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阿五走的那天,终是没让秦思安送,早上秦思安去找他时,他已不知走了多久,房间里没有一丝温热,清冷的如同室外的空气,秦思安看着桌子上躺着的一封朱红色的信笺,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打开信。
”死心眼。“秦思安摇了摇头。
将信看完,她落寞的笑了笑,这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习惯了他在身边的安全感,又习惯了使唤他时的惬意,现在陡然间他离开了,心中还真是感觉不爽,莫名缺了一块般,空空落落。
”阿五走了?“清早秦思平起床,便看见自家妹妹坐在走廊前,嘴巴撅的都能挂水壶。
”可不是吗,走的悄无声息,潇洒利落,连花花草草都没惊动。“秦思安很不开心,”不讲信用,反复无常,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口血未干,食言而肥,表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大骗子!!“
严重了吧?秦思平的嘴角抽了抽,”其实.......他可能不敢跟你道别,才不辞而别的。“
”要你说?“秦思安白了他一眼。她就是气不过,留下一封信算什么。最可气的是,自己天天阿五阿五的叫,原来这却并不是他的名字,他本名叫韩悟。
人走了才说,真是。
”既然人已没得送,那就赶紧去收拾收拾,今天跟我一起去夫子家。“秦思平催促她赶紧去收拾,爹娘大清早就已经去买馔师礼了,今个儿还要在老家设宴款待李夫子。
秦思安答应一声,便进了屋,这古人对塾师的尊敬,不知表现在态度上,还表现在行动上,家有读书郎的,每逢三节不仅都要送上节日敬,还要设宴款待,以此来表现尊师重道。
秦思安的一家,一直到正月十五都忙的不消停,光是相互走亲访友,设宴款待,把酒话桑麻,都累的秦思安如同水溺。更别说还要应思华之邀,陪她相亲了。
这村里的姑娘相亲,不像豪门大户那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直到结婚那晚,才知相公容貌。
听说也会有一些大胆的大家闺秀,躲在屋里,透过屏风偷看,看的好,便着人知会一声父母,后面还有一系列操作,既不伤男方脸面,又能自由选择,不过很是繁琐。
这村里的姑娘就不同了,平日里也会下地干农活,没有太多避嫌之说,就拿秦思安来说,行动上没有太多拘束,可以到处走动。
借着新年走亲访友,媒人会将互相通过气儿的姑娘和小伙子,时间安排在一处,大家拜年小坐,一盏茶的功夫便可。
之后媒人会相互探口风,一般第一次见面还好的,后面媒人以三寸不烂之舌周旋,两家半推半就之下基本都能成。
不过,思华是个例外,相亲第一印象不错的也有几个,她自己是个恨嫁女,可奈何自己有个奇葩娘。
她的容貌没有思梦生的好,面长单眼皮,嘴唇略厚,皮肤本就生的不白,又加上常年干活,晒的有些黝黑,相亲的对象一般也是半斤八两,可三堂婶附加条件太多,导致对方后期都不愿意结亲,本来父母名声就不太好,现在又摊上思梦比她婚嫁早,愿意上门的人就更少了。
这过年的黄金阶段,她父母好说歹求,使了些钱,才有媒婆肯保媒。一来而去,秦思安也陪着她相了三回了。
好在,最后一个算是成了。不出意外,出了二十便会纳彩。
岁月催人老,再过段日子,思甜也要嫁人了,然后是思华,最后可能就是她了。想到结婚,秦思安顿觉头大如牛,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虽然活了两世,可这大姑娘上轿,她也是头一回。
年过完,秦思安就在家附近的一处,租了一处房子,让程炽和妹妹从乡里搬到了县城来住。既然要合作做生意,就要早早物尽其用不是?
