个地区应该属于Dordogne Valley。这个山谷史前为海底,干枯后变为肥沃的农地。当年的平地已成山丘,原始人挖洞建居,还能找出许多壁画来。
从巴黎的往乡下车站,须乘四个小时火车方能抵达碧绿歌。座位很舒服,也有吸烟区,但车轨是从前建造的,很窄,车厢晃动,像个摇篮,令人昏昏欲睡,一下子到了。酒店离碧绿歌车站还有一个钟车程,路旁所见,尽是些养鹅的农场,到处挂着鹅肝Foie Gras的招牌,法文中“S”这个罗马字并不发音,读起来像“花瓜”。
下榻的Le Centenairs"hotel只有十来间房,有一般法式小旅馆的精致和舒畅,但我们来住,是因为这家酒店的餐厅有位名厨。
一道道的鹅肝料理,原料上乘。各种不同的煮法已不必去谈,我看到餐牌上有田鸡腿,想起普罗旺斯的,就点了一客。上桌,一个白色的碟子上点着十二滴的浓郁菠菜汁,呈绿色,各滴汁上站着一只田鸡腿,是用大蒜爆过后把大腿的顶部切平直放的,团团围着碟旁。小腿部分去其肉,只剩下骨头,像牙签一样,以手抓着送进口,香甜无比。我将这种摆设牢牢记住,下次入厨派上用场。当送酒前菜,比什么香肠、鲑鱼等高贵百倍。
晚上又驱车到Le Pont De L"ouysse去,又是一家餐厅连酒店。这里有古堡、小溪、丛林、断桥,园中挂着一颗颗的大灯笼,如入仙境。我想任何男女追求伴侣,来到此地,对方一定溶化。
Daniel Chambon主理,他骄傲地自称为厨子(cook),而不是师傅(chef),说厨艺传统的,加上自己的灵感而成,从不屑领取什么米其林之星。果然有一手,这位厨师比Le Centenairs的有自信,随心所欲,烧出各道鹅肝和黑松菌的佳肴来。
当晚,我第一次见到了慕札医生(Docteur Louis Muzac)。同行的友人是位老饕,对法国餐尤其有研究,从此结识了米特兰总统的御厨Daniele Mazet-Delpeuch。这位老太太的厨艺当然是一流的,但为了友人对美食的追求,谦虚地介绍了她的老师,说这个人才是法国的厨中之厨,而她的师傅,就是慕札医生。
慕札医生已有八十二岁了,家中四代人都是医生。小地方,只有一个。乡下人有什么奇难杂症都要来找他。遇到家禽肥满和蔬菜新鲜,都拿来奉送。当成医药费也好,或者方便下次生病时得到的照应。慕札医生在当地的地位是超然的,各个遇到他的人都前来鞠躬或拥抱。
翌日,再坐一个钟头的车,到了慕札医生的家,这次如广东话所说:“发达了。”是慕札医生教厨艺。
清晨七点,他已把鸡宰了,肚中塞入猪肉,再用大量蔬菜煲了一大锅汤等待我们。烧菜时不加水,利用汤汁,也像我们的上汤,还没发明味精之前,全靠它。
卷起袖子,开始学习。慕札医生教我们用面粉搓成薄饼,一叠又一叠,再压扁,放入锅炉,烤成一个酥饼的模子。接着煮刚摘下的野菌,各种不同类型的,香甜无比,以它当底,铺在酥饼的最下层。
拿出三四副巨大的鹅肝来,叫我们片开,取去肝中的血筋,这个步骤很重要,不然鹅肝嚼起来就有僵硬的物体留着,不像丝一般的柔软了。鹅肝切成手掌般大片,镬下核桃油把干葱爆香,再煎一煎,就要加点樱桃果酱,上等红酒和天然黑醋再炆数分钟,铺在酥饼的第二层。
春末初夏,并非黑松菌的季节,慕札医生从冰箱中取出一罐罐的玻璃瓶,每个瓶中一粒去年收成的大黑松菌,在巴黎卖至少五百港币一颗,但他像不要钱似地叫我们切了十多粒,铺在鹅肝上面,再拿去焗个二十分钟。等待中,慕札医生说:“我的曾祖父教我祖父,祖父教我父亲,父亲教我,没什么花样,好材料的菜不需要花样。”
