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浊日如火,火光铺天盖地,将整个世界照耀的一片金黄,陆思青背对着柳玉洁,坐在台阶上,大口喘着粗气,柳玉洁在他身后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脸上满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不过她倒是从未曾想过,她自小修道有成,不消说这小小台阶不再话下,便是连行百里亦是轻而易举,但陆思青一介凡人又未曾习过什么道法仙诀,如何能与她相提并论。
陆思青置若未闻,深深吸了两口清新空气,再将体内浊气吐出,抬头望向前方,此时临近台阶之顶,自这里望去,又是另一番景致,‘镜湖’涟漪轻荡,泛起阵阵金色磷光,水面淡淡雾气蒸腾,冰莲轻轻摇曳,似婉约的仙子随风而舞,翩若惊鸿,宛若绝尘,动人心魄。
“喂,跟你说话呢!你还要看多久?”柳玉洁颇有些气急。
陆思青站起来,转过身,看着柳玉洁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道:“好了,我们走吧!”
说完,当先迈了上去,柳玉洁却是三两步跨上前去,怒道:“你这呆子,笑些什么?莫不是在笑话我么?”
饶是陆思青早已对这女孩的难缠早有领教,此刻仍是忍不住感觉一阵无奈,不由得大是摇头,绕过柳玉洁继续向前走去。
柳玉洁却是犹自不饶,再次小跑几步,上了前去,道:“你这呆子,居然敢这样对我摇头。”
陆思青大感头痛,所幸这时韩笑生的身影自顶端台阶映入眼帘,但见他三两步跨了下来,神色慌张,对着柳玉洁道:“小师妹,你之前说是师父让你与我们一道去山下查看,可是虚言?”
柳玉洁脸色一僵,呐呐道:“没有啊!怎。。怎么了?”
韩笑生又气又笑,道:“还不承认,这次若不是有大师兄顶着,只怕我又要被师父罚去面壁了,你啊你啊!哎。。罢了罢了。”说着,似有所想,转过头对着陆思青道:“对了,师父让我前来召。。呃。。小兄弟,怎么称呼?”
陆思青应道:“我叫陆思青。”
韩笑生点了点头道:“嗯,你快快随我来吧!”说完,转身又向来路走去。
陆思青“嗯”了一声,跟着韩笑生向前走去。
柳玉洁跟在最后,细声问道:“二师兄,爹没生气吧?”
韩笑生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师父自然是生气了,不过师父向来疼你,便没有多大关系了,若是换了别的弟子,只怕便不会这么轻易揭过了。”
柳玉洁顿时又回复了本性,几步上得前来,笑道:“大师兄与二师兄还不也是最疼我了。”
韩笑生无奈笑道:“你这小妮子,越疼你就被你害的越惨,以后可不敢疼你了。”他话虽这样说,但他眼中宠溺之色却从未稍减半分。
适才离峰顶本已不远,这般又走了一会,三人终是走到了台阶尽头,韩笑生与柳玉洁谈笑着当先走了上去,身后陆思青跟着也踏了上来,之前在远处看得尚不真切,此番近得前来再细细看去,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这山层地面平滑,方圆竟有不下千丈,甫一踏上山顶,所立之处便是一片百丈方圆的巨大广场,地面尽是用罕见碧玉铺成,缝隙拼接得天衣无缝,仿若浑然一体,叫人心惊,脚上有着温润感觉蔓延而上,直叫人通体舒畅,淡淡瑞气蒸腾环绕,恍若身在梦境。广场对面,是一个巨大的青铜鼎,其上几注香火缓缓燃烧,有着淡淡香气入鼻,铜鼎之后,便是那高达数十丈宽约百丈的仙宇琼楼,白墙黑瓦,古色古香,如远古巨龙静静匍匐在那,锦绣内敛,却不容忽视,淡淡霞气将其笼罩。再往后,便是一片翠绿深深,一眼望不见边际的巨大森林,微风一过,绿涛顿起,排山倒海般蔓延远去,间中偶现黑瓦白墙,似有人居。时有钟鼎只声远远传来,瑞兽当空而过。
缓缓走在广场之上,陆思青心中敬仰之余,只觉尘嚣顿远,仿佛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心事,满腹的忧虑都渐渐远去,方才登顶的疲惫也似不翼而飞,整个身体都轻上几分。
那边柳玉洁与韩笑生谈笑间偶然回过头来,却见陆思青一脸痴呆的茫然跟在远处,连路走岔了几分都不自知,不由得嫣然一笑,挥手喊道:“陆思青,你个呆子,这边,快过来。”
陆思青顿时回过神来,忙赶了两步,跟在二人身后,心中仍是激荡不止,三人又走了一会,前方仙宇已是近在眼前,四根漆红古柱当先而立,其上正中,硕大的金丝木匾赫然入目,上面以古篆书了三个大字“天剑阁”,笔走龙蛇,笔法狂傲不羁,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股傲然之意呼之欲出,而在正前方,巨大的漆红巨门向内侧推开,走进大门,是一个巨大的大厅,柳玉洁与韩笑生二人不等陆思青细看,拉着他轻车熟路绕过大厅,自一处偏门,走向后殿,又行了许久,终于走进一处居所,居所不大,内有二人,大师兄吴人问静静站在一个中年男子身后,那中年男子约莫四十来岁左右,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眉大眼,不怒自威,亦是一袭白衫,只是袖口衣襟处多了几处描金彩绘,袖口之上还绣了一把寸许仙剑,栩栩如生,直欲御空而去,陆思青心中惊奇,又往吴人问、韩笑生袖口望去,果不其然,各自也绣有一把飞剑,只是比那中年人的却是小上许多。
看着几人走了相继走了进来,那中年人眼睛一瞪,登时一股威势自他身上散发出来,陆思青手心冒汗,为中年人威势所摄,心中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
韩笑生亦是脸上一僵,只有柳玉洁“嘿”的一笑,跑到那中年人身边笑着唤道:“爹。”
这中年人正是威名赫赫的剑云宗现任掌教剑尊柳一鸣。
柳一鸣冷哼一声,看着柳玉洁,怒道:“你还知道回来!居然敢私传我令谕,该当何罪你自己说?”