县考在二月,去年下半年就络绎不绝的有人去县衙报名,听她哥说,首先要填如同刨根问底的履历,递上同考五人互保的条约,相关证明书等等文件,保证自己身世清白,没有冒籍、匿丧、顶替、捏造等等才得以准许考试。
古代的考试有点像现在的黄金周,大街小巷都热闹了很多,这股能带动城市GDP的考生浪潮,商贾们谁也不愿意错过这一年中最好的赚钱机会,商贩几乎倾巢出动。
刚过十五,秦思安一家就回了趟老家,因为思华二十纳彩,他们连带着也忙活了一阵,二十那天热热闹闹的过去,思华的婚事算是板子钉钉了。
二十之后,秦记小铺就开了门,馋了一冬天的人们,每天早早的去排队,还是有很多人买不到,因为烤鸭多数被客栈酒楼得了去。
在这个安土重迁,交通不便的年代,酒楼客栈此时已经来了不少从乡下外地,长途跋涉赶来的考生,秦记的手艺也算是有名了,进了酒楼客栈的食物,多数是给莘莘学子的。
县考之后接着要府考,时间一般在四月,学子们又要大迁徙去府城。一个读书人只有经历了县考府考,才算拥有了正式童生资格。后面再过了院考,便是正经的秀才了。
院考有条不紊的举行,秦思平中秀才的喜报传来时,他们一家人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喜上眉梢的同时,又赶紧赶着车会村挨家挨户去亲友家报喜去了。
热热闹闹大宴宾客,青衣蓝衫,神采飞扬。
紧随其后的,是接到岳麓书院录取文书,秦思平当场惊讶之情溢于言表,震惊的犹如天雷劈中。他左思右想,想破头也不觉得自己的文采,到底哪里表现的经天纬地,竟惹得对方抛出了橄榄枝。
别说岳麓书院,就是蓬山书院,那也是需要经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惨烈厮杀,刘志阳为了进蓬山书院,费了多大心思他最是清楚。
这岳麓书院是什么地方?王大儒坐镇不说,里面的先生全是进士出身,个个博学鸿儒,德才兼备。每年招收堪堪不过百余人,报考者却多达数千。而他竟然不费一兵一卒就占了一个名额!
他有意无意的看着旁边的秦思安,目光闪烁,观摩自家妹妹,她那震惊和沉思的表情不会作伪。
秦思平自从揣摩过王安之的心思,便将一切跟他有关的人和事都想的要深些。这事,除了王安之,他找不到其他更加合理的解释。啧啧,他这就算内定了吗?
可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托他的福,这事带来的体验,比他中秀才还要荣耀,恍惚的他都觉得祖坟这次冒了青烟。
他前脚才到祠堂祖坟祭了祖,告诉祖宗自己得中的消息,没几天,后脚族里又来人给他请了去,来了个二回头,还在祖先边上给他树了个功名牌,就连县衙里也受了刺激拨了资金,接着村长亲自主持,又宴了几天的客,累的他快要脱层皮。
某日,秦思安看见秦思平愤恨的出了门,回来的时候,还咬牙切齿的抖了抖手里的布包,一脸做贼似的进了屋,秦思安见他鬼鬼祟祟,便小心的踱过去偷看,隔着门的缝隙,她看见自家哥哥的文案上,放着一摞王安之的画像。
而他正拿着毛笔在王安之的一张画像上乱描乱画,边画边乐。
总之秦思平不论在村里,还是在县城,算是彻底出名了,俗话说的好,人怕出名猪怕壮,秦思平这行走的人形香饽饽,也算体验了一把出门就被围堵的风光,连带着秦记小铺的生意都热火朝天,单说这排队的人,都悄无声息之下,麻溜儿的全变成了一水的姑娘。
一时之间,清晨的城南小铺,成了县城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话说这秦思平自从成了新进秀才,这来邀约聚会的人,从城南都能排到城北,起初碍于脸面,他还出席应酬,后面实在无法,便只接秀才们之间的集会。
用自家妹子的话说,他家已经跻身上了斯文的家庭,他又有岳麓书院录取书加持,以前接触不到的层面都会像他招手,这些可以暂时不理,但也不能不给好脸色,但同案秀才以及同乡的秀才们,是一定要顾及的。
这些个蕴含无尽资源的潜力股,都是他无形的财产,自家妹子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做个八面玲珑的秀才,未来他自会懂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句话的涵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