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出房门,远远看见龚清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裳站在不远处,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你去见过李瞳了?”龚清阳问。
温璧蝉点了点头。
“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现在很好,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比现在更好的时候。”温璧蝉明显有些生气地回答。
龚清阳笑眯眯地看着温璧蝉,直看到温璧蝉心虚地撇开头。
“好吧,说实话,今天这样的李瞳我从来没有见过。明明他一直在笑,可是我却觉得他仿佛就像是……”
“就像是?”
“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温璧蝉想到一个最贴切的形容词。
“是吗。”龚清阳叹了一口气,“你别怪他,他也只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温璧蝉愣了一下,脸色突然间变得很难看,连音调也不自觉地提高,“他有什么迫不得已?他又不像我这样是朝廷的钦犯。他最多只是不要郡主这个称号而已,难道郡主这个称号就这么好,他就这么舍不得丢?”
龚清阳难得地垂下了眼睑。
“他不是舍不得郡主这个身份,而是他不能舍下郡主这个身份,就连死,也不可以。三天,还有三天半年的期限便会到期,到时候他若是不进宫做皇帝的妃子,皇帝便会将克亲王府上上下下几百人满门抄斩,诛连九族。”
温璧蝉呆呆地看着龚清阳,这消息太震惊了,他以为皇帝原本是知道李瞳是男子的,可是既然知道,又怎么会……
“怎么会……李瞳明明是个男人。”
“你也是个男人,可是肖苇不是也一直爱着你。”
温璧蝉无言以对。若是只论感情,他并不讨厌肖苇,但是李瞳跟他是不一样的,李暗不是那种会轻易妥协的人。这么说来,李瞳是真的绝望了,所以他才会有那样妖艳到近乎虚幻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龚清阳摇了摇头。
“当初李瞳跟皇帝约好半年内找出盗玉玺的主谋,可以说这个案子本身就是皇帝一手导演的,为的就是将李瞳逼进皇宫,事到如今,他又怎么会轻易罢手。除非……”
“除非?”
“不,没什么。”他没有说除非李瞳能在三天之内找到玉玺并交出主谋。他已经尽他最大的力量帮李瞳查找线索了,也明明查出与厉家的某个人有关,可是他却找不出到底是谁。厉家的家主流连在外,常年不在家,也不管事,那个人自然不可能是他。厉家主母只不过是一介女流,也不太可能。厉万贤虽然是厉家的大公子,但一向头脑简单,为人又鲁莽,除了厉家的赌场以外,其它什么也做不好。厉千品虽然是女子,但却不简单,只是李瞳既然说她不是犯人,她自然就不是。唯一剩下的人只有厉万锦,可是这条线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断了。现在要在三天之内重新找出线索,并且顺着这条线找出幕后主谋根本就不可能。
“我要见李瞳。”就在龚清阳怔忡之间,厉万锦突然出现在万花楼里,一步一步地朝着龚清阳走过来。
半柱香后,厉万锦被带到了李瞳的面前。
看到李瞳的那一瞬间,厉万锦呆了呆。他所认识的李瞳,从来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这个样子,让他觉得莫名的心痛。
微垂头,他沉默了许久,突然问:“如果厉家的人确实跟玉玺被盗一案有关,会怎么样?”
他话音刚落,李瞳、龚清阳和温璧蝉都惊讶地望着他。他们觉得这简直就像是做梦了样。
李瞳恍惚回头,静静地望着厉万锦。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查出与盗玉玺一案有关的厉家人了?沉默半晌,李瞳才悠悠地开口。
“只要不是主谋,应该只有相关的人才会被判牢狱之刑,但若是主谋的话可能会罪及全家,甚至诛连九族。”
“那就好。万贤不是主谋,他只是替别人办事而已。”厉万锦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张地图递到李瞳的手上。刚将图交给李瞳,他一口血吐了出来,倒在地上。虽然说万贤那一掌目的在于将他送走,并无意伤他,但他毕竟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能撑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你受伤了?”李瞳皱着眉头,冷冷地望着厉万锦。他没有怀疑过厉万贤。因为谁也不会去怀疑一个傻子。可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真的错了,他不该忽略这个人。
“我没事。地图上的那个红色标记是今夜他们要会合的地方,我想纵然他们想改变主意也必然会派人去那里通知对方。你只要守在那里,一定会知道主谋是谁的。这样……你就可以跟千品在一起了。”厉万锦抬头,望着李瞳,傻笑着。他不知道,他这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李瞳怔怔地看着厉万锦,久久不语,忽然起身,朝外走去。
***
银月如勾,清冷的月光微弱地撒在地上,使得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犹其是林子里的树木,在黑暗中光怪陆离,像是一个个随时都会扑上来的怪物。
李瞳和温璧蝉悄悄地潜伏在一棵树上,树下,一间破庙奇异地立在林子当中。秋灯冷火,显然是许久未曾有人上过香。这种破庙立在这荒山野岭本来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没有人上香自然是再正常不过。
寂静时分,虫鸣渐渐清晰,忽然有两个人出现在朦胧月色下,远远看去,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女人。
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李瞳的双眼一下子睁得圆溜溜的,眸子里透着不信的光——那个女人是皇后的妹妹,是长孙家的小女儿。
“我们回去吧。”下一瞬,他平静地说着。
温璧蝉惊讶地望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是一定要抓住玉玺被盗一案的主谋吗?眼见成功在即,他却……
“李瞳……”
“我先走了。”不等温璧蝉把话说完,李瞳已经掠上树梢,就着月色一路急奔。怎么会是长孙家?怎么会是长孙家!
