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知道是在讽刺司尚允空有太子的身份,不足为惧,还是在指要找个人替代他。
主子的意思,从来不受死士所能揣测的,跪伏在地上的男子沉声道:“回禀主子,主子喜欢什么,便留什么,不喜欢那东西,便是每天都开花,也是无用!”
“哈哈哈哈……说得好!这江山日后都是本王的,当然由得本王的喜好来!”
这厢司尚渊坐着轿辇赶去了太子府,身在端康王府的司尚荣也来回的在前厅内踱步。他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比之司尚渊的两面性格,他从来都是表里如一的心思阴沉,司尚允并未大张旗鼓的迎娶太子妃,请贴上说是父皇身子有恙,不易张扬。
但,若说是为了冲喜,便可大肆张扬。皇位,虽然现在是他和司尚渊在争夺,其余的王爷不是没有实力,就是没有那个心思。可人心难测海水难量,不到最后坐上帝位,都不真正知晓,这些人的心思。
即便是他算作垫脚石的皇兄,一母同胞的司尚轩,也不能低估了。
“来人,备轿!”
司尚允在无量京并未和朝中大臣交恶,他又有战功在身,素来叫人敬仰,如今他成婚,前来恭贺之人当然趋之若鹜,即便是没有收到请帖的人,都要腆着脸过来讨杯喜酒喝,若是在席间,能攀附得了摄政王,那就更好不过了。
这些人的嘴脸,司尚允哪里看不清楚,只是今日,他只是当做同夏言羽成亲的日子,并未冷着一张脸,旁人敬酒,他也笑着喝下去,众人不禁猜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间绝色,能够让向来不近女色的太子司尚允如此喜笑颜开?
“太子爷,听闻太子妃娘娘是青州人士,臣也曾去过青州,果然是清雅别致的地方,不知太子妃娘娘是青州……”要说青州,在南方一带,算是富饶的地方。但放眼整个大鸢朝,就显得渺小了,皇帝选妃,向来都是忽略的。
那种小地方,能出来什么佳人么?
司尚允的脸上带着微醺,手中的酒杯好似也端不住了,笑言:“本太子的太子妃算不得什么绝色,只是看起来叫人欢喜罢了,待到了我们年老之时,就一同去青州养老,哈哈……”
这不知是醉言还是真心,正正好让前来的司尚渊和司尚荣听到了。他二人都不易察觉的蹙眉,眼眸转动,不知作何感想。
不过,若真的入司尚允所言,他无心帝位,远离京城,愿意去青州做个逍遥皇子,未必不是一件叫人都欢喜的好事。
“啊,摄政王,端康王……”不知是谁低呼了一声,一群围在一起的大臣都纷纷清醒过来,上前行礼。
司尚渊不甚在意的摆摆手道:“今日是太子大婚的日子,礼数不重要,坐下吧!”
听了他的话,司尚荣嗤笑一声,他可从未把司尚渊当做摄政王来看,他的资历,原就比司尚渊要高,他的母妃又是执掌六宫的万淑妃,朝堂之上,各部都有他母妃家的人,司尚渊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瞥见司尚荣绕过自己,径自落座了,司尚渊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并未出言发难。
与司尚允而言,今日喜宴是他与夏言羽的大婚之宴,而与司尚荣他们,不过是风起云涌的造势宴会罢了。他们要叫朝堂之上的大臣看清,谁才是大鸢朝的皇帝,跟在谁的后面,才能保住脑袋和一生荣华富贵。
觥筹交错,杯盏交换,众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太子府内一派喜气。但这喜宴中,有几个是真真切切的笑容,又有几个是真心敬酒的呢?
从酉时一直闹到快子时,人才都散了去,到最后,就剩下,喝得醉醺醺的,被千音扶着,一直打着酒嗝的司尚允了。等到了新房门口,司尚允才摇了摇头,哑着嗓音道:“人都走了?”
