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韵》分合,晚唐人已不甚知,宋人更不知之。宋人作诗,入声随意混用。词则常以方音协之。北宋人词侵、覃与真、寒不混,而南宋人词则混用不分矣。须知侵、覃闭口音,以半摩字收之,真、寒不闭口,以半那字收之。
今交广人尚能分别。此其故当系金元入据中原之后,胡人发音不准,华人渐与同化,而交广僻在岭南,尚能保存古音。今江河之域,三、山二音不分。两广人闻之,必嗤为讹音,而在唐时或已有此等读法。是故唐人有嘲人语不正诗,以其因、阴混用,不分闭口、不闭口也。
日人读我国之音,有吴音、汉音之别。吴音指金陵音,汉音指长安音。听其所读汉音,实与山西西部、陕西东部略近。吾人今读江与阳通。江西人读江为龚。发声时口腔弯窿,与东音相近。阳韵,日本汉音读阳若遥,章读如宵,张读如敲,正与山、陕人方音相似,此盖唐人音读本如此也。
欲明音韵,今音当以《广韵》为主,古韵以《诗经》为主,其次则《易?赞》、《楚辞》以及周秦人之韵文。顾亭林初欲明古音以读《诗经》,其结果反以《诗经》明古音。诗即歌曲,被之管弦,用韵自不能不正,故最为可据。
陈第《毛诗考》未分部。顾氏分十部,仍以《广韵》之目为韵标。因《广韵》虽系一时之音,尚有酌古准今之功。有今韵合而古韵分者,《广韵》亦分之。有今韵分而古韵合者,《广韵》亦分之。如支、脂之为一类,唐后不分,而六朝人分之。东、冬、钟、江为一类,江韵古音与东、冬、钟相同,所以归为一类。然冬韵古音,昔人皆认为与“东”相近。
孔巽轩则以为“冬”古音与东、钟大殊,而与“侵”最近。严铁桥更谓“冬”即“侵”也,不应分为二类。要之,冬、侵相近,其说是也。至于取《广韵》部目以标古韵,本无不合。亦有人不喜用《广韵》部目者,如张成孙《说文谐声谱》,以《诗》中先出之字建首是也。要知用一字标韵,原不过取其声势大概如此,今不用《广韵》标目而用他字,其所以为愈者何在!
阮芸台元不知韵学,以为张氏之书,一扫千古之障,其实韵目只取其收声耳。戴东原深知此理,故《声类表》取喉音字标目,如东以翁,阳以央,则颇合音理矣。是故废《广韵》之谱而自立韵标,只有戴法可取。
戴氏不但明韵学,且明于音理。欲明韵学,当以《诗经》之用韵仔细比勘,视其今古分合之理。欲明音理,当知分韵虽如此之多,而彼此有衔接关系。古人用韵,并非各部绝不相通,于相通处可悟其连接。吾人若细以口齿辨之,识其衔接之故,则可悟阴阳对转之理,弇侈旁通之法矣。对转之理,戴氏发明之,孔氏完成之。
前之顾氏,后之段氏,皆长于韵学,短于音理。江氏颇知音理,戴氏最深,孔氏继之。段氏于《诗经》、《楚骚》、周秦汉魏韵文中,发现支、脂、之三韵,古人分别甚严,而仍不识其所以分别之理。晚年询之江有诰,有“得闻其故死而无憾”之言。江虽于音理较深,亦未能阐明其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