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千品望着万花楼许久,终于握紧手中的剑踏了进去。她去过板照山,但是板照山上已经人去楼空,就连茅草屋也已经付之一炬,只剩一把灰烬。后来偶然遇见温璧蝉,她才知道原来李瞳现在住在万花楼里,至于龚清阳,因为板照山上的住址已经人尽皆知,搬到了城外荒郊的某处去了。
推开温璧蝉所指明的那间房,一眼望去。李瞳正坐在桌前,在他旁边围了上十个伶倌,嬉闹声不断。见她进来,那些伶倌一愣,悄悄散了去。
“怎么,想本公子了?”李瞳邪魅浅笑。
“你把厉万锦弄到哪里去了?”看着李瞳的笑容,厉千品突然觉得说不出的生气。她是来兴师问罪的,这个男人怎么能够笑得出来?
“厉万锦?那是谁啊?”李瞳拿扇子抵在下巴处,一副茫然,似乎真的记不起厉万锦是谁。
看到李瞳的反应,厉千品抽出长剑,在李瞳还未做出反应这前抵在他的咽喉处。
“你再说笑一句,我便杀了你。”
厉千品的声音冷得仿若冬日里不化的寒冰,可是她的眼里却含着泪水,那泪水一直在眼中流转着,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她不想伤他,她真的不想再伤他一次!
可是……
她必须救出厉万锦。
万锦是厉家对她最好的人,是真正拿她当姐妹看的人,她不能眼见着他被李瞳抓走却什么也不做。
“是吗?那你便杀了我好了。”李瞳又笑了,笑得极为温柔,声音带着诱惑。
厉千品呆呆地看着他,她真的觉得李瞳是在诱惑她杀了他,可是天底下会有人真的想要别人杀了自己吗?
她想不明白。
李瞳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他是真的想死,可是这个世上却有许多他不能死的理由。
抬起手,用扇子拔开厉千品那已经没有了力道的剑尖。
“我已经把他给杀了。你要为他报仇吗?”
温璧蝉静静地站在门外,打算推门的手缩了回去。李瞳在说谎,他明明已经放了厉万锦,为什么还要说谎骗厉千品?难道他不知道这样下去厉千品会恨他吗?
不对,也许李瞳故意要厉千品恨他。半年的期限只剩下十天,线索却断了,原本的希望已经破灭,李瞳是真的想让厉千品恨他。
他是真的打算就这样回长安,然后以郡主的身份入宫做皇帝的妃子。
厉千品激动地望着李瞳,手上的剑这一次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是敌人而不是朋友?为什么她会爱上这种人?
厉千品没有发现她脸上的毒斑比先前淡了许多,李瞳却看见了。看到那渐渐淡去的毒斑,李瞳这一次真的笑了,笑得极为温润。
他这辈子没办法呆在她身边了,但至少他确定她已经不会死了。只要她不爱他,皇上便不会杀她,情毒也不会发作。果然恨他才是最好的结果。
荡开厉千品的剑,李瞳笑得更欢。
“厉千品,你真以为凭你的本事能够杀得了我吗?算了,有些事情光凭嘴说是没办法让你相信的,偶尔也该拿点事实出来说话。”音落,李瞳手上的扇子突然散开,他的指尖处拈了一根扇骨,“追魂针,你有听过吗?”
听到追魂针三个字的一瞬间厉千品僵了一下。追魂针是九尾金狐的拿手绝技,从未失手,凡是见过追魂针的人必死无疑。她从未见李瞳使过,即使是当初李瞳被她追得无处可逃之时他也没有使用。原来他从来就没有认真对她出手过。
厉千品还未回神,追魂针已经从她耳边飞过,擦断她耳边的碎发,没入厉千品身后的墙壁当中。厉千品慢慢回头恐惧地看着墙壁,咽了一口口水。一尺三寸长的扇骨针几乎全部插入墙壁——李瞳是真的要杀她。
“啊,好久没有用针了,一时失手,不过下一次你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李瞳的指尖又夹起一根针,浅笑着朝厉千品射过去。
看着扇骨针在空中划起漂亮的银线,厉千品觉得身体就像灌了铅一般沉重。这一次,她躲不过去,这一次她会死……
电光火石之间,温璧蝉破门而入,抱起厉千品逃出万花楼。等温璧蝉停下来,厉千品才知道为了救她,温璧蝉的背被李瞳的扇骨针刺中,只是他在抱起她时随手将针拔了下来。
李瞳并没有开玩笑,她的武功没有温璧蝉高,如果是她的话,她真的会死。
“喂,你没事吧?”温璧蝉问,他觉得厉千品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厉千品缓缓的转动眼睛,眼里一片呆滞。
***
夜风微起,厉万锦静静地躺在屋顶,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天上的月亮。十天了。这十天里,他不眠不休,一直注视着厉家每一个人的举动。
直到现在他还有些不能接受从龚清阳那里听到的消息。李瞳是郡主,也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若是他不肯将郡主这个角色扮下去,那么整个克亲王府都会因欺君之罪而满门抄斩。
这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情。如果是他的话,他一定什么也不管,走得远远的。可是李瞳却忍受了下来。他怎么能够忍受这样的事情?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除了李瞳的身世,龚清阳还告诉他李瞳这一次下江南是为了查玉玺被盗的案子。虽然龚清阳说得并不很清楚,可是他却明白这件案子对李瞳来说一定很重要。他想帮他,即使知道他是男人,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女人,他也想帮他。
只是,他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厉家与玉玺被盗一案有关的人是谁。
大哥生来就纨绔,不学无术,武功什么的也不高,平时也只与一些公子哥们接触,不是去妓院就是在赌场,不可能是他。娘虽然有些手段,但毕竟是个女人。爹常年不在家,一向不理事,自然更不会做这种事情。李瞳又排除了厉千品,和他,那厉家到底还有谁与这件事情有关?而且他们是江湖世家,与朝廷无关,与国家无关,盗了那种东西,又有什么用处?