我们把餐桌整理好,慕札医生指着它:“打仗的时候,我就在这张桌上替病人开刀。”他若无其事,我们听得心中发毛。走出花园抽枝烟,看到一只雄鸡,五颜六色羽毛发光,漂亮得不得了,到处乱跳乱跑。
回到厨房,用鸡汤煮野米当饭,油下镬,又爆香干葱,像福建人和南洋人一样,法国料理中用了很多干葱。把剩下的鸡汤收干火,取出鸡来。鸡中的肉饼,也是下了大量的黑松菌的,又是一道菜。
开饭了,那块焗鹅肝野茄黑松菌的酥饼是天下美味,肉饼当然也非常好吃,就算我这种不喜欢吃鸡肉的人,试了一块鸡,也觉得又软又香又甜。
“这是什么鸡?”我问。“和你在花园里看到的是一对,这只母的特别野蛮,昨晚把家里的猫啄瞎了一只眼睛。当它是食物,不算过分。”慕札医生笑着说。
墨西哥烛光晚餐
当年我们前往墨西哥城,准备拍摄一部电影。每天与当地工作人员开会至深夜。利用早上大家在睡觉的时间,我去逛街市,吃早餐。
我早上喜欢喝点汤的,墨西哥的人最普遍喝的是清鸡汤,把肥鸡熬个数小时,上桌时加点米饭在汤中,这个汤我们香港人一般上很接受。
其次便是牛肚汤,墨西哥人熬汤时不加牛肉或牛骨,所以汤汁并不甜,吃时放大量的草药末的辣椒粉,这个菜并非大家受得了。地道的牛肚汤店中也有牛蹄筋卖,煮成啫哩状态,软熟好吃。偶尔也见一条牛大肠,比较牛肚牛筋有味,而且有点肥膏,不怕胆固醇高的话,吃起来不逊香港的牛杂。没看到牛鞭,大概墨西哥人并不需壮阳。
最高享受是羊肉汤,加以香料炖过夜,汤汁清澈,肉软熟香喷喷地引人垂涎。进口之前可以加芫荽和葱花消除膻味,肉是另切的,用个小碟子盛着,让客人沾辣椒酱、牛油果浆吃,我看到锅中有个羊头,指了一指,小贩即刻会意,切下羊头的面颊肉来。吃了一口,啊!是天下绝品,羊痴的朋友们来墨西哥,万万不能错过这一顿丰富的早餐。
猪肉档前,用来招徕客人的是炸猪皮,每张有一匹布那么大。我喜欢吃带着一点肉的猪皮,百吃不厌。一大早买了一块,在办公室中忙了起来不出去吃午餐,就全靠这张猪皮充饥,想起中国故事中一对夫妇逃难时做了一块大饼,留给家中的儿子吃。回家一看,儿子饿死了,原来只吃嘴前的,其余的饼懒得去动。我才不会那么笨,将猪皮吃得精光。
不是每天那么忙,也有机会在中午和当地同事到餐厅去吃,墨西哥人感到最骄傲的巧克力酱鸡肉,我只有试过一次,再也不肯吃那么古怪味道的东西。牛排多数餐厅都做得不好,烤得太熟太硬,宁愿叫他们的炆牛舌,做得极有水平。
今天试到的是炸仙人掌虫。大家看了都怕怕,我却很享受地细嚼,一股香甜,界乎肉类和鱼类之间,是罕见的美味。
炸蚂蚁蛋也是一绝,每一颗有半粒米那么大,进口感到香甜,毫无异味,问侍者有没有旁的做法?他点点头,到厨房为我做一道用蒜茸蒸的蚂蚁蛋来吃,每一粒咬破时波的一声,爽口弹牙,甜汁流出,吃过之后才知道除了伊兰鱼子酱,还有那么美味的东西。
墨西哥城筑于高原的盆地,海拔两千多公尺,空气稀薄干燥,香港来的同事们拼命喝大量的开水才能止渴,大家说有阿二靓汤就好了。这次等筹备工作做好,我便要做阿二,煲些汤给大家喝。
菜市场中看到红萝卜,就决定煲青红萝卜猪腿肠,本来是用牛腱味比较浓,但是有很多同事因宗教关系不吃牛肉,只能以猪腱代替,青萝卜找不到,用洋葱了事。加点带来的榨菜吊味,绝对不会失败。
有花生卖,可以煲鸡脚猪尾花生汤了。海鲜类不齐全,但也有鱼,煎它一煎,再爆豆腐和炒青菜,然后煲汤。
墨西哥的鸡都黄油油的,很肥,买七八只,剥皮去骨来煮粥。这里的人也吃饭的,超级市场有白米出售,把鸡骨放进粥中熬。肉切薄片,等上桌前再灼它一灼,这煲鸡粥一定受大家的欢迎。至于鸡皮,学倪匡老兄的做法,串起来烤,离乡别井的香港人,哪能忍受这种诱惑。我把这几道菜形容给同事们听,还没做,大家已流口水。
