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更上征之春秋之世,则儒家有晏子,道家有管子,墨家则鲁之臧氏近之。观于哀伯之谏,首称“清庙”,已似墨道。及文仲纵逆祀、祀爰居,则明鬼之效也。妾织蒲,则节用之法也。武仲见称圣人,盖以钜子自任矣。至如师服之论名,即名家之发端。子产之铸刑书,得法家之大本,其存郑于晋楚之间,则亦尽纵横之能事。若烛之武之退秦师,是纯为纵横家。梓慎、裨灶,皆知天道,是纯为阴阳家。蔡墨之述畜龙,盖近于小说矣。唯农家、杂家,不见于春秋。
以上论九流大旨。今复分别论之,先论儒家。
儒家
《汉书?艺文志》谓儒家出于司徒之官,大旨是也。《周礼?大司徒》:“以乡三物教万民六德、六行、六艺。”“六德”者,智、仁、圣、义、中、和,此为普遍之德,无对象。“六行”者,孝、友、睦、姻、任、恤,此为各别之行,有对象(如孝对父母、友对兄弟、睦姻对戚党、任恤对他人)。“六艺”者,礼、乐、射、御、书、数。
礼乐不可斯须去身,射御为体育之事,书数则寻常日用之要,于是智育、德育、体育俱备。又师氏以“三德”教国子,曰:“至德以为道本,敏德以为行本,孝德以知逆恶。”盖以六德、六行概括言之也。又《大司徒》:“以五礼防万民之伪而教之中,以六乐防万民之情而教之和。”《大司乐》以:“乐德教国子,中和祗庸孝友。”
《大宗伯》亦称“中礼和乐”。可知古人教士,以礼乐为重。后人推而广之,或云“中和”,或云“中庸”。孔子曰:“中庸之为德,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中庸”联称。不始于子思,至子思乃谓“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其始殆由“中和祗庸孝友”一语出也。
儒者之书,《大学》是“至德以为道本”(明明德止于至善,至德也),《儒行》是“敏德以为行本”,《孝经》是“孝德以知逆恶”。此三书实儒家之总持。刘、班言儒家出于司徒之官,固然,然亦有出于大司乐者,“中庸”二字是也。以儒家主教化,故谓其源出于教官。
《荀子?儒效》称周公为大儒,然则儒以周公为首。《周礼》云:“师以贤得民,儒以道得氏。”师之与儒,殆如后世所称经师人师。“师以贤得民”者,郑注谓以道行教民。“儒以道得民”者,郑注谓以六艺教民。此盖互言之也。
儒之含义綦广。《说文》:“儒,柔也。术士之称。”“术士”之义亦广矣,草昧初开,人性强暴,施以教育,渐渐摧刚为柔。“柔”者,受教育而驯扰之谓,非谓儒以柔为美也。受教育而驯扰,不唯儒家为然,道家、墨家未尝不然,等而下之,凡宗教家莫不皆然,非可以专称儒也。又《庄子?说剑》:“先生必儒服而见王,事必大逆。”庄子道家,亦服儒服。司马相如《大人赋》:“列仙之儒,居山泽间,形容甚臞。”仙亦可称为儒。而《宏明集》复有“九流皆儒”之说,则宗教家亦可称儒矣。今所论者,出于司徒之儒家,非广义之术士也。
周公、孔子之间有儒家乎?曰:有,晏子是也。柳子厚称晏子为墨家,余谓晏子一狐裘三十年,尚俭与墨子同,此外皆不同墨道。春秋之末,尚俭之心,人人共有。孔子云:“礼,与其奢也,宁俭。”老子有三宝,二曰俭。盖春秋时繁文缛礼,流于奢华,故老、墨、儒三家,皆以俭为美,不得谓尚俭即为墨家也。且晏子祀其先人,豚肩不掩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