“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明事情已经很明朗了,你怎么突然又临阵退缩。”温璧蝉跟在他的身后,不甘心地问。
李瞳猛然回头,浅浅一笑。
“我突然觉得入宫也不坏,起码呆在皇宫里不会让我饿着冻着。”
温璧蝉直直地盯着李瞳,他说什么?
“璧蝉,李瞳。”龚清阳从树的阴影里走出来,一身洗得泛白的衣裳在朦胧月光下居然显得格外飘逸潇洒。“我在厉家的书房找到这块假玉玺了。”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递到李瞳的手上。
李瞳打开包,看着里面的玺印,笑得极为妖魅。
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是……
厉千品一定会恨他。
***
厉千品一定会恨他的。
如果他将厉家交出去厉千品一定不会原谅他,一定会一直恨他的。
李瞳持酒杯的手渐渐发白,酒杯在他的手指尖吱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碎掉。
他不想厉千品恨他,可是他却不能不将厉家交出去做代罪羊,因为他不能动长孙家。长孙家现在掌有实权,而李家的天下尚未稳固,四周虎视眈眈者大有人在,若是现在触动长孙家只会重燃战火,令天下动荡不安。
他不在乎天下动荡,但他却无法背叛李家。无法看着李家天下,就此消亡。
他,别无选择!
龚清阳走屋子,看着坐在台阶前面喝酒的李瞳,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他知道李瞳现在一定很难过,也知道他现在很难做选择,但是这些都是必须李瞳自己做决定的事情,他帮不了任何的忙。
叹了一口气后他转身。
“清阳。”背后传来的声音阻止了他的脚步。
“你曾说过情毒虽然无药可解,但却并不是无法可解,情毒要怎么解?”
听到李瞳这么问,龚清阳轻轻笑了一下,他早料到李瞳迟早会问这个问题。
“情毒的解毒方法有点特别,即使成功,也是九死一生。你……真的要试吗?”
情毒解毒的方法特殊,即使是他自己也不确定情毒是不是真的能解,因为从来没有人成功过。要解开情毒的条件太过苛刻,九死一生,没有人敢冒这个险。
“是厉千品九死一生,还是我九死一生?”
“都有可能,总之你解毒的时候就会有体会了。即使如此,你还要冒险吗?”
李瞳的脸色变得特别地严肃。
“我要试一试。”他想跟厉千品在一起,先前故意让她讨厌他那是因为他的前途一片黑暗,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他将玉玺和厉万贤交出去他立刻就能获得自由。至于厉家的事,他只要不让厉千品知道就好。
“好吧,那我告诉你解毒的方法……情毒是一种潜伏性很强的毒素,若是不动情,甚至可以在人体内潜伏一生,所以要解情毒必须先引发情毒。这个倒不是很难,两个人身心结合时自然可以做到,但随后便是难关了。逼毒的时候两个人谁都不可以撤掌,否则情毒会在撤掌的一瞬间全部集中在没有来得及撤掌的那个人身上,而且立即发作,没有任何丹药可以压制。你明白这个意思吗?若是在你替厉千品逼毒的时候,她不信任你了,提前撤掌的话,死的那个人就会是你。”
“我相信她一定不会让我去死。”
“这是一场赌博,输了会连命都没有。”龚清阳严肃地看着李瞳。
“我相信厉千品。”
“那你相信你自己吗?你能忍住不撤掌吗?真正的过程谁也不知道,因为从来也没有人成功过,所以谁也不知道成功解开情毒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能做到。我一定要做到。”李瞳认真的看着温璧蝉。“因为我爱她,所以即使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也要为她做到。”
龚清阳看着他久久不语,最后叹了一口气。他从来没有见过李瞳这么认真过。他……是真的爱厉千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