突然,一道黑影掠出厉府。厉万锦顾不得多想,远远地尾随在黑影之后,一直跟随到郊外一个破庙附近。他不敢靠得太近,他怕被前面的那个人发现,所以一直没有看清那个人的样子。突然,那黑影转身,朝着他掠过来,他心中一惊,刚要后退,一只手掌已经拍到他的面门。
一瞬,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好快的身手!
慌乱间,他抬眼,朝着那人望去,只望了一眼,立刻愣住。那个人……
居然是万贤!
万贤是厉家最不学无术的人,连一套家传的基础拳法都打得乱七八糟,怎么会是他!
厉万贤似乎也看清了厉万锦,原本如风似箭的一掌陡然停下。
“怎么会是你?”
“我才想问,怎么会是大哥你?你几时学的这么高强的武功的?你今夜这么晚出来,又是为了什么事?”厉万锦紧紧盯着厉万贤。厉万贤皱发皱眉头,没有回答。突然,他伸手一掌,打在厉万锦的胸口。厉万锦飞出老远,跌进草丛。
“什么东西?”厉万锦刚要爬起质问万贤,一道陌生女子的声音传来。一瞬,他又低下头去,一动不动。原来万贤这一掌,只是为了不让那个女人发现他,而将他送到这里来。
那个女人,又是谁?
“没什么,一只猫而已。小人怕打搅了姑娘,所以就将它丢了出去。”厉万锦听到万贤这么回答。透过草丛,他可以看到那女子往这边看了一眼,但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接下来的话,他越听,越心惊。这是……
秘谋造反。
盗玉玺,秘谋造反,其罪诛连九族。他该怎么做?
***
温璧蝉怔怔地望着厉千品。自从那天他将她安置在郊外的这栋别院里后,她就一直坐在院子里,抬头望着天空。她每天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不眠不休,就算将吃的东西放在她的手上,她也一点都不吃。
再这样下去,她会死。
纵然不饿死,也会因为体内的情毒而死。
他不想她死。
转身,他回了万花楼,推开了李瞳的房门。
“你早就知道我站在门外对不对?你其实并不想杀厉千品对不对?”
李瞳一身逸地的长裙,背对着温璧蝉坐在镜子面前,细细地梳理着头发。等头发梳理好,他用指尖沾了一点胭脂细细地往脸上擦。
“最近一直在外面奔波,皮肤差了好多。如果不细细地抹开胭脂,恐怕就不能在选秀中脱颖而出了。”他一边说,一边笑。
温璧蝉看着他的表情,突然间觉得任何话都很多余,因为那笑已经给了他最完整的答案。李瞳并不是真的要杀厉千品,他不留情地出手是因为他知道他就在门后面,他知道他会救她。也许错的人不是李瞳,而是他。他若不站在门外,李瞳也不会如此绝决。
“厉千品受到的打击很大,现在整个人呆呆傻傻地,连吃饭都不会。我不管你为什么会这么做,我也不想追究,不过我希望你若是有空,便去看看她。”
李瞳从镜子面前起身,原地转了一个圈,笑眯眯地望着温璧蝉。
“温大美人儿,漂亮吗?”
温璧蝉皱着眉看着李瞳。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李瞳笑得这样妖艳,这样的笑真的很美,美得让人觉得触目惊心,仿佛笑的人根本就没有灵魂,只是一件极完美的艺术品。
“够了。”他揪起李瞳的衣领,“你不是不喜欢扮成女子吗?你不是一直在劝我恢复男人的身份吗?你呢?你现在这又算什么?”
李瞳抹开温璧蝉的手,将有些皱掉的衣襟细细抚平。
“温大美人儿,难道本郡主不美吗?你怎么舍得对本郡主这样大吼大叫?”
温璧蝉有种无力感,他从来不是李瞳的对手,不论是武功还是心计,若是想从李瞳的嘴里逼问出什么,只怕比登天还难。
他只是觉得焦急。他只是为这两个人心痛。
转身,他摔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