千音抬手运气,贴在了司尚允的后背上,司尚允也闭眼不语,伸出右手掌来,竟是将喝下去的酒,都生生的逼了出来,沿着指尖滴落在地上,很快就汇成了小洼。
“千宁方才都关了大门了,除却几个喝得不省人事的还在门口的轿子里,几位王爷都走了。方才将军的人来报,说是已经派人跟在端康王的后头了。”千音收回了手,再看司尚允,虽然脸色依旧微红,但是眼神已经清明了。
司尚允点了点头,挥手让千音退下去,上前推开了门。
大红喜烛映照的屋子里红艳艳的,壁画上,画着百鸟朝凤和龙吟天穹,两侧的对联,写的是“一弧明月镌刻君心,两厢情丝共携白首。”横批“百年好合”。字迹苍劲有力,龙飞凤舞,是陆云帆的字迹。司尚允笑了笑,心底一暖。
从酉时等到现在,原先的烛台都已经燃完了,这会换的新的,也都燃了一般,蜡烛滴在朱红色的檀木桌上,一层一层,堆砌成小山包的模样。桌上几样精致的点心都没有动,原是司尚允担心夏言羽等的太久,肚子饿了准备的。
桌子旁边,有一个炉子,里头还有些炭火,煨着砂锅里的合卺酒,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司尚允忽而觉得眼前朦胧起来,心口涨得酸痛,连呼吸都缓慢起来。他堂堂七尺男儿,鲜有落泪的时候,此刻竟然抑制不住鼻尖的酸意。
看见床边的秤杆,司尚允大步的走过去。
端坐在床上的夏言羽确实是等的有些久了,她和司尚允拜堂的时候,有些恍惚。直到喜婆喊了一声礼成,送入洞房,她才惊觉,自己已经和司尚允成亲了。
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多想起来。父亲知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同意?一时间脑中纷乱不已,这么一失神,天很快就黑了,待她回过神来,腰腿都已然发麻。想到这儿夏言羽就不由得担心起远在青州的父亲。千音已经回京,不知道父亲现在如何。
一直守在隔壁的小玉听到动静,急急忙忙就推门进去了,发觉夏言羽正扶着床,伸展着双脚,不禁笑道“小姐,你不会一直坐着没动吧!肚子饿了没?要不要吃点东西?”
夏言羽不能掀起盖头来,但是从小玉的语气也听出来她在偷笑,不禁恼道:“你还取笑我!我又没有见过别的新娘子怎么做,难道不是一直坐着不动的吗?”
小玉上前替她捶脚,“这个嘛,自然是要坐着的。只是太子爷还没来,房里只有你一个人,你躺着也没有关系啊。有我在外面看着呢,王爷一来,我就敲窗户,你再坐起来呗!”
被小玉的话逗笑了,夏言羽道:“不和你说闹了,你把酒壶里的酒换成醒酒茶来,煨在炉子上,等塔子回来也好喝着醒酒暖胃。”
等做完这些,都已经亥时了。最后夏言羽怜惜小玉等的发困,便先让她去歇息了。
到最后,就连夏言羽,都已经打瞌睡时,才听见门被推了开来。门外吹进来一股风,带着她的盖头都被掀起一个角来。夏言羽瞥见司尚允一身大红的媳妇,身形高大,站在门口,盯着壁画一言不发。
而后,他就朝着自己走过来。
用秤杆将盖头掀开,是夏言羽泛着羞涩的脸容。司尚允心底一动,久久不能说话。两人对视许久,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眼睛彼此的情意。
“你戴着这金步摇,真美!”司尚允爱恋的抚上夏言羽的脸,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夏言羽垂眸不语,这金步摇并算是二人的定情信物,但是司尚允去世的母妃遗留下来的,意义重大。这么想着,夏言羽从袖中掏出来司尚允给她的玉佩,小声道:“我想把这玉佩刻成一双大雁的模样,你挂在腰间,我放在香囊里……”
这玉佩,才算是两人的定情信物啊!
司尚允接过玉佩,心中感慨万千,如今美梦成真,家人在怀,心底更是隐隐有一股子豪气。他将玉佩重新交到夏言羽的手中,柔声道:“既然是我的真心已经交给了你,便由着你来管,只是,千万不能舍弃。”
夏言羽扑哧一声笑起来,却是红着脸偎在了司尚允的怀里。
“等等……”司尚允抱着夏言羽放在床上,却见娘子一个翻身又坐了起来,难不成坐了这么久,还不嫌累得慌?
“我们还没有喝合卺酒呢……”这合卺酒,不如叫合卺茶更为适合。
司尚允本不在意这种礼数,但见夏言羽一脸期盼的模样,自然不会拒绝,便转身将炉子上的酒壶拿了出来,只是,当一倾了酒壶将“酒”倒进杯中时,他就闻出来,里面装的不是酒了。
夏言羽从床上下来,提司尚允脱去了被酒水沾湿了的外衣,又拿出干净的帕子擦着擦他的脸,嗔怪道:“你倒是好酒量,喝了几个时辰了,也不见倒。枉费我一直担心你,还叫小玉去看你是不是醉得连路都不能走了。这里头装得是醒酒茶,你喝些吧。”