柳玉洁却是丝毫不惧,反道:“爹,我不过是出去玩玩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若是再这样,我就去告诉娘了。”
柳一鸣神色一僵,但还是缓缓柔和下来,道:“洁儿,爹素来疼你,但你也不能太过无法无天了,如今世道险恶,人心不测,你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又如何与你娘交代,自今日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宗中,再不许离宗半步,知道了么?”
柳玉洁一副乖巧模样,点了点头,道:“知道了,爹。”
柳一鸣笑着摸了摸柳玉洁的头,这才转过视线,看向陆思青。
陆思青却是一怔,只觉在柳一鸣威严的目光中,心中所想似都为他看透一般,有种无处可藏的感觉。
只听柳一鸣柔声道:“你叫陆思青对吧!”
陆思青点了点头。
柳一鸣又道:“听问儿说,是在剑云峰底的小灵山上发现你的,且发现你时,你已经失去了记忆,对么?”
陆思青“嗯”了一声。
柳一鸣却是目光一寒,冷声道:“你既已失去记忆,又如何记得自己的名字?”
陆思青心中一震,险些就要脱口而出,但就在这时,心中却是忽的想起了陆月明对自己说的话“不能让人知道我的存在,否则必有大祸。”话到嘴前,生生又收了回来,一时愣在那里,也不知如何作答。
柳一鸣何等人物,只看他迟疑片刻,立时便断定只怕其中另有曲折,喝道:“还不从实说来。”
屋中众人都是吃了一惊,纷纷向陆思青看去。
只见陆思青脸色苍白,额头见汗,呆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柳玉洁看在眼里,心中不忍,道:“爹,你莫要吓着人家了。”
这时,韩笑生也是上前一步,他与吴人问跟随柳一鸣时日最久,如何不知其所想,缓缓道:“师父息怒,思青小友本是世俗中人,我之前已是验过,并无虚假,且脑后有伤,大病初愈,失去记忆亦在情理之中,他一俗世小童为师父威势所摄,定是不敢言语,不如让我试试。”
柳一鸣神色间稍稍缓和了些,但还是摇了摇头,自顾对着陆思青道:“你莫要惊慌,且细细说来,这些年魔道手段用尽,我也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陆思青咬了咬牙,终究知道若是不说只怕无论如何也是过不了眼前这一关,柳一鸣阅历深厚,迟早也是瞒他不过,他眼珠一转,随即心中灵光一闪,再不犹豫,将始末一一道来,只是紧要处略去许多,如此一来,倒也不算背弃誓言。
众人听得啧啧称奇,柳玉洁更是一双明眸睁的老大,奇道:“你是说,一个神秘人救了你,并将‘天燚’传给了你?你可知道,‘天燚’原是我宗中五大神兵之一,初代剑尊萧志远所携古剑?”
陆思青点了点头道:“是的,不过这柄剑我却是丝毫不知。”
柳一鸣目光如电,上上下下打量了陆思青好几次,但看他神色却全然不似作假,且姿态坦然,只怕事实多半便是如此了。
柳玉洁心中却大是郁闷,那柄剑她之前已是仔细看过,毫无灵性,比凡铁甚至不如,万万想不到竟会是剑云宗中最负盛名的五大神兵之一“天燚”,若不是今日陆思青自己说来,只怕自己还蒙在鼓里,念及于此,心中恼怒之余,连带着对陆思青也是有了几分怒意。
这时,还是柳一鸣开口道:“你将那剑拿与我看看。”
陆思青将仙剑解了下来,递了过去,柳一鸣伸手接过,神色间竟然少见的有着几分激动,他反手一把将“天燚”拔了出来,但见仙剑通体金黄,却是毫无灵性,除了掌心隐隐有着温热之感由手入心,其余几似凡铁,脸上愕然之色一闪而过,旋即大是痛惜,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数千年前威震天下,剑云宗上古五大神兵之一,号称万火之主的“天燚”神兵,竟会是这般模样出现在自己眼前。
但事已至此,终究无法回旋,他深深叹了口气,神色悲戚,又细细看了看好久,才道:“这把剑的确是‘天燚’,只是灵性大减,想必是那人修为不够,却硬是逞能,以血祭之术强行迫之认主,真是可恨,如今剑灵已灭,单单只剩下纯阳火体,再不属神兵之列了。哎.今后此剑唯你可驱使,留之无用,你且拿去吧!但这剑毕竟是我剑云宗中神兵,你也无处可去,就留在我藏云峰吧!”
说到这里,收剑入鞘,递还给陆思青,神色间颇有些心灰意冷,道:“生儿,入门道法便由你传授给他吧!”
说完,再不想多说,挥了挥手,众徒缓缓都退了出去。
陆思青心中疑惑不解,但也不敢多问,跟着众人退了出去,临出门际,却是听到幽幽一声叹息,满含复杂,自屋中传了出来。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