吃厌了墨西哥东西,今晚大家到一间叫“长城”的中国菜馆。我脸皮最厚,向老板说让我到厨房去炒个餸,他无奈地答应了。餸拿出来,每一粒都给鸡蛋包着,呈金黄色。同事们试过,说果然没有失望,对我的手艺信心大增。
自己下厨,没有胃口,光着喝酒,回到旅馆又是开会,上床已是半夜三点。饥火难当,取出旅行用的小电炉来,水滚了,下一包由香港带来的公仔面。
好像有预感,早上在菜市场看到了一堆很像菜心的蔬菜,绿油油中间夹着黄色的菜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买了两把,刚好派上用场。把菜心洗干净,本来要除去头部的,发觉菜梗脆得很,洗的时候已经折断,每一个部分都能吃。
面汤已滚,将菜心放进了,菜心即熟。刚要吃时,忽然,全间房子的灯光都熄灭,原来是旅馆的电压不足,我用这个小电炉,已经烧了保险丝。
漆黑中,用打火机找到抽屉中的蜡烛,点了起来。菜心和公仔面香气喷来,进口,菜心香甜,带点儿苦味,比吃肉佳,这个烛光晚餐,因无伴侣,不带罗曼蒂克,气氛却颇为难忘,特此志之。
说不完的美食
和小朋友聊天,她笑道:“天下的美食,都给你试过了?”“瞎说。”我轻骂,“再活三世,也不一定吃得完。”
“给你一张会飞的地毡,现在要去哪里就去哪里,有什么东西最先入脑?”
“我忽然想吃火腿。”“啊,庞马火腿加蜜瓜?”她问。“庞马的虽然很软熟,但到底韵味不够。现在大家都在流行吃西班牙的黑猪腿,可别忘记意大利还有一种很突出的,叫San Daniele(圣丹纽)。”
“在意大利的什么地方?”“靠近华隆那的中世纪小镇Treviso,本身就是一个很古老很漂亮的地方,又靠海,那里的天气和湿度特别适合风干火腿,什么化学物都不加,只用海盐腌制,肉是深红玫瑰色,香得不得了,不比西班牙的差,又没被追捧,价钱相对便宜,每年六月有个火腿节,各制造商都推出来让过路客人任吃。”我一口气说完。
“有没有询问数据,让我记下?”小朋友要求。“http://www.*****.com/?/www.smdrtmoscow.com 。”
“还有呢?”“每年五月的第一个星期六,德国的Schwetzingen有一个白芦笋节,那里种的特别肥大香甜,以前只有国王才能享受的,如果你去到当地,就可以免费大吃特吃。”
“告诉我,白芦笋和绿芦笋的分别。”“白芦笋种在泥沙的地质上,遮挡阳光,变得又软又甜,如果看到笋尖变紫色,已没那么完美了。”
“德国菜,好吃吗?”“不好吃,而且种类像他们的人种那么刻板,没什么变化,但是原料无罪,那里的白芦笋的确是别的国家比不上的。”
“SCHWETZINGEN在德国的什么地方?”“就在著名的大学城海德堡附近,吃完芦笋顺道到海德堡一游,听听《学生王子》的歌剧,不亦乐乎。”
“资料呢?”“http://www.*****.com/?/www.santafe.org 。”
“大排档呢?”“到全世界最大的市集,摩洛哥的Marraakelh去,那里别说吃不完,是走不完的,把天下的香料都集中在一起,任何蔬菜和肉类,除了猪之外,都齐全,牛羊内脏烤得让人流口水,价钱也便宜得发笑,上网一查就知道:http://www.*****.com/?/www.madeirawinecompany.com 查到。”
“还有吗?还有吗?”“还有,还有。三年也说